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脚迹-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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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时桑树已结椹子,于是就用桑椹的紫红色汁涂。
新垸子里芦苇丛生,十分隐蔽。日本飞机三天两日飞来一次,在头顶天空盘旋侦察,发现疑点就用机枪扫射一阵。我们每天惴惴不安。父亲在屋后的芦苇地中挖了一些深沟,沿线作上记号,以便一旦日机扫射或日军侵入时作为避躲场所。伯父也在他的屋后挖了一个深洞,敌机来袭时背着身残但已发胖的伯母一起躲入。
一日刚早饭结束,突然有人叫喊“日本鬼子来了”。整个垸子顷刻之间鸡飞狗跳,人声鼎沸;片刻之后又销声匿迹,死气沉沉。我们全家藏在茅屋内。不久一队日军出现在老堤上,老堤是新垸子与老垸子连接的公共堤,是南县至厂窖的一条通道,比新堤高宽平直。在日军侵入以前,为了阻止日寇军车和坦克通行,国民政府曾动员民众沿堤每隔一段距离修筑一个堡垒,高过2米,宽度几乎占据整个堤面,只留一条小道绕行,因此,出现在堤上的都是鬼子步兵。开始见到时距离老远,父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可能好奇,也可能认为距离远没危险,又有芦苇遮挡,就溜出屋外站在阶前偷看,母亲和我们兄弟看着父亲出屋,也都跟着出来。看着日军从远处走来,个个荷枪实弹,步阀整齐,当走到我们屋的正前方忽然停下,我们屋离堤大约两百米,屋前是一块被开垦的空地,我们全家完全无遮无拦地暴露在日寇面前了。见到日本鬼子指手画脚,有的拿着望远镜向四周搜寻。而我们因为没有感到威胁,所以虽然日军走近,就忘了去躲避;也可能是恐惧过头了,吓懵了,不知道去躲避了,全家人浑浑噩噩,像牛犊遇见老虎。日本鬼子一定感到蹊跷,从大堤上走过来全垸鸦雀无声,没有见过一个人影,芦苇丛中也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为什么这里突然出现一群男女,个个痴眉呆眼,如泥塑木雕?是不是这一带藏有抗日队伍,他们是故意布下的迷阵?中国人的战略战术是大大优秀的,历史上有兵不厌诈的理论,有空城计的战例,……。突然“砰”的一声,枪声划破好像被沉寂凝固了的天空,如晴天霹雳。原来一个日本鬼子用火力侦察,以父亲做活耙子开枪射击,幸亏距离远只击中父亲身后的木门,木门发出响声并向里飞转。此时一家人如从朦胧的睡梦中被惊雷炸醒,这才意识到老虎的凶恶,自身的危险,立即慌乱地往屋后芦苇丛中钻,剩下小弟呆头呆脑,不知如何躲避,站在阶前大声哭叫。父亲闻到哭声,不顾再次枪击的危险,返回来抱着弟弟重新钻入。
日寇过去不久,就清晰听到密集的枪声,连续响了数小时。第二天传来消息,说日军来此是为追击与其交火失败而逃的国军,他们怀疑国军潜入湖边芦苇中,故从我们堤上走过,一面追一面侦察,一直追到厂窖,发现国军正在搜集船只渡河。没有来得及上船及离岸不远的国军都被日寇用机枪扫射杀害了,接着又对老百姓进行了血腥屠杀。几天之后,我们看到洞庭湖里漂浮着一具具尸体,有些尸体滞在新垸子堤外发胀发臭,直到葬身鱼腹。
2.6飞来横祸
那时乡村十分落后,住在白蚌口小镇时,既使在太平年代也从未见到过报纸,没有那一家装有电话,而况现今兵荒马乱躲在闭塞乡下,信息的传递只能靠外出的人带回来互相转告,迟缓又不真实。自从日本鬼子经过新垸子老堤到厂窖杀戮了大批军民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日本兵了,天上也见不到鬼子的飞机了。有些从白蚌口来的人说,日寇已经撤走了,那里开始有人做生意了。父亲因为一直未从事农业,不谙农事,更因缺乏农具,在开荒中我们投入的比别人家多,而收获的却比别人家少,仅靠开荒生产生活维持不了。故当打听到上面消息后,父亲决定迁回白蚌口去。于是我们只垦荒了大约一年,便将开出的那块地交给伯父离开了新垸子。初来白蚌口时,但见街心杂草齐膝,满目疮痍,开始只迁来为数不多的少数贫困生意人家,上街买东西的人也寥寥无几。后来慢慢增多,才逐渐恢复生气。回来不久,我特意到街头的中心完小去了,看看老师是否也回来了,学校会不会复课?但见到的只是几间破败的教室,课桌都不翼而飞,窗户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日本鬼子的侵略使我完全失去了读书的机会。
有天伯父来我家,说一位亲戚办喜事,想带我一起去吃筵席。伯父与残疾伯母结婚多年了,至今没生育。伯父很思念儿子。在新垸子开荒时,我每至他家,他总是嘘寒问暖,阿护备至,轻抚我的头,细瞧我的手,倾注了全部舐犊之情。这次他专程从新垸子来,带我去走亲戚,我喜如雀跃。在走完亲戚后返回时经过荷花嘴,在一个街心大广场上看见黑压压一大片人正在看戏。观众们离戏台近的多数为老人,年老体弱,不堪拥挤,故来得早,搬个凳子坐在前面,有些老太婆怀里依偎活泼的小姑娘,老头子膝前搂抱顽皮的小男孩;广场中部多是青壮年,站着看,年青的小两口,男的跨肩背着胖墩墩的小子,女的怀抱着娇嫩嫩的闺女,有些个子矮的戴斗笠的年青农民,把斗笠挟在腋下,翘首延颈,踮趾举踵;广场最外层观者如堵,因为远,都站在板凳上,为了防止挤跌下来,他们互相牵手挽臂,勾肩搭背,组成一道人墙,将广场包裹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观众个个全神贯注,目不转睛,一面细看表演,一面聆听唱腔,时不时点点头,笑一笑。整个广场呈现出一派和谐而热闹的气氛,好像这里已真的成为大后方太平无事。我们在附近吃了米面后,伯父帮我挤站在后面的一条板凳上,从远处观看了一下。我要求带我挤入里面,伯父感到人太多挤不进,我又矮小,挤进后也看不见,另外还有几十里路要赶,时间来不及。伯父不同意,我只好作罢。刚离开数分钟,距离几十米,突然天上飞来三架日本飞机,开始看到它们呈三角形,到荷花嘴上空后飞机上的日本鬼子看到下面广场上一大群人聚集在一个台子前,以为中国的民众在举办抗日宣传活动,在集会声讨他们的侵略罪行。要是中国人民真的发动起来了,则他们就无法在中国肆意侵略。因此只要见到聚集的群众就对他们是一个威胁,感到害怕,他们就要不择手段进行驱赶和屠杀。我站在路边看见三架飞机到达头顶上后立即分散开来,第一架向一侧拐弯,另两架向另侧拐弯,接着交叉俯冲,向着密集的男女老幼,用密集的机枪扫,密集的炸弹轰,火光耀眼,巨响震天。我们因为房屋的遮拦没有亲眼看到无辜被滥杀的惨况,却亲耳听到了他们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哭叫。我和伯父吓得心胆裂碎。伯父牵着我沿着林荫小道飞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跑不动了,躺在路边一条小沟内,我从祖国的蔚蓝天空中,看见清清楚楚绘有红巴巴的敌机象秃鹰一样盘旋,俯冲到接近地面时还看清屠杀老百姓的刽子手的凶恶身影。10多分钟以后,飞机再次组成三角形队伍飞走了,我们也加速赶回白蚌口。第二天传来消息。荷花嘴大片房屋被炸垮烧塌,数十人被炸死烧伤,踩死挤伤。我则庆幸听了伯父的话而幸免了这次灾难。
2。7一寇出而万民扰
在荷花嘴轰炸事件后,有关日寇再次侵入的消息陆续传来,风声鹤唳。白蚌口街上的人又开始往外地迁逃。父亲决定逃到洞庭湖的南边,逃回老家益阳。上次日本鬼子侵入,只是在洞庭湖的北边骚扰了一阵,没有越过洞庭湖,父亲以为这次又不敢越过。全家租个木船,过洞庭湖时看见又黑又大的鱼雷整齐地排布水面,小船几乎擦边而过,人人吓得胆颤心惊。全家在八字哨租屋定居,父亲还是做他的迷信手艺,母亲带着我们利用租屋门面继续经营迷信纸张生意。
1944年日军侵入益阳。八字哨位于资江边上,资江是长沙至益阳一带,包括南县沅江甚至常德等湘西地区的主要交通运输航线。日寇侵占益阳后,为了控制资江航线,在沿江的一些重要交通点上建立了据点。这年5月,在离益阳约50里的湘阴县西林港设立了一个据点。西林港离八字哨仅4华里,住在小镇上无异于燕巢桅上鱼游釜中,全家又无法远逃,只好躲到离八字哨约7里远的清水湾乡下。这里是外婆家,外公外婆已去世,几位舅父母都健在,我二姐和姐夫也在这里。
舅父家原有5兄弟,最小的五舅父幼年聪慧,虽然经济拮据,独送他念书,寄家庭兴旺之希望于他。在抗日战争以前,国民党曾用一种抽壮丁的征兵方式,按照家庭中适龄入伍青年三抽一或五抽二的原则摊派名额。五舅父18岁那年,他们家派上了壮丁名额,五舅父便自告奋勇投笔从戎,因有文化曾由小兵逐级升为连长。但因幼年的穷苦日子损弱了他幼小的身躯,所以没多久便病故于兵营。我在舅父家曾看到五舅读过的刻印古书两大竹笼,写的毛笔字工整清秀。
四舅父亦在外当兵,他不是抽壮丁而是卖壮丁入伍的。在国民党统治区内,有的人家摊上了壮丁名额,但家里有钱,就买个壮丁顶替。有些贫苦人家,为了解决家中困难,男人就卖身给有钱人家去当兵。这种人在军中随时伺机逃跑,一旦成功,就轻易获得了一大笔卖身钱。四舅父第一次卖壮丁并开小差成功,尝到了甜头,回来以后又第二次去,第二次又跑回来了。从此四舅父就把这卖壮丁当成一个职业,逐渐养成游手好闲的坏习惯,懒管农事,还经常光顾牌桌与堵场。当钱花光以后第三次又去卖壮丁,这以后就有去无归,丢下年轻的四舅母带着幼小的表妹在家里空守着。
二姐夫是大舅的长子;他和二姐属于亲老表结婚。过去在兄妹之间为了亲上加亲,常采用表侄和表侄女结婚的方式。四位舅父的家都挤住在一个长条形茅屋里,大舅二舅住东头,三舅及四舅住西头,中间隔个堂屋。二姐夫小俩口的新房,则是在大舅父东头屋外加盖个偏厦茅屋。我们来时4位舅父已分家,各家自设炉灶单独起炊。我们就在堂屋内临时搭两个床,也在屋角另起了一个炉灶。
日军据点离我们直线距离不足10华里,鬼子们了解到据点周围无任何抗日武装,人们如一盘散沙,因此肆无忌惮经常出来抢劫骚扰,有时一个兵、有时两三个兵。滨湖地区一抹平原,居民建成单门独户,很少连成一片;屋前屋后散植几棵树木,没有成片成林。居民之间都是平坦水田,人一出门即刻暴露,因此每次鬼子出来骚扰我们都采用逃避的办法。离日军据点近的老乡看见驻点里有日本鬼子出来了,就挑了东西拖儿带女向据点相反的方向逃。较远一点的老乡看到那边有人向这边逃,也挑了东西带着一家逃。更远的老乡亦被惊动出逃。这样,据点里只要出来一个日兵鬼子,就要惊扰周围一大片一大群老乡。日本鬼子每次出来都要抢劫一批食物,大米鸡鸭猪等,见到吃的就抢。原来此时日军战事不利,日本帝国主义已日薄西山,困难重重,连一个小小据点的给养都无法提供,据点内众多鬼子的每日生活所需,采用就地解决办法,全靠从当地搜刮。西林港位于资江南边,以据点为中心,大约5公里为半径的江南半个圆范围内的每户人家都成为他们抢夺的目标。他们每次抢到东西后就从逃难的农民中抓几个做苦力。农民逃难时一家子一群,扶老携幼,行动迟缓,其逃跑速度怎比得上如狼似虎的鬼子们的追捕速度。农民帮鬼子把食物运到据点后一般就地释放了。但来不及逃跑的女人被抓到后就会成为他们发泄兽欲的对象。
我们所在的清水湾位于鬼子抢劫范围的边缘,容易逃出,人员未受过伤害,但家里却经常遭洗劫。逃回来多次看到柜倒箱翻,乱七八糟,不是丢失一些粮食,就是损失几只鸡鸭。在日军占据西林港的头几个月里,我们每天清早起来就充分作好准备,制作一天吃的干粮,必须随身带的包好,不能带的藏好,牲畜赶出屋外,随时注视日军盘据的那个方向。只要发现那边有人行动,就带了东西跑。日本鬼子晚上都龟缩在据点里不敢出来。我们基本上是上午逃离家,傍晚赶回来,天天过着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
日本鬼子三天五日就出来骚扰打劫一次,没有一个准,老乡们又要照顾田间农活,又要随时准备逃难,今天能活下来,明天吉凶未卜,惶恐不安。人们的唯一精神依托就是求菩萨,保佑这天日兵不来“打闹”,保佑在逃避中不撞上鬼子,回来时家里房屋完好无损,米粮牲畜不会丢失,总之保佑一天平安渡过。
父亲本来十分迷信,家里那位关公菩萨一直长年敬奉。在逃难迁徙中,一些还可用的物件因为负担不了而不得不丢掉,但关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