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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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着小指,久久地望着那扇门,拼命想,我去不去敲那扇门?
夜那么黑,一点点积累的恐惧,叠加在心里,我终于还是放弃了敲门。
那一夜,我失眠了。望着天花板,我在想,她究竟是人是鬼?如果她是个活人,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渗透我们的生活?假如,她终于迷途知返,见丁朝阳另有新欢,而她心有所愧且又非常不甘,采取这样的手段,未免有些太阴险了。
我望着天花板,想,或许,此刻的她,或许正睡在我正上方,更或许,正试图用恶毒的目光,穿越了楼板,恨不能,将我与丁朝阳,齐齐杀死在这里。
我打了一个冷战,裹紧了被子,捱到天亮,梳洗整齐,便出门了。我做了个计划,希望让自己从容不迫。公寓里的每个人正蜂拥而出,到这偌大的世界去讨生活,我挤在其中,像一尾羸弱的鱼,立在浮躁的空气里。
所有人都紧紧地抿着唇,百无聊赖地看着电梯显示板,好像站在身边的,不过是些物体,而非活生生的生命。我想起了很久前看过的香港鬼片,所有人都木然地站在电梯里,面无血色,电梯门一开,他们就像被疾风吹散的烟一样飘了出去。
这些纷涌而至的幻像吓坏了自己,往角落里靠了一下,深深地埋下头,不再去看那些面孔。
终于到了一楼,人们纷纷冲出电梯,只剩我自己,抱着胳膊,深埋着脑袋,有晨练的老人提着牛奶油条踏进来,看看我。
我猛地冲出电梯。
外面的空气真好,斜刺里照进来的阳光,让我一下子找到了安全感。
我要咨询一下保安,2207住的是什么人。
保安们好像正在交接班,我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保安室里,就剩了那个多嘴保安和他的伙伴。我敲了敲窗子,他抬眼看了看我,拉开窗子,用好像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的自作聪明的眼神看着我:“丁太太,又有什么事?”
我特意看了一眼他的胸牌:古福利。
他留意到了我的目光,笑了一下,好像在为自己的名字而害羞,说:“我父亲给起的,他们那代人,你知道的,总喜欢用孩子的名字体现自己的理想。”
我言不由衷说挺好的。然后问:“你知道2207住的是什么人么?”
他用力抬眼看着我,慢慢说:“丁太太,你知道的,所有业主都不希望我们向外透露他们的家庭信息,这也是我们的职业道德。”
又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点头:“是的,我有点神经衰弱,而楼上最近噪音比较大,以前不是这样的,所以,就想问一下。”
古福利笑了,说这样啊,2207的业主住了不久就搬走了,房子一直空着,不过,最近,房子被租出去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他闭了嘴,一副只能和我说这么多其他就爱莫能助了的样子。
我道了谢,态度真诚。我总觉得这个古福利好像知道很多我所不知的内情,我不可以得罪他也不可以引起他的警觉。
多年来,我一直很相信我的直觉,它从没骗过我。
果然,在我转身上楼时,古福利突然叫住我:“丁太太,有件事,或许我不该告诉你。”
我站住,转身,面带期待的微笑,看着他。
他看了一下左右:“据说,原2207户业主搬走的原因很古怪,夜里,总听见有女人隐隐的哭声,可,其他业户都没听见过,我们也做过调查,但一无所获。”
见我有点发呆,他又小心翼翼说:“希望我没有吓着您,当然,经过调查之后,我们确信,这只是个幻觉,因为2207的业主和您一样,有点神经衰弱,人在失眠的焦虑里,难免出现幻听幻觉。”
我恍惚着哦了一声,然后问:“2207的业主是位什么人?”
“是位年轻英俊的先生。”
“他搬到哪里去了?”古福利对2207原业主的顶语让我觉得好笑,就像女人很少真挚地赞美另一个女人的美丽一样,很少男人会在背后去称赞另一个男人的英俊。
“对不起,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古福利耸耸肩,表示他已将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了。
我怏怏上楼,呆坐了一会,觉得很累,也不想出去做客户,是的,我不需要拓展客户了,做保险代理本就不是为谋生,我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去敲开别人家的门而已。
我喝了一杯牛奶,吃了片安定,狠狠地睡了一上午,睡不好觉我会面色苍白而憔悴,我不想形容狼狈地去敲楼上的门,因为她疑似丁朝阳前妻,我不想给她得意的借口,要让她见了我的光洁鲜亮而自卑地识趣离去。如果,她真的是个活着的人的话。
下午醒来,我又做了个面膜,穿了艳丽而不失优雅的玫瑰红小衫配烟色波西米亚长裙,婷婷袅袅地上了楼。
我按着胸口,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才按了门铃。
开门的女子,与昨夜的女子,有着天壤之别。她明媚阳光,酒红色的发,烫得碎碎的,很是妩媚地刚刚及肩,阳光穿透了它们,像碎碎的红金;美得眩目,细而弯的眉,挺拔的鼻翼和耳垂都因皮肤过于白皙而显得有些透明,下巴像小狐狸一样尖俏,向我笑的样子,像刚刚从清晨的田野里采花归来的小姑娘。
我被她的美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她,竟忘记了话该怎么说。
倒是她,认真而温暖地看着我笑:“是找我么?”
我才恍惚着,连忙点头,说是的是的,半天,才拿出名片说:“如果您有时间,我想向您介绍一下……”
她和我所有敲开门的人的第一反应都不一样,温婉,热情,甚至带着对上门推销人员少有的尊重。
然后,我就坐在了她的客厅里,房间布置得简约而又明媚,处处弥漫着香闺气息。说真的,我无法相信,一个对生活这样妩媚精致的女子会和一个鬼魂般的女子同居一室。
只是,她对我的保险产品不感兴趣,就如我对向她推销保险没兴趣一样,我们杂七杂八地说了一会。培训师曾说过,不要一见了客户就推销产品,现代人都患有寂寞病,最开始,最好先聊些别的,以拉近彼此距离,让对方逐渐放松心理防线,再循序渐进地提到我们的产品。
她叫阮锦姬,上海人,曾在英国待了几年,打算回国发展。
我问:“怎么不回上海发展?”
她笑:“你去过上海么?”
我点头,是的,认识丁朝阳之前,我几乎每年都会在上海的周边小镇居住一段时间,我喜欢上海郊区小镇的古朴风情,回程前,也会在上海市区逗留三两天逛街购物。
她就笑了:“走在上海的街上你有什么感觉?”
我想了一下:“上海街上的行人,总像身后被人端了枪追着,不快走就没命了。”
她捏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就咯咯地笑了,说:“是的,我害怕那种仓促匆忙的感觉,所以选了青岛,我喜欢这座城市的悠闲从容。”
我看着她,想怎样问她是否与别人合租这套房子才合适,径直了去问,不太好,就慢慢说:你和别人不一样。
她歪了头看我,阳光扑在她一半脸上,像木刻画。
“现在的都市人既孤单又时刻提防着别人,我敲门,他们大多是不耐或是抗拒,没人像你这样有修养。”我想从孤单入手,慢慢切入话题。
她抿了一口红茶说:“我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而且,每一个人都值得我们尊重,我可以不买你的产品,但是,我一定要尊重你的劳动。再说,我到青岛不久,希望能认识些朋友,这样会少一些身在异乡的孤单无助感。”
我喜欢她的阐述。
她看着我,那么认真,像姐姐在看妹妹睫毛上的一块碎屑:做朋友,是需要缘分的,有些人,你一见,就觉得亲切,似曾相识的感觉;有些人,日日在身边,你却什么都感受不到,甚至感受到憎恶。
我同意她的观点,她的话很入心,这正是我想要的,我想切入她的生活,因为想了解她。她看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说:“你说呢?”
我点了点头:“这套房子挺大的,你一个人住么?”
她笑:“在国外是不可以这样问的,牵涉隐私;不过,我无所谓,是的,我自己住。”
我的心一下子就跌了下去,脸就白了。见状,她关切问:“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
我忙说没什么,我偶尔会有心慌的感觉。又问:“这么大的房子,你自己住,不怕么?”
她张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环顾整座房子:“整栋公寓楼住这么多人,我怕什么?如果是栋别墅,我倒不敢住了。”
我掩饰性地笑了一笑说:“如果是我,我会找人合租的,这样,既消除了孤单又壮了胆。”
她摇了摇头:“我喜欢拥有一个完整的私人空间,不喜欢与人分享。”
我哦了一下,不必问了,依着她的喜好,是轻易不会留别人住在家里的。如果是这样,昨晚的那个影子?我的心里,一阵阵发冷,再看她,眼神里就有了些忐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看着我,抿着性感美丽的唇,微微地笑,过了一会说:“感觉你不是很适合做保险代理人。”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是的,我也不打算做太久,只是在家闷久了,想找个机会切入现实生活。”
她抱着胳膊,表示对我的生活很感兴趣,我难为情地说了自己的职业。她的眼睛瞪得很大,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说:天呐,我竟然是在和一位作家聊天。
我的脸,噌地就红了,我很少在人前说自己的职业,其一让人感觉像是卖弄,其二,很多人在一旦知道我的职业之后,马上就会对我表现出同情和垂怜。因为在大多人的印象里,如果不是大红大紫,作家是个徒有清高、生活清贫的职业,千百年来,大家都习惯了用穷和酸来做书生的定语。很多时候,一旦说出我的职业,我就得接受来自别人的盲目同情,我讨厌这种感觉,恨不能把稿费单甩到他们脸上,告诉他们我活得比他们都优越。但是,东方人以内敛为美德的传统总及时地阻止了我,如果同情我能让他们得到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快乐,那么,就让他们可怜我吧,丁朝阳总这么安慰被别人的同情折磨得满腔愤怒的我。
还好,阮锦姬没有同情我,反倒是,很钦佩的样子,让我的虚荣很是受用。
末了,我对阮锦姬说:“其实,我就住在你的楼下。”
阮锦姬的眼睛瞪得更大,漂亮的嘴巴微微张开说:“哗,太不可思议了。”
“有时间,欢迎你去我家玩。”
阮锦姬问:“你也自己住?”
“不,和我先生。”
阮锦姬的眼睛又张了张:“看不出,你结婚了。”
我没解释和丁朝阳只是同居关系,看了一下表:“随时欢迎你找我聊天,他白天大都不在家的。”
她说好,我们相互留了电话,关于那个午夜飘进她家的身影,没敢告诉她,我想,有可能她会被吓坏,还有可能,她以为我是看错了的幻觉。
她是住在我楼上的美丽谜语。
她送我,眯着美丽的眼睛看着我走进电梯,淡定里,有丝浩淼的茫然,好像有什么问题,在心头萦回不去。
丁朝阳回来的那天晚上,门铃被又一次按响,巨大的恐惧弥漫在心里,我抱着丁朝阳的胳膊,死死地看着天花板。
惊慌失措的丁朝阳看着我,又看看天花板,眼里,满是疑问,终于,我不能独自承受这个令人恐慌的秘密,就说了那晚的跟踪,和他说楼上美丽得不象话的阮锦姬,丁朝阳冷丁说:“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看看楼板,自言自语似地说:“怎么可能?你该不是又在家看鬼片了吧?”
我信誓旦旦,他一下子把我抱在怀里,说别胡思乱想了。说着,抱紧了我,黑暗中,门铃响得凄厉而悠长,他抱着我的手,那么用力,似乎要掐进我胳膊的肌肉里。
我推开他:“你弄疼我了。”
他像被从梦中推醒一样,看了看我的胳膊,说对不起,并用唇去吻我的胳膊,我一闪,躲过了,说:“我们去看看?”
他愣了一下,没应也没否定。我跳下床,快速穿上衣服,并把他的衣服扔过去,这时,墙上的钟表指向了午夜12点整。
我拖着他的手,一步步向门口靠近,门铃已不响了,那么静的夜,让我突然间怀疑,方才的门铃声,是不是因为惊恐成了习惯的幻听?
透过猫眼,我看见了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昏黄暧昧的楼梯灯,亮得那么孤单。
突然,丁朝阳一下把我塞在身后,猛地拉开了门,我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提了棒球棍,我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