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长弓射苍龙-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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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去帝都了吧?孙钰想,最近几年看样子也去不了了。这次追击禁军,怕是有许多同窗被自己赶着跑吧?想到这,一向自傲的孙钰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坐在砖墙上,吟诗一首,计上心来。
“临眺独登楼,无端怅远游,天地凭对酒,英雄几封候?塞鸿长空远,羌管野草秋,汉家教射客,何用姓名留。”孙钰自这次统兵以来,总有奇谋妙计,看大人开心的吟诵,亲兵知道又有好戏了。
孙钰暗中察看了朝廷的举措,立即选委廉干头目管领,将手下军兵编成班次,换了平民服饰,督令在靠近坞堡工事境内一侧近水、近土、近柴、向阳的地方挖筑地穴土壁窑,就地取土、取水、取柴、制坯、晒坯及烧制城砖;近山则开采石场,规整石料,制作条石等,卖给对方。地穴土壁窑简单小巧,需要几座就开几座,方便实用,李俊为了修缮馆舍道路,自主就近采办石灰和砖瓦,拓州这边几天就开了一大群。
京畿都是平地肥田,没有山石,其沿墙栅木尤严加禁约,不许军民人等采柴烧炭,务求林木稠密,以防致成空旷,无以障敌,弄得附近农户烧柴都困难,更别说烧砖灰了。
朝廷的方策中一共要修筑百里长墙和十几个坞堡,孙钰甚至找了铁矿,用石块、耐火砖等烧铸了一座高九尺的小冶铁炉子,铁匠试着打造了些工具,可惜没有卖出去。如果条件允许,他愿意把朝廷此次全部所需都供应上,如此筑城,自己随时想攻就攻,不攻即破,哈哈,爽极了。
孙钰行事数这次最为怪异,不几日,即有人向郝颖菲举报其“通款于外人,以砖石资敌筑城。”这个以“砖石”资敌用是有过的,比如在攻城之际,大城上抛掷砖石,或被城下用以填壕堆高,如是资敌筑城,旷古未闻也。
孙鉴为此专门去了一趟塘北,发现孙钰正在召集诸将,商讨如何克服各窑口土质不同,沙泥质或泥质青砖含杂不一,质量不同;砖的大小也不尽相同,如长条砖,从五十斤到二十斤大小有二十余,这些,都造成了管理不善。
孙钰前期造砖并不成功,“凡埏泥造砖,亦掘地辨别土色,皆以粘而不散,粉而不砂为上”,“随之,汲水滋土,人逐牛,错趾踏成稠泥,然后填浇木框之中。”烧砖最难,要把砖坯从土色烧成红色再烧成青色,需高温封闭烧窑四至五天。期间要逐个堵住不同方向的烟道,封住窑顶和侧门,一垛垛的柴草排成阵式,一捆捆扔进去,直至每个烟道的顶部呈现出红色。最后,到了火候,淋水淬火,窑工从窑垴摆的几口大水缸向窑顶淋水,使满窑的砖从红色变成青色,比孙钰想的要费力得多。
孙钰议事一向顺便,大伙儿吵吵嚷嚷,七嘴八舌,有说统一造坯木框以统一尺寸;有建议制模压印,凡合格砖坯则印上“查过坯” 三字楷书阳文,不得如从前信手刻划;窑则由各个千户统领,分为左部、右部、中部,千总之下又有百户分理,分为一司、二司、三司,砖上还需要印上某部某司,便于查核。
孙鉴有了上次的经验,压住胸中怒火,没有一开始就指责孙钰的不务正业,而是询问他何以“弃武行商”?只是,听起来不觉得有一丝毫戏谐。孙钰解释待时日有变,当夺取坞堡为己用,还可以赚取钱财,又拉孙鉴去看了李俊修筑的坞堡,孙鉴以为然。
九月底,李俊回到了帝都,他最后只要把文书上呈就可以外任了。于是,老母摇扇拭汗,雨茜端茶递水,老父出谋划策,按照上峰的暗示,编就了一番,虽不是花团锦簇的好文字,但重要的是把账目“算清楚”了,竟然没有忘记算出些裁减撙节装点一下,连上司都感叹李俊终于开窍了。
父母看着在灯前奋笔疾书的儿子,疼惜和欣喜同时涌上心头。虽然只分开半年多,但是李俊明显不同以往了,仔细端详,额头竟然爬上了细细的皱胃,举手投足间沉稳许多,不是说李俊毛燥,而是说李俊以前的“稳重”不过是按父母的要求“做”出来的,些微差别却意义重大。
李俊去塘州境的另外一个收获就是家里的房子得到了修缮。不是工部例行整修官家廨舍,而是出于雨露均沾,既然采办官员修建了崭新的宅院,“车马、宫室、衣服、妻妾之奉,埒于王侯。”不妨顺手招呼一下年轻的下属,割朝廷之膻,让同事染指,以调停人情而谐合物论,莫善如此。
打的旗号是修葺,和翻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除了梁础,其余全部拆了用新料,一扇窗的木料价都不低于五枚银币。做工也是精细异常,所有木件彻底干透后,用“风搅血”法做油饰,桐油、白面、石灰和砖灰,“一麻五灰” 十三道工序,即由猪血、砖灰等配成灰料,再混入细细的荨麻线,经过捉缝灰、通灰、中灰、细灰等层层铺垫、层层打磨,原来摇摇晃晃的老屋顿时焕然一新。
彩画采用的是皇家园林旋子工艺,青、绿、白、黑四色,搭配得当,浓淡相宜。砖墙采取用“泼灰”法,将石灰淋上水后闷透,掺桐油作为“勾缝剂”,稳固牢靠,可以上百年屹立不倒,李俊修筑的坞堡本来是要用这个法子营造的而不得,现在这些材料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兵部职方清吏司案呈完全照抄李俊,一字不改,撰写了《兵部为京畿东南虞、邙、夏等三县要工以固疆圉事行稿》,算是验收,从此,在大梁的地图上、账册上,多了许多并不存在的水口河楼、敌台砖堡。
李俊走得很快,没有多耽搁一刻,立即交割赴任了。亏得李俊的细致,兵部呈案很快得到了批复,不然,在工部还真难找出第二个对此事了若指掌的人来。同僚想念他,不是为了补充修改行稿,而是原本对其有些轻视,到离开才发现他的诸多好处。
到了霜降之日,工部举办例行年度宴饮,特意邀请了李俊的父亲,部里上千人都分到了不菲的“部规”,也没有忘记他,在宴会上给了。嘉佑十七年工部的宴饮是三天流水席(拜修筑坞堡所赐,钱比较多),每日从上午到半夜,只要有客就不结束,光小锅菜就达一百几十个品种,供客人剔齿的柳木牙签就花了百枚银币,李俊的老父见了,大大感叹一番,自己在清水衙门一待几十年,可谓白活了。
向看官拜晚年!
第三章 戍边岁月 五下
进入夏天,包括远州在内,大梁各地的动荡和战火稍稍平息。新知州古英到任,不再拒绝而是转为接纳皆黑人、古斯人。当然,这些进入远州的夷狄要在划定的区域定居,编制户籍。
古英为人持廉秉公,正己率下,面对瓦族的威胁,他并没有在边境“穿壕筑障”,而是建立了多处互市,让瓦族用池盐、皮张、鹿茸、药材、牛马牲畜等物,向中原商家交换斧、刀、锯、车钏等工具,还有布匹、茶、糖、酒等。同时,他利用编入户籍的皆黑诸夷(骁勇的古斯人为主)组建了一只三千人的“客军”。这支客军不长期驻守边境山险,古英改变了大梁惯用的屯边手法,因地制宜,平时“惟土著兵及有罪谪者戍边”,将客军置于去边不远,约二百里的“土沃可耕,声援易及”之地,整修道路,建立驿站和烟墩,“遇有警,调客军往戍”。
梁隆宗时远州戍卒一年以一袍(一枚银币)、一袭(五铜板)、一单衣(三铜板)、一绔(五铜板),其费不少于两枚银币三铜板。士卒月粮通例三石三斗三升,合大石二石许,每人年耗二十七石,需七枚银币六铜板,尚未计军饷及运输费用。对于如此庞大的消耗,一般采用屯田军垦之策加以解决。远州地广人稀,古英只能另辟蹊径,反而使远州边关巩固,武备筑举。
林平所属屯堡辖地南北长八百里,东西宽二百里,容纳了三万多皆黑人,而整个远州共计才接纳了五万七千皆黑人。其中,又以林平哨所所在容纳最多,前后逾万,最后定居下来的也有八千之众。到秋末,只有他这个哨所全部完成了皆黑人编籍入户,重新选出的屯长得到知县的夸奖,对林平感激不尽。
让皆黑人定居之所以困难,各级官吏虚应委蛇,表面应付是一个原因,另外,不切实际地“劝导”皆黑人垦荒种地,也是不智之举。林平看来,让皆黑人种地和让猎狗上树没有什么两样。皆黑人善于牧养驯鹿,动辄一家人就有上百头驯鹿,但皆黑人对于驯鹿的依赖,只有当需要食物的时候,才宰杀一头,这样养着,绝大多数都是浪费,他们吃的鹿可能还没有狼吃的多呢。
远州都指挥使司对于戍守官军“每官给田一百亩,军五十亩”,令其耕种,林平统统转租给连州来的移民。移民屯垦,官府发给了一些路费、种子、农具,甚至还有耕牛和一定数量的粮食,三年赋税不征。这些经过官吏层层盘剥,所剩无几,移民直接垦荒,耗时耗力,种子都吃完了,也没见耕种,到明年恐怕就要饿死。
林平让出土地借移民耕种,通过提供种子和传授播种保苗、安排士卒协助来引导,忙的时候,他也整天站在场院里,负责用上百只大碗装清水浸种,终于让移民在五月中之前播种完春大豆。待十一月收获了,就可以压榨制豆油及制做豆粕、豆豉。远州府城豆豉尤为有名,称“边城之豉”。
每亩大豆可供四头驯鹿一冬食用,正好可以用豆粕和皆黑人交换鹿肉。不要说贫困的移民,就是“帝都之市,屠杀牛羊,日以百数”, 市场上“熟食遍列,殽设成市”,“庶人”也往往“粝食藜藿,非乡饮酒、模啊⒓览瘛⑽蘧迫狻!敝挥械郊漓胫剩蝗恕白蹬;鞴摹保≈械热思摇巴姥蛏惫贰保墩摺凹︴刮宸肌保陨系闳狻=院谌松朴谟寐谷狻爸斯膳敫保制矫恐粒蛘写耙杂嗳夂汪氩说肪手校∶永枚室晕!!泵牢犊煽冢萌四淹
林平则投桃报李,帮助皆黑人改进鹿皮鞣制方法,提供铁制的工具。中原上古时制革就有“函人、鲍人、韗人、韦人、 裘人”之分工,而如今皆黑人仍简单浸水削里,烟熏脱脂后也不脱毛,用鱼油或者鹿脑浆、肝脏、混合牛奶渗透在青苔里用木桶鞣制。林平老父一般用栗树皮,远州没有栗树,试着和瓦族人互易,换了些池盐,可惜用盐鞣制的鹿皮太硬,容易干裂。还是陈彦更在行,写信告诉林平《酉阳杂俎》记述有周朝从海外传入的“无食子,圆如弹丸”,用其鞣制的皮革柔软光滑,一试,果不其然。
夏天,陈彦甚至让其三哥到了哨所一趟,用粮食、布匹换购了大量的熟皮。陈彦三哥缝制、花镶和刺镶手艺精湛,还懂得用石榴等物给鹿皮染色,用各色皮毛镶嵌出的色泽艳丽、图案优美的皮袍、筒式皮裤、手闷和皮靴,连林平都偷师不少,惹得皆黑那些巧手姑娘们整日里围着求教,要不是林平在,早就和眼睛红红的皆黑青年男子打起来了。
让陈彦三哥遗憾的是皆黑人生性对金钱淡泊,他屡次劝导皆黑人“采捕鹿胎制造冠子”,因为大梁“士庶家竞以鹿胎皮制冠,山民采捕胎鹿无遗”,被梁仁宗所禁,有偷售卖价巨,人称“软宝石”,贵比贡品。皆黑人不能理解他的“好意”,气馁之下,陈三哥就是不肯传授男人怎样制作帽子之类衣饰,皆黑男女衣饰之别由此而分。
陈家还鼓动许多商家来此采办“取之不尽”的皮张,林平竭尽所能,教导皆黑人制作咬、貈裘、盠幎、羝皮、豵皮、业舄踊皮、豦幎、贲、鞃、羔裘、下皮…等等,使得定居的皆黑人家家户户鞣革制革,很快安稳下来。
东西一出来,先让哨所的弟兄们都穿上了皮靴,备上过冬的皮衣。大梁《军律》对私下置办物品,规定“谓给军用,从私出皆是”要上报的,否则要“徒一年”,山高水远的,林平根本没理会,经验告诉他一旦上报,要是有答复也往往是不行。这样,不用耕种有租收,有肉吃,有衣穿,林平这个总旗地位也日渐稳固,得到了手足的拥戴。
秋天,林平送走了陈彦三哥和诸商家,空闲下来,刚好有皆黑人在江里打了鱼,“大者千余斤,可蒸为胶又可作炸,鱼籽可为酱。”林平谢绝了皆黑人送的鱼籽,单索了巨大的鱼瓢,决定仿造古斯人的样式,给自己做张弓。
他先仔细地选白蜡树干中部笔直没有木节、纹理均匀的部分,将原木的大部分边材削去,取偏中间的部分,一半为木心,一半为边材。木心相对柔软而耐压缩,放在内侧,坚硬抗拉的边材则作外侧。
林平在远州赴哨所前,到都指挥使司衙门领过一张反曲弓。对于林平这样长于射远的高手来说,比没有弓更难受的就是一把破弓。那把反曲弓射力不足穿一礼,弓背两边的牛角弹性不一,出箭会有一个奇怪的斜角,好在林平巡边路上不断试射,掌握了性能,不然上次就被瓦族骑兵给挂了。
制作反曲弓讲究“材美,工巧,为之时,谓之‘三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