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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碧血长弓射苍龙-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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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暂且不表,那边厢冼雄跨下虽然是骏马良驹,无奈骑术不济,才从衙前街转向北门,就被秦二傻给追近,冼雄急忙拨马从这个巷子进那个巷子出,秦二傻跟着三转两转一下看不见了,原来冼雄知道北段城墙的豁口,从那里逃出城去了。可惜,好多少年站在低矮的城墙上观望,等于给秦二傻指示了他的方向,他立在马上,向城外望去,发现冼雄没跑出多远,地势一片开阔,看你还往哪里跑,非宰了你不可。
祸不单行,冼雄眼看秦二傻越来越近,突然身子往下一沉,从马身上摔了下来,原来那马一脚踏空,前腿立刻就跪了下去。冼雄摔不远,马儿挣起来时后腿刚好踩在了他的额角上,他头晕眼花地爬起来,秦二傻已经冲到了近前。冼雄顾不上马了,立刻就跑进了摩呵人大坑,失去主人的马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没事地啃吃草根来。
得来全不费工夫,秦二傻在马背上一弯腰就拉住了青骢的缰绳,得意洋洋,就听“砰”的一声,冼雄从大坑里捡起石子,正打在秦二傻的盔上。还没完了!秦二傻一声怪叫,就纵马提刀冲进大坑。等林平远远地看见,冼雄已经是危险万分,绕着石象生跑不过,他只好爬上去,在几个石人头上跳跃,秦二傻的刀锋几次从他的脚底划过,只要他一个站立不稳,避让不及,就会被分尸两半。
林平顾不上细想,估算距离够了就使劲投出了手中的长枪。如果大家还记得林平在松林中历险的情景,就知道林平这一掷的劲道有多大。长枪如长了眼睛一样,在空中飞了有三十丈远,扎在了秦二傻的左股上。也许是入肉不深,也许秦家男人骑术还不错,二傻“啊呀”大叫一声,没有跌落,而是伏倒在马背上,向代县方向逃去。
安子堡万人空巷,不,是千人空巷,总之,小小的县城全部父老都聚集到了摩呵人大坑,林平当着数千人的面,拖过施珩,一脚把他踹到一个石象生前,李俊最后一次,也是头一次,跟在林平的身后,用恳求的语气让林平冷静一下,不要再轻启事端了。
林平端详了李俊一眼,从腰间解下了典史的铜印,往李俊的手里一塞,“一人做事一人担。”他言语平静,眼神清澈,从他的神色上,李俊看到的是风吹云动山不动的从容淡定。林平的脸上没有激动、疯狂、愤慨、兴奋,有的就是正义二字,在官场厮混了那么旧,他几乎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一种力量在权力之上,那就是人心中的正义。
“这个傻瓜。”李俊知不可为,默默走开了。典史,“县幕官也。受省檄,秩从九品下。”虽然“禄卑位薄,务繁任重。”但“其事则检举勾销簿书,拟断决。持案牍之权,与官吏相可否,职任之系不轻。一县之得失,百里之利害,常必由之。”对于林平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人物,能得到这么一官半职的,恐怕已经是此生最大的造化了,据说有会“做”,可岁入上千枚银币呢,安子堡再穷,一年两百个银币总有的。
“这个傻瓜。”他不知道该骂还是该赞,今年的绩考毁了,印纸批书上肯定劣迹斑斑了,联想到自身,刚才那种折服消融不见了,他很快恢复了对林平的往常的恶感,这个表面驯服,骨子里桀骜不驯的家伙,尤其是看到了远远观看的雨茜,流露出的热切数十丈外都能感觉到,更让他心生痛恨。最后还不是他来收拾烂摊子,他心中不平;为何别人总是为所欲为,而自己举步维艰。
为了避免被参,李俊早早地离开了摩呵人大坑,后来很多都是躲在暗处听那些衙役们闲话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结局的。因为,尽管林平对衙役们从不“给予关照”,因为瞧不起,还经常要求李俊整治他们,但是,这些人在谈论林平的作为时,仍然不时地流露出些敬佩的语气,只不过说得比较隐晦,这让李俊即奇怪又鄙视,认为这些下等人“贼贱”就是需要被人收拾的。
滤掉那些不相干的五花八门的评介,大致是这么个结局:李大人(李俊)走后(刚转身),林平(有尊称林典史的)就把那两个贼种直捆在石人身上。杨氏上前唾了(凶狠的说法是用指甲抓)二人(该死的)。林平(也有说杨氏)就拿(鞭子、鞋子、刀子)招呼那两个家伙,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手扔的石子(估计就是那个小孩),几百人从地上捡石头去砸,飞蝗如雨,一开始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随后露出森森白骨,到最后,还有好事者把骨头都砸碎了。
虽然被小民杀死的两个人曾经与李俊为敌,但李俊从这件事情里面得到的欣慰却远远少于忧虑。他奇怪于同样一批人,跟了涂垣阻止自己移动河神却又支持的林平处决涂垣,下里巴人是自己无法理解的了,他们大多时候温顺,却不知何时爆发,让人难以控制这种神秘的力量。如果李俊知道秦二傻被林平刺中,并且失血过多,到了代县县城没一会儿就见阎王去了,李俊的忧虑恐更为甚,固州秦家,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知县能惹得起的。
同样的一件事情,在王直的眼里,得出的结论却是“民心可用。”他惋惜林平辞去了典史的官职,因为依托林平召募的弓手,还可以做许多大事呢。他这时还没有组织义勇的想法,敏锐地直觉让他借口冬季是假植桑树的最佳时机,靠答应免费送参与者桑苗,硬是在秋收前把这些人留了下来,这个举动对于未来发生的一切,有着难以估量的作用。
另外一件对未来意义重大的事情发生在同一天,当暮色降临,围着摩呵人大坑的众人披着晚霞散去,因为就要离开这个充满意外的地方回家了,林平和冼雄心中生出些怅然,最后离开。林平奖励冼雄,让他骑马,冼雄不是那么不知分寸,谢绝林平的好意,两个人正在谦让,有个声音在昏暗中传来:“没错,这马谁都不可骑。”
第五章 名将初阵 二下
    林平和冼雄顺着声音望去,一个人披着御风防寒的的斗袯,走了过来。布帛的敞衣上敛下敞,没有衣袖,形如古钟,颜色和周遭接近,裹在身上,如同隐身了一般,刚才人多,林平都没注意到。林平拱手一礼,“何出此言。”陌生人很肯定地说:“此马不详,骑则妨主。”林平信奉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听了,失去了兴趣。
陌生人注意到了,微微一笑,指着青骢继续,“疾奔若风驰电掣,神态飘逸飞扬,无羁无绊,英姿勃发,决非侍候车驾乘骑之俗物。”林平心道:“也是老生常谈。”“然而,此马‘陰陽受繩,曲直中矩。’更适合为‘齐马’,供仪驾卤簿之用,用以为‘田马’狩猎,机敏不足,妨害一主,如今汝欲强为‘戎马’,险矣。”见林平依然不为所动,来人用卜算般的口吻言道:“识马尚且如此顽冥不化,识人更难,典史如不更弦易张,此生即使不遇险境,前途也定然叵测。”
冼雄嘲弄地说道:“你的马又如何?”陌生人摸摸两撇小胡子,打了个呼哨,远处一匹卧马立刻站起,的的地跑了过来,冼雄一看,一副皮包骨。来人还很得意,手抚马鬃,“我的马天生异相,头上长角,《相马经》曰:‘一寸逮鹿,二寸逮糜。三寸可以襲烏,四寸可以理天下。’我这匹可以骑着去打天下。”王直平时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也不过自媲为尚书之才,这位,口气大到天了,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也只有林平这般心胸和沉着,没有为之色变。
凡是见过青骢的,都夸“极其雄俊”,为了马,冼雄性命都可不要,如今来人如此低下的评判,自然极为不满,当即提出要比试比试,绕摩诃人大坑跑十圈,看不累死你那骨头架子。冼雄一个孩子,不明白其所言也就罢了,还愣充大人说话,陌生人也是极大度,不以为意,微笑着对林平说:“路遥知马力,咱们比谁先出阳丘到南阜寨,如何?”南阜寨位于阳丘北沙漠的边缘,“荒绝无主、各地自成片段者,多有逃籍者留居不去,娶异族女子为妻妾者。”安子堡人心中从不把那里算作自己县里的地盘,林平没去过。
又是冼雄抢着回答:“不公平,我们道路就没你熟悉。”陌生人笑呵呵地说:“是么?林典史好像进入阳丘勘探不止一回了吧。”他对林平的所作所为倒是蛮清楚的,王直认为“河水崩,其坏在山。”“昔时万山深秀,巨木高深,近年以来,木值价穷,斧斤相寻,靡山不童。大水之时,既无林木少抑奔湍之势,又无根缆以固沙土之留,致使浮沙随流而下,淤塞溪流。”所以,要在鞭子河上游阳丘、月丘平治水土,“树之以荆棘,以固其地;杂之以柏、杨,以备决水。”才是治理的根本,王直和林平几次深入阳丘,还按照林平指点的方法绘制了地舆图,按照“草木之道,各有谷造,或高或下”标示了自己的种树大计。
“不公平!”又是冼雄抢道:“我们马跑了一天了。那么远的路。”陌生人第一次皱起眉头,很认真地和冼雄说:“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按说我这马今天上午还在南阜寨呢。大丈夫心中应该无此疆彼界,适千里者如在户庭,之万里者如在邻家。”“咦!有气魄。”林平客气地问其姓氏名谁。“万法归宗的宗,英名永存的英。”宗英第一次介绍自己就让林平叹服,他嘴笨,可说不出如此气魄的言辞;冼雄嘴不笨,林平今天算是知道了他嘴巴惹事的功夫,看他还要和宗英拌嘴,急忙打住,让其回去收拾行李,自己从沙漠回来立刻返乡,林平,决定比试比试。他平时对于无谓的争强好胜一向敬而远之,不反感别人参与,自己是绝不掺合。但宗英不凡的气度让林平心中生出许多惺惺相惜之外,隐约有了较量一下的念头,不服气试试成色有之,二来,男人通过比试结下的交情总是分外的牢靠,在其中可以很快认清对方的为人秉性。
林平也同意不等明天,“待会儿就开始。”宗英耸耸肩,扔过一个大包袱,请冼雄代为看管。冼雄撇撇嘴,“世上从来就没有公平,你应该自己背着才对。”宗英笑笑,拍拍背上的小包袱,“这个更沉,都是金银,自己背。”虽不情愿,冼雄还是把包袱背在了背上,非常沉,为争口气,他故作轻松地往回走,到了北门才想起林平一天都还没吃东西呢。
夕阳,就映在两个年轻人的脸上,冼雄边走边回头,看见二人都不着急立刻动身,而是并肩而立,默默地看着落日渐渐西沉,多么奇怪的两个人。闹腾了一下午,几千人带起的尘土都落在了大地上,安子堡渐渐沦陷于暮霭中,炊烟升腾;摩诃人石象生反射着金色的光,仿佛又有了生命;天地间雄浑廖廓而静谧无声,弥漫着无法叙述的寥落,直到宗英说:“走吧。”
自中古皇朝开端以来,阳丘被山水冲刷得支离破碎,千沟万壑,两个人都选择了绕道而行。天黑了下来,好在是个晴夜,林平靠星宿辨认方向的功夫一流,紧跟着宗英,半夜间就到了丘北大漠。借着明亮的月光,宗英看见身后不远的黑影,停下来等,不比了,再比下去,就要进入沙丘地段了,一旦林平迷路,后果不堪设想。等林平近了,他递给林平一块头巾和一件几乎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斗袯,大漠边缘物燥夜寒,他这样的衣服更适合穿着,他小包袱里就有这个,特意带了给林平。
迷路?林平问宗英何以不会在沙丘中迷路?宗英拉着林平爬上一个大沙丘,月光下,沙丘明处泛着白光,暗处幽黑,构成迷人的一道弧线。宗英让他仔细看沙丘的阴影处,林平的眼力惊人,终于发现有几乎虚无缥缈的星点光亮,放眼望,大漠里最近几个大沙丘都有片片闪烁,一直到目力不及之处。“鬼火?”林平问。宗英点点头,摩诃人数不尽的尸骨遗骸,从这里一直到沙漠几百里的深处,数百年大漠的风沙都无法全部掩埋,充作表木,指引宗英穿越沙漠,到都兰草原去。“山口前最多,许多人,过去就有甜水井。生死只一步之遥。”爽朗的宗英也为此惨然悲壮而叹息。
两个人一点都不像是初次见面,如同分离多年的老友重逢,躺在沙丘上,仰望星空,天南海北,无所不谈,直到天蒙蒙亮,林平才用斗袯裹了头,小睡了一会儿。等他醒来,宗英已经在往煮开的茶汤里加炒米和盐,宗英抱歉地告诉林平,因为没有加奶进茶汤里,可能不太好喝,平时都是她浑家做这种事情,浑家是他从沙漠那端抢回来的瓦族女子。
说抢不是很准确,宗英当时去偷马,被现在的浑家发现,一路追踪从沙漠彼端到此端,才把人和马追上。面对茫茫沙海,异族的女子对归途犯了愁,坐在沙漠边大哭,宗英发现女孩很美,答应等冬天天冷了送她回去,这里有欺骗的成份,因为宗英偷的马即使夏天烈日当空,尚可在沙漠中日行六十,只需要饮一次水;穿越眼前广袤的沙海,十六天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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