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传奇-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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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择端灵机一动,喊道:“别动!”聚精会神地围着秀姑观察一番,然后提笔饱蘸浓墨,信手挥洒,又略加勾勒,瞬间,两只河蟹便跃然纸上。
秀姑不知出了什么事,呆愣在那里。恰好周老实进来,朝桌案上一看,一惊一乍地叫道:“当心河蟹夹人!”便抢上几步,伸手便去抓蟹。
秀姑回过神来,扬起胳膊,嗔道:“爹,河蟹我掂着哩。”
周老实抬手一看,沾了满掌黑墨,再看看桌案,不禁目瞪口呆。秀姑见状过来看个究竟,不禁又惊又喜地欢叫道:“哎呀,画得跟活的一样,好像还动弹哩!”
“我老眼昏花,还当是宝贝丫头淘气,把河蟹放在你桌案上逗你玩哩。”周老实忘乎所以,拍案叫绝,“画得好!”他忘了手上刚沾满了黑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巴掌大的墨痕。
秀姑来不及阻拦,惊叫道:“爹,你把张公子的画给毁了!” 周老实低头一看,顿时傻了眼,喃喃道:“这如何是好?”
“不妨事。”张择端略加思忖,换了一支净笔,蘸清水把宣纸上的墨团匀开,渲染一番,又画了几道水纹,看上去影影绰绰,像是从深水里游过来的一只小蟹,急于寻找伙伴的模样,别有一番情趣。
周老实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作揖,道:“你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吧?真是神笔呀!”
张择端自谦道:“微末小技,何足挂齿?”
秀姑似乎不相信似地上下打量他,道:“我看张公子倒像大相国寺里的菩萨,千手千眼佛拍巴掌——不是凡手,不同凡响!”
“姑娘不要寻我开心了,我这支秃笔比起你那枚神针,那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秀姑刺绣常和民间画匠、剪纸艺人打交道,自己也能动手临摹或设计一些花样图案来,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大手笔作画,今天大开眼界,不啻喜从天降,道:“怪不得今天老天爷请客!我在河边淘米,这两个家伙自己钻进了淘米箩,还是一公一母。张大哥,你喜欢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张择端望着两只胡乱挣扎的河蟹,忽然联想到个人的命运,不正像这两只河蟹,身不由己,任人摆布吗?他苦笑道:“随姑娘的意吧。”
不大工夫,酒菜端上了桌,两个河蟹经过油炸,鲜红锃亮,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张择端见盛情难却,不再客套,到客位就座。他自幼滴酒不沾,便以茶代酒,周老实格外高兴,也不勉强客人,自斟自饮起来。
当地风俗:“家人请客,女不入席。”所以,秀姑在旁站立,随时侍候。她看出张择端心事重重,郁郁不乐,生怕他再闷出病,总想让他高兴起来。
周老实多喝了几盅,话就多了起来:“小店有幸接纳张公子,真是祖上有德,我父女脸上有光。”
秀姑撒娇地说:“爹,你说的这是啥话呢?显得怪生份的。”她故意一本正经地对张择端说,“我在瓦子勾栏里听说书,凡是英雄豪杰,仁人志士都有个绰号,那是脚脖子绑铜锣——走到哪响到哪。你是个大才子,也得有个绰号呀。”
张择端正色道:“这不是正人君子所作所为。”
“我看叫圣手书生吧——太文,不好。叫丹青妙手吧——太直,也不好。干脆叫铁笔神仙三只手张择端吧。”秀姑说着自己也忍俊不禁笑起来。
张择端莫名其妙:“我怎么成了三只手的怪物?”
“你名字中间有一只手,加上你长的两只手,不是三只手吗?怪不得你画的那么好,原来有一只看不见的神手在暗中相助哩。”秀姑说着“咯咯”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老实也笑得流出了眼泪。张择端不明白他父女因何发笑,听周老实一解释,满嘴茶水笑呛了一身。原来江湖中的切口依据文词中的“掱”字,把小偷小摸称做三只手。这里面还有个典故,容后细说。
天真烂漫的秀姑没大没小、没遮没拦地一闹,使张择端感到异样的温馨。他暗自打算,从此留居东京,一方面打听末婚妻陈云凤的下落,等待时机,为岳父陈朝天鸣冤昭雪;一方面利用一技之长,开馆授徒,安身立命,广交画坛师友,提高绘画技艺,画出传世佳作来。何去何从,一旦决定,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傍晚,周老实情不自禁地向归店的客人炫耀张择端神笔画蟹的情景,人们半信半疑,议论纷纷。华文佩手捧心爱的紫砂小茶壶,慢悠悠地品茗,双目似睁非睁,两耳似听非听,大腿压着二腿,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刘京捋着山羊胡,小眼珠滴溜溜乱转,一眨眼心中有了主意,乘众人不留意,悄悄溜了出来,直奔张择端的住室。这一切全没有逃过活神仙的眼睛,似乎他的所作所为全在预料之中,只是嘴角漾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而已。
刘京祖居城南四十五里朱仙镇,和魏国三杰之一朱亥是老乡。一样的水土养不出一样的人,此人脾味和朱亥大相径庭。他家道殷实,广有良田,其父乃是远近闻名的土财主。他从小娇生惯养,好逸恶劳。父母死后,他独揽家产,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很快便把祖上积蓄踢腾光了。眼看坐吃山空,他也感到前景不妙,便打算把田产变卖迁到东京开店经商。一帮酒肉朋友劝说他:“世上干啥都不如当官做老爷,既享荣华富贵,又能光宗耀祖。”他一想也对,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买顶乌纱帽戴戴可是一本万利的事,便孤注一掷把房产田产全部变卖,又向亲朋好友借贷,凑了一批银两,住到东京高升客栈打算活动个一官半职,大捞一把。北宋登上仕途之路有三:一是大兴科举,广泛向文人武士开放,不管天南地北,不论富贵贫贱,只要有真才实学都能录取。经过府试选拔出来的各地举子云集东京参加礼部考试,没有被淘汰的佼佼者还要经过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为国选贤。凡金榜题名者都授以官职,先从低级官吏做起,然后根据政绩好坏提拔重用。这是世人仰慕的正途。二是推恩制度,凡是朝中重臣、皇亲国戚、高级将领以及对国家有重大贡献的官员,他们的子弟都可以得到一顶乌纱帽,但封的官职大多是虚衔,只享受俸禄不到职办事。如玉面狐蔡肖,胭脂兽童仲,因为有个好老子,一生下来就被封为五品官哩。但是很多有志气、有才华的官宦子弟宁愿参加科举,堂堂正正取得功名,也不愿享受祖宗的余荫。三是照顾制度。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当时知识分子的惟一光明出路就是当官。但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幸运者毕竟是少数,大批名落孙山者怎么办?朝廷深知这些有学问的读书人能量大,一旦生了逆心是很危险的,便规定三年一科举,凡参加过五次科举都落第的文武秀才给予一定的照顾,安排到各级政府做事。除这三条公开的路子外,还有一条秘密渠道,那就是买官卖官。一些不学无术,科举毫无希望,家里有几个臭钱,又想升官发财的人就可以走这条捷径过过官瘾。阴阳脸贾仁自从当上了皇亲国戚,便和朝中权贵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开办的这座豪华客栈就是买卖乌纱帽的交易所,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各地来的官迷进京后都要住进高升,托门子,找靠山,讨价还价,暗中交易,以求一逞。刘京经过贾仁牵线,倾其所有,不费吹灰之力就捐了个候补祥符县令。祥符县是宋真宗赵恒为了庆贺天降祥符,封禅泰山而设置的,为开封府的首县,管辖京城地面,是个肥得流油的美差。他乐滋滋地游园逛景,单等发放实缺,走马上任,本利全捞。当初,宋太祖赵匡胤为了笼络文人武士为朝廷服务而设立的这套官僚制度,保证了国家的长治久安。但其弊病也随着官僚集团的迅速膨胀而越来越突出,到了第八个皇帝赵佶当政时,县官多如狗,府官满街走,冗官之弊犹如沉重的包袱压在老百姓身上,国家财政不堪负担,朝廷甩也甩不掉,背又背不动,拖一天算一天。过了半年,刘京见任命的事如泥牛入海,方才着急起来,暗中打听才知像他这样的祥符县候补县令已经有几个了,得排着队来。说穿了,还得比着进贡,谁的孝心大才能真正戴上这顶乌纱帽。刘京所剩无几,只得自认倒霉,后来连店钱也付不出,便被赶了出来。他怕亲友逼债,不敢回乡,暂且在京华小店栖身。按说在富庶繁华的东京觅一正当职业,挣碗饭吃并非难事,凭他那灵活的脑瓜准能混出个人样来。但他放不下身份,不肯混迹于江湖做引车卖浆者流,便仗着三寸不烂之舌,随机应变之能,奔走于豪门权贵,甘当清客,曲意逢迎,求得一杯残茶剩羹,怪不得周家父女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刘京看看墙壁上新贴的《河蟹图》,又看看张择端,惊疑地问:“此图果真出自阁下手笔?”
“信手涂鸦,聊博一笑。”
刘京神色庄重地整整衣冠,深深一揖,道:“贤弟妙手神笔,巧夺天工。你我虽然今日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一遇良机定会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刘兄休要取笑。”张择端欲言又止,“眼下我已面临……”
“有用得着刘某之处,愿效犬马之劳,以后贤弟金榜题名,高官厚禄,不要忘了愚兄就是了。”
“刘兄世居东京,交游甚广。我想在此开馆教授绘画,不知能否举荐东家?”
刘京连连摇头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东京开馆授徒不一定要有真本事,却非得大名气不可。贤弟虽然身怀绝技,然而初进京师,默默无闻。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恐怕无人延请尊驾。”
张择端不安地搓着手道:“那今后的生计……”
“这有何愁?只要听愚兄安排,包你山珍海味,吃穿不愁。”
“刘兄何以教我?”
刘京向窗外张望一下,压低声音神秘地道:“你可知道已故的大画家谢康平吗?”
“画坛前辈,书画两绝。”
谢康平是宋仁宗赵祯时期的御用宫廷画家,官拜翰林图画院待诏,擅长画形形色色的人物,三教九流,千姿百态,形神兼备,自成一家,深受皇帝的宠爱,皇城内到处悬挂着他的作品,别的画家的作品无立足之地,只好退避三舍。据说谢康平有个独生女儿谢玉环也擅长丹青,深得乃父真传,尺幅小品就需千两纹银润笔。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宫廷和民间画家群起仿效谢康平这一流派,一时间画坛上一枝独秀,万马齐喑。谢氏父女独领风骚,未免恃才傲物,连王公大臣登门求画都很困难。宋仁宗赵祯驾崩后,宋英宗赵曙即位。新皇帝口味变了,不喜欢谢康平的画,他的作品统统从大内摘下来弃之如草纸,据说宫娥太监拿它当抹布擦桌椅。谢氏父女的名声一落千丈,作品也随之一文不值。同行乘机落井下石,攻击老头子行为不检点,终于被逐出了翰林图画院,流落民间,穷途潦倒,含恨而死。他的女儿不知所终,父女的画作也在世间绝迹。赵佶登基后,大力倡导绘画,鼓励标新立异百花齐放,各种流派兼容并蓄,曾千金悬赏征求谢氏父女的一幅真迹而不可得。张择端每想到这位画坛前辈,总为他的际遇鸣不平。
刘京小心翼翼地从袖口抽出一卷尚未装裱的画稿,得意地说:“愚兄费尽心机,觅得两张尺幅小品,据行家鉴定,确系谢康平父女手迹。”
张择端双眸发亮,心情振奋,慌忙把手洗干净,极其虔诚地接过画稿,在灯下展开,一搭眼不由“腾”地脸色飞红,气血上涌,周身躁热,心如鹿撞,几乎要蹦到嗓子眼里来。原来这是一幅春宫画:一个体无寸丝的全裸美人斜卧在花丛之中,对着明镜般的河水梳洗打扮。妙龄女郎曲线优美,纤毫毕现,媚眼生春,荡意十足,一举手一投足似乎都是要激起人的情欲。他有些慌乱地翻看第二幅,两幅画一模一样,只是笔法有所不同而已。
刘京留意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和神情变化,悄声问:“此画如何?”
张择端喃喃道:“以谢康平的人品骨格,决不会画出这种淫画来。”
“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春风得意时,当然不屑干这种事的。但他晚景凄凉,贫病交迫,衣食难继,也不得不画春宫画暗中卖钱。你看这两幅画有何不同?”
“上面这幅,仕女线条柔和,肌肤匀称,表情细腻,活灵活现,周围的花草尚欠火候;下面这幅恰恰相反,人物笔法欠佳,花草却画得炉火纯青。”
“好眼力,真行家!”刘京连翘大拇指头恭维,“谢康平老眼昏花,画不出来时常让女儿帮着画。上面这幅画就出自谢玉环的手笔,传说她常脱光衣服对着铜镜边看边画,所以画出来的美人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下面这幅画才是谢康平所做,老头子隔着衣裳观花,画出的美人就远远不如女儿了。”
张择端见两画功力深厚,决非平常俗手临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