日光微澜-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17节:奥克兰 雨水(7)
米澜用手捂住嘴不停地笑,相机带顺着肩膀滑到了她手臂上,路懿伸手拍她的背。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这么说,现在你一定已经不再在Woolworths工作了?”
他双手放在脑后,像伸了一半的懒腰,整个人姿势很放松:“是啊,没多久我要回国了,现在完完全全在享受假
期,不能对不起这张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的Working Holiday Visa。说真的,我不后悔来过一趟。”
她微笑看着他,他接着说:“我学的是环境生态,来过新西兰之后更有目标和动力了。说不定等你在国内见到我的
时候,我已经是某个环境NGO的一员了。”
“你说过你在青岛上学——你是海洋大学毕业的?我差一点就是你的校友,当时曾想过要去学海洋化学。”
“后来呢?”他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些,因为他们之间的共同点而激动。
“后来看了一本Est ée Lauder 的传记,觉得她很了不起,就改报药剂学了,留在北京。”
“真可惜,我们要是在青岛遇见肯定跟现在感觉很不一样。还有,我以为你这样的女孩子喜欢的一定是Coco
Chanel。”
“为什么?‘我这样’是什么样?”
“你知道吗?当时欧洲最富有的男人——威斯敏斯特公爵曾经是Chanel的情人,公爵向她求婚,却被拒绝了。她
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公爵夫人,但只有一个Coco Chanel!我感觉你就是这样的女人,只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他
都不屑一顾。”这一次,他用的词是“女人”。
米澜喜欢看他说话时候的表情和动作,那么认真而投入,仿佛要把内心所有的感受都表达给对方听一样。她忍不住
笑:“不对,我才不会拒绝欧洲最富有的男人。”
“啊,对了,刚才你说‘留在北京’上学,你家在北京?”他又从她的话中发现了讯息。
“这不能算你猜的……”她的确是在有意无意让他了解自己的一切,知道他在留意,她有一点点窃喜,很快转变了
话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今天做的事情就好像两个老外兴高采烈地爬了一趟长城一样?”
“惭愧,我还没爬过长城,真是输给老外了!”
第18节:奥克兰 雨水(8)
“千万别跟老外比,他们好多人都偷偷带着装备在长城上露营,整夜不下来。”
“那我们今天也睡这里吧!”他立刻建议道。
“祝你旅途愉快,我先下去了……”
他不以为意,用手指向某个方向:“你看那边,水面上全都是帆船。”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感觉自己耳朵里被轻轻塞进了一只耳机,是一个性感的男声,缓慢的旋律跟琴弦在不停碰
撞:
“And so it is;
Just like you said it would be;
Life goes easy on me; most of the time。
And so it is the shorter story; no love; no glory;
No hero in her sky。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of you……”
这个声音饱含拉长了节奏的记忆和忧伤,温柔地笼罩在在三百二十八米的高空。
安静地听着歌站了很久,米澜轻声说:“我记得这首歌,《Closer》里Jude Law和Natalie Portman在街上一见钟
情的时候……”
“你真的很像她。刚才我一直在想象,你像她一样睁开眼睛,对面前的陌生男人说‘Hello stranger’的样子。”
“我?”米澜转过脸,看到他微笑,脚下的逐层变暗的光线和头顶被夕阳染色的云像幕布一样裹上来,他嘴角的弧
线如同微风吹起的波澜。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说:“Hello,stranger!”
他吻了她。
观光电梯以十八公里的时速载着他们从天空落回地面,城市的灯火从他们脚底慢慢升上来。
他们在街头告别,路懿问她:“你信不信我们还会再遇到?”
她点头。
他没有转身,从原地向后倒退,边倒退边大声说:“只要给我一个提示,我一定可以再找到你!你相信吗?”
她还是点头。一直到他的身影越退越远,在路灯下只剩小小的一点。
那天晚上,米澜的MSN头像换成了《Closer》的剧照,一头短发的Natalie Portman背着包走在人头攒动的街边。
她发在Sky Tower拍的夜景照片给我看,说:“这是我来奥克兰后最美好的一个夜晚。”
第19节:奥克兰 雨水(9)
“你们有没有约下次见面?”
“我们交换了邮箱地址。”
“电话都没留?”
“他问我信不信还会再遇见,我想试试看。”
“意思是你也不会告诉他你在哪里?”
“我会给他提示,我相信他会找到我。你想想,奥克兰有一百三十万人口,我们两个外国人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两
次。”
“米澜,你真是没救了!我以为你对爱情有多具体的期待,原来二十二岁了还像十二岁一样充满幻想!”我敲过去
两个感叹号。
她并不介意,反而觉得高兴:“你知道吗,当我不再用理智来判断爱情,就说明我真的开始恋爱了!”
她很高兴找到恋爱的冲动和盲目感,她愿意像恋爱中的女人一样去相信这项既幼稚又不现实还很匪夷所思的约定。
我问她:“如果他真的找到你又表示什么呢?你们会不会接下来认认真真开始交往?”
“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预设好轨迹的冒险根本就不算是冒险。”
“你把爱情当做冒险?”
“爱情不是冒险,而是遇到一个你愿意跟他一起冒险的人!现在我遇到了!”
米澜对人生中即将经历和正在经历的一切都有清晰的定义,她有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对待任何一件事物都抱有期
待﹑幻想﹑质疑﹑否定,最终依然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投入进去。她一直都是这样坦诚无惧。 。
当晚,米澜将彩虹的照片压缩打包发给路懿,那张写着Mail地址的小纸条被她贴在了电脑显示器的框框上。
要写邮件正文,她思考了很久。最终写下了这几个词:
Louis Vuitton
Est ée Lauder
Coco Chanel
隔天傍晚,路懿在老海关大楼的DFS环球免税店见到米澜。他远远地看着她走过来,身上浅灰色的长针织衫被橱窗
反射出的微光打上了些许奇妙的阴影。
她努力压下惊喜,明知故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很老实地回答:“如果邮件不是你给我的提示,只是我们相识的记录,我想不出你为什么会不写上Sky Tower和
Woolworths……”
第20节:奥克兰 雨水(10)
“还有大香蕉和购物袋,虾饺和彩虹,Vertigo和红灯区……”ZEi8。COm电子书她补充。
“大香蕉?”
“噢,香蕉不重要。那你怎么会想到这里?”
“你的提示太明显了,可以同时看到这三个LOGO出现的地方,所有人都会马上想到这里。”他又开始故作毫不在意
的表情,而她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热爱过这家聚满大牌的环球免税店。
她很享受被他看穿的一刻,甚至愿意承认她给出这么简单的题目,唯一的目的只是让他快一点找到答案。她接着
问:“那时间呢?”
“没有提示时间,就表示是同一时间。我想碰碰运气,结果真的碰到了。说真的,这么快再见到你,还这么简单,
我好像有种考试作弊的感觉。”相比上次隔了六个月再见,他们这次重逢得太顺利了一些。
“那要不要重来一次?”
“想得美。”他拉起她的手,又递给她一只耳机。
她接过来塞进耳朵。
是一首日文歌,并不柔和的女声带有一些悲伤,管弦乐伴奏却汹涌得像夜晚的海,浪潮横冲直撞地卷过来,淹没过
平静的沙滩。米澜感觉眼前的街景一帧一帧向后退去,音乐声盖过了城市的呼吸,盖过了自己行走的节奏,那种迷失的
错觉瞬间笼罩了她。
音乐停下,她也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耳朵用了好久时间才真实地听到街上的车声和人声。
“很宽很厚的悲伤。”她说。
“是柴崎幸的《影》,日剧《白夜行》的原声。你有没有看过?”
米澜摇头。
“我是先看小说才看的日剧,两种感觉很不一样。原著只会让你赞叹结构巧妙,而看日剧会产生一种对是非失去判
断,对命运无能为力的悲伤。”
“是关于什么?”
“关于太阳。我来找你之前刚刚一个人躲在电脑前面看完大结局,然后到处找这首歌。刚才来的路上我一个人已经
听了无数遍,越听越觉得孤单。”路懿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所有让他有感触的事物。
她看着他,他的脸在街灯下有着柔和的光晕。她用很轻的声音说:“Let's never e here again because it
will never be as much fun。”
第21节:奥克兰 雨水(11)
“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你记不记得《迷失东京》?Scarlet的台词。”
他想起来了。停了片刻,他用中文复述那句台词:“我们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她接上来:“……因为再也不会像这次这么开心。”
他在街上抱紧她。那天晚上他们一直在一起。奥克兰的夜笼罩住他们,将他们围困在一个只有彼此的孤岛上。
这是他们在奥克兰的最后一次见面。
米澜从来没有看到过路懿的背影,Sky Tower那次告别,他一直退着走出她的视线范围,而这一次,米澜醒来他就
已经不在房间。
天还是饱和度很高的蓝色,码头还是停满了帆船,彩虹依然一深一浅同时嵌在天空上,而路懿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
存在过一样。
米澜一直都记得他在那个傍晚的样子,他一边往后倒退一边问她:“你信不信我们还会再遇到?”
她信。
没有信仰的爱情就只剩下了悲哀,哪怕爱情本身只是一个幻觉。然而她没有再见到他,那之后发出去的邮件也没有
过回音。她不知道是自己给的提示太难,还是他已经结束了游戏。总之她没有再继续尝试,他也没有再出现。
一直到她回国。
第22节:北京 惊蛰(1)
Chapter 4 北京 惊蛰
恋爱是不用思考为什么的,它就像穿着十六厘米的高跟鞋走路,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摔得鼻青脸肿,可你
依然在不断尝试一直到摔倒为止。
前年春天,米澜结束了新西兰的工作回国。
那时我已经毕业。学满十个学期,拿到硕士学位回来,如愿在一所还过得去的艺术类高校教音乐学。虽然专业并不
完全对口,但也总算是被平稳接收了。
记得在我上班的第一天,一位指挥系的副教授有意无意来串门,见到我以后面带公式化的笑容,打招呼:“这就是
新来的小原?你好你好,年轻人不简单,听说是门德尔松的门生啊!”她指的是我从门德尔松创办的莱比锡音乐学院毕
业。旁边的老师听着都笑起来,我第一次感觉到有点惶恐——从来没有应对这种谈话的经验,更是从来不知道应该如何
判断对方的言外之意。于是我只是尴尬地跟着笑。
工作之后我搬进了学校的单身宿舍。学校课排得并不是很紧,却陆陆续续有家长带着孩子找我学手风琴,年龄最小
的只有不到八岁。每当我站在宿舍阳台上,看到背着琴,拎着包,牵着孩子的父母走进楼道口,总会想起当年的自己。
那些身影在俯视之下显得那么小,额头上的汗微微反光,低头看过去一闪一闪。他们像当年的我一样纵身投入奔向未来
的巨大战役,一步一步,辛苦地攻克每一毫米的距离。而他们不知道,当到达设定好的目标之后,接下来的人生或许只
是转过身来,再接着看别人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努力爬行。
曾经,我只想拼命努力获得平稳的生活。而当我终于能看见自己的未来,却开始对此产生了怀疑:
如果每种人生都只是循环往复,我们为什么要有所追求和期盼?
再次遇到安亦卓,也是在我的单身宿舍里。
宿舍是一个宽敞的开间,因为经常有学生来学琴,我放了一面藤制屏风,将房间简单地隔断成卧室和客厅。
我的学生中有个十岁的混血儿Jacqueline,父亲是法国人。Jacqueline很漂亮,白皮肤灰眼睛黑头发,才那么小年
纪,中文和法语都很流利。
这个年代,国内学手风琴的孩子并不太多,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有明确的目标。大多数家长第一次跟我见面时都会迫
不及待地希望我提出教学计划和进度安排:他们的孩子多久能够考过多少级。而Jacqueline跟别的孩子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