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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玉体横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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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宣帝高洋在位的时候,特别看重斛律金家族。老头子从肆州任上退休归返晋阳的时候,文宣帝亲自驾幸府第,六宫及诸王尽从,置酒作乐,极夜方罢。当夜,文宣帝对斛律金说:“公为大齐佐命元勋,父子忠诚,朕当与公家族结以婚姻!”
一时之间,斛律家族宠荣莫比。
而后,文宣帝出征开边,斛律金以古稀之年,仍然披甲执槊,随帝征讨。蠕蠕被突厥打败后,其部落分散,不少人蜂拥到边境地区侵扰大齐。朝廷特命斛律金率精骑二万屯兵白道,据险筑城,四出搜击,多有斩获。因功,斛律金获迁左丞相。
孝昭皇帝高演践祚,纳斛律金长子斛律光的长女为皇太子妃,嫁与皇太子高百年。当今太上皇登极,对斛律金礼遇弥重,又纳斛律光的次女为太子妃。虽然前阵子斛律光的大女婿高百年被杀,长女不食而死,但斛律家族对大齐的耿耿忠心,丝毫未改。
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现官为大将军,次子斛律羡和长孙斛律武都,皆官居开府仪同三司,各为封疆大吏,开镇一方。至于斛律金其余子孙,皆封侯贵达。这一大家子,在大北齐,可称是风光无限。
我,和士开,虽然现在号称大齐第一贵臣,但真要和斛律家族比门阀,比功勋,还差得太远太远。
总斛律一门,共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斛律光的儿子斛律武都、斛律世雄、斛律恒伽都娶公主为妻,所以说,他们家是“一门三公主”。
听旁人讲,即使尊宠如此,斛律金常对他的长子斛律光叹言:
“我虽不读书,也知道自古以来气焰威赫的外戚,比如汉朝梁冀等人,家族无不倾覆。你的女儿如果在宫中得宠,诸贵妒人;你的女儿如果在宫中无宠,天子嫌人。这样一来,里外都不是好事。我们斛律家族其实是以忠心和武功获得富贵,根本用不着往皇帝家里嫁女啊。”
如此有智有谋有勇有识见的老将军,经历大齐五代帝位,宠遇不替,最后还能善终于家,也算是北齐的一个奇迹。
斛律金卒年,整整八十岁。
闻此噩耗,太上皇帝也敛容而起,为之泪下。他马上下达旨令,亲自在西堂举哀,并马上颁布敕书,赠过世的斛律金假黄钺、使持节、都督朔定冀并瀛青齐沧幽肆晋汾十二州诸军事、太尉公、录尚书、朔州刺史,酋长、咸阳王,赠钱百万营葬,谥曰“武”。
由此,斛律金长子斛律光便承继了咸阳王的王位。 
                  
八 如蜜君臣情(5)
静默良久,太上皇帝问斛律光:
“大将军,咸阳王临终,有何遗言吗?”
斛律光跪地,回禀:
“臣父临终,唤我跪于其床前,用针刺我舌出血,诫告为臣,要我日后小心言语,不要自招祸端。”
太上皇帝闻此语,面露怏怏不快之色:
“斛律家族,与国同休。为国为家,大将军你,都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高家后人,再不知晓事理,任谁也不能、不会对你们斛律家做出无情之事!”
斛律光无言以对,伏地叩首。
我赶忙把斛律光扶了起来。这位大将军,比太上皇帝大二十多岁,又是皇帝的岳父,功臣世胄,不能不对他表示尊重。
“东平王到!”
宦者高声报称。
声音未落,太上皇帝的爱子、东平王高俨在一大群侍从跟随下,匆匆走入西堂。这胖孩子年方十岁,神情却十分老成。
我赶忙上前参拜。平时,高俨的哥哥,即当今皇帝高纬,对我都非常礼貌。唯独这位东平王,倚恃太上皇帝对他的爱宠,对谁都不屑一顾。特别是对我,他似乎总是以对待奴仆的态度,不正眼看我。
每次见面,无论我如何谦恭,东平王高俨这个胖孩子,总是对我居高临下,一脸倨傲之色。我向他行礼,他也从未象征性地走近搀扶一下,哪怕是一次。
① 高欢当时任魏朝的大丞相,他是死后被追谥为神武帝。
{2} 高澄也是死后被追谥,当时是东魏的大丞相和渤海王。
③ 指在高洋死后篡其侄子皇位的高演。
④ 指哮喘病。
⑤⑥ 都指“太上皇”高湛,当时他名义上已经禅位于其子高纬。
⑦ 在唐代之前,琉璃就是指今天我们所讲的人工玻璃。而唐代前后所讲的玻璃(有时写成“颇黎”),反而是指天然宝石。
⑧ 晋朝潘尼《琉璃碗赋》。 
                  
九 大齐君王,舍我其谁!(1)
入殿看到和士开,我一下子怒从心头起。不过,我的父皇、现在的太上皇帝,很宠信他;王公大臣们,都怕他。我不能太显露出对这个奴才的恶感。总之,不答理他就是了。
“东平王殿下,微臣向您请安。”和士开趋前,向我殷勤施礼。
我懒得答理他。作为太上皇的爱子,我不给他好脸,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和士开。在梦中,这个我父皇的宠臣,却和我的母后一起同坐在御榻上。
梦中,明光殿上,好大的风,好强的光。我哥哥、“皇帝”高纬,他身上穿着一整套帝王衮冕,正指挥宦者在一个青铜的鼎里面煮乳酪。酸臭的味道,充满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乳酪的热气,顺势飘升空中,翻滚向上,慢慢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月亮,高悬在大殿的上空。一股巨大的水流,悄悄从殿中的窗口涌入,没有任何声音。忽然间,大殿垮塌掉,一只长有巨大翅膀的野兽飞了进来。这只野兽,从样子上看,似乎不是龙。它圆圆的脑袋,青白的身子遍布粗黑的长毛。在它脑袋顶上,只有一只眼睛。他巨大丑陋的脑袋摇晃着,往外喷吐乳白色的毒液。我有点害怕,站在那里没有动。我的哥哥,“皇帝”高纬,看见这个怪物,急忙往御座的地方跑。我的母后大惊,站起来,把他抱在怀里。和士开张着大袖扑上前,掩护我哥哥和我的母后,高声阻止、挥斥那个舞动翅膀的巨兽。同时,他指着我,对巨兽大声说:“去吃东平王吧,他的肉好吃!”巨兽掉头摆尾,反转朝我飞来……
可怪的是,梦中,我的父皇并没有在场。
我父皇、母后,都宠爱我。特别是我的父皇,尤其宠爱我。可惜,我比哥哥高纬晚生了一年。如果不是次子,我才是当皇帝的材料啊。
我的“皇帝”哥哥高纬,又瘦又白,弱不禁风。我刚刚学了一个词,孱弱,这个词,正好安在我哥哥身上。
瞧瞧我,身体健壮,能挥剑抡刀,力大超于常人。前几天,当着我父皇的面,御医为我治疗喉疾。长长的金针刺入我的脖子穴位,吓得我父皇都不敢睁眼看。我坐在那里,任由御医往复刺入,自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也就是在接受治疗的当时,我对父皇说:“我哥哥胆子那么小,干吗让他当皇帝?他怎么能治理国家!”父皇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笑笑。过了好一会,才说:“这件事情,朕要好好想想。”
虽然父皇(太上皇)没有答应我来替代我哥哥皇帝的位子,但是,每逢我上朝,京畿步骑,数万相随,那真是威风凛凛,威仪赫赫。旌旗飘扬下,我的气派,可以说是万众瞩目。
如此威仪,我就差天子卤簿了。
很奇怪,我的母后虽然爱我,但每当我说哥哥懦弱的时候,她都不吭声。看来,真要取代我哥哥高纬当上大齐的皇帝,对我来说,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父皇呢,对我太喜爱了。特别是我哥哥高纬做了“皇帝”之后,父皇对我更加好,估计他是心里觉得是有些愧对我吧。
同为父皇、母后的亲生儿子,我,为什么不能做皇帝呢?
就在一个多月前,父皇与母后,在华林园东门外大张熟锦流苏大幕,与群臣欢饮。当时,我大摆仪仗,从北宫行至门前。这时候,有中使骤马迎前,口中称敕,催我速往。我威武赫赫的仪仗队,立即高举赤色大棒,拦住中使的骏马。中使大怒,尖嗓高言:“奉敕来催!”看见这个死宦官嚣张的样子,我只是稍稍举了举手,手下的仪卫见状,马上挥舞赤棒,力碎中使坐骑的马鞍。
马惊人坠,摔得那个宣敕的宦者鼻青脸肿。
如果换了旁人,借他十个大胆,也不敢拒阻太上皇帝的敕使。
结果,父皇闻报,仰天大笑。他不仅没有生气,见面时还直夸我有主见、有威仪、有出息。
那一天,当着满园的贵臣,父皇把臂与我交谈,笑语寒暄,一座皆倾。
大家都知道,我的器服玩饰,我的仪卫人数,我的宫殿形制,都和我的哥哥高纬一模一样。唯一我与他不同的是,可能我更加英明神武吧。
平日里,我端坐于含光殿处理军国大事,大臣们屏息敬畏,毕恭毕敬。连我那些叔辈王爷,全都向我下拜。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当皇帝的感觉吧。
我哥哥高纬虽然是“皇帝”,他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我父皇是太上皇,最重要的军国大事,他说了算;其次,就全归我负责处理。当然,我身边的郎官负责文牍,手下人办事得力,全仰仗我的威名和父皇对我的宠爱。
哥哥高纬,这个总爱在宫中骑“果下马”①的懦夫,他怎么能当一个国家的皇帝!
不久前,我的堂兄兰陵王高长恭,从他的封地派人送来礼物献给我。这个堂兄,是我们高家的大英雄。他的容貌特别好看,武艺绝伦,打仗的时候,他喜欢在脸上戴一个巨大丑恶的面具。西贼军队,上上下下,全都害怕他。 
                  
九 大齐君王,舍我其谁!(2)
兰陵王给我的这些礼物中,除了二十坛美酒以外,我最喜欢的,是他给我的弹弓和一匹名唤“苍龙”的骏马。
弹弓制作特别精美,握在手中不大不小,柄上面还有金丝镶嵌的字:
散带蹑良驷,挥弹出长林。归翮赴旧栖,乔木转翔禽。落羽寻绝响,屡中转应心。②
那匹骏马太高,我只能由卫士抱着才能骑上去。它毛色为骝毛,全身结实紧凑,外貌俊美,胸廓深长。特别是它的腿部,肌肉特别发达,背腰平直,四肢强健,关节极其灵敏结实。
听我手下一个懂马的随臣讲,时下的战争中,武将和骑兵多穿重甲铁浮屠,这种腰身纤细、细腰长腿的骏马,已经在战场上不多见。确实,我平日在京城禁卫军中见到最多的,是那种粗壮的河曲马。如此漂亮、高贵而又高大的马种,在京城中还是第一次见到。
刚才,我有事去南宫,见哥哥高纬。这个该死的“皇帝”,让我久等多时,最后竟然推说他不舒服,让一个宦者出来通知我下次再来,他本人没有出来见我。
愤恨之余,我忽然在其殿内见到有一盘放在冰块上的新鲜李子。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甜美略酸,非常好吃。
好吃归好吃,我怒气更盛。
一怒之下,我就把那一盆李子全部砸烂,责问我手下属官:
“我皇帝哥哥这里有这样的好东西,我那里为什么没有?”
属官叩头,被我用马鞭猛击。乱打一阵,我略消怒气。
憋了一肚子气,我来找父皇。本来想到这里“告状”,却迎头遇到和士开。更倒霉的,恰恰遇到斛律光的父亲斛律金刚死,朝廷正在为死人于西堂举哀,真是晦气。
斛律光,我“皇帝”哥哥的丈人。每次见到他,我心里总有些怕他。我叔父辈的王爷们,无论是谁,在我面前都战战兢兢。可我见到大将军斛律光,反而有畏怕的感觉。这个人,满脸严肃,对谁都没有笑模样。每次他向我行礼,我都情不自禁地去扶他,中了魔一样。
举哀礼毕。斛律光告辞,回家忙于操办丧事。
于是,我陪同父皇到光明殿。
刚刚坐定,和士开在我父亲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父皇顿时大怒,大声喝道:“把安德王高延宗擒拿来!”
安德王是我的堂兄,他与先前被杀的河南王高孝瑜、河间王高孝琬,都是我大伯父文襄帝高澄的儿子。安德王在他们兄弟中,排行第五。据说,他的母亲出身不好,是个下贱的歌伎。
自小,安德王高延宗就养于我二叔文宣帝高洋家里,非常受文宣帝疼爱。他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说,他比我现在还大的时候,还总被我二叔文宣帝抱着放在肚皮上玩耍,连撒尿都尿在二叔的肚子上。每次撒尿,二叔不仅不怪,都会笑着说:“如此好孩子,只有这一个!”当时,二叔皇帝问他要做什么王,他冲口就说要做“冲天王”。正好汉臣杨愔在旁边,劝我二叔皇帝说:“天下没有‘冲天’这个郡名,希望这孩子能安于德行,就封他为‘安德王’吧。”
我还听说,我这个安德王哥哥出奇淘气。他十几岁的时候,以宗室王爷的身份,外出做定州刺史。他天天在楼上拉屎,让他的仆从在楼下张嘴接着吃掉。平时,他的另外一大乐事,就是把蒸猪肉与人粪掺和一起,逼迫他府内的从官吃掉。然后,看那些人呕吐为乐。
我六叔孝昭帝高演在位的时候,曾经派使者去惩罚我这个堂兄,打了他一百棍。我父皇继位后,听人说他在定州无法无天:他没事就自己去州里面的牢房里面提人,拿死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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