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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髯-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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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告退。
望着石闵离去的背影,石虎又一次觉得很像,不过这一次,他觉得石闵相象的人,却是从前时的自己,石闵走路的姿势和习惯动作,都酷似壮年时代的石虎。人都说:潜移而默化。毕竟也是如同父子一般相处了这么多年。想到此,石虎叹了口气。
季龙老矣!曾经践踏万人于脚底、曾经自以为可以像神一般伟大并且不朽的心在苍老面前不堪一击!为什么亲生的那些儿子都不能称心如意,而自己最满意的一个,却不是亲生的子嗣。难道真的是自己肚子里太肮脏,要用几斗灰清洁清洁?想到此,又是一声长叹,长而无奈。
石闵在家中不安的等待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了皇帝诏命。石虎命令他前往荥阳,收编在那里的等待处置的原梁犊所部叛军。同时命令,还驻扎在当地,已经胜利完成作战使命的姚弋仲、蒲洪两部兵马班师回朝。石闵当初回朝的时候,便是快马轻骑,快马加鞭。此番接到命令之后,自是立刻就准备完毕出城了。此次回来,也没有在府中滞留几天,临走时,全家上下自是依依不舍。不过临别之时,长子石智的害羞寡言的内向表现,着实让这位一代名将有些叹息。好在年幼的次子石胤,倒还颇有些将门遗风,吵着扯着要和父亲一同到边关去杀敌立功,让石闵颇感欣慰,但也有些招架不住,幸好有妻子董氏拦阻,再加上长女冉惠的“暴力压制”,总算是顺利走脱。
此时,是公元三四九年的二月。赵都邺城城外,策马而行,风中隐约夹杂着腥臭的气息,官道两旁,上吊而死的尸体随处可见,有的甚至是全家老小合吊在一棵大树上。那些尸体,有的是才上吊没几天的,正在被乌鸦群起啄食,有的遗骸已经挂了数年,无人收拾,完全风干了,在风中诡异的来回摇摆着。被石赵苛政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们,用这种极端方式,作了人生谢幕前最后的抗议。经常往来于官道上的人们,早已经见怪不怪,称其为邺都一景――“尸观”。
何为帝王道,石虎有言:帝王之道,在于权威,至高的帝王,拥有至高的权威,权威之下皆蝼蚁辈。对于这样的京郊风景,后赵皇帝石虎,轻蔑地报以一笑,道:“再让他们多挂些好了。传我旨意,有胆敢私自破坏尸观者,杀无赦!”
成群的野狗豺狼在官道两旁徘徊,期待着从树上掉下顿午餐来,有时候。它们也会结队袭击落单的路人,不过遇见石闵他们这种携刀带箭的、成群结队的,它们则狡猾的远远避开。
“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啊!”随行的一名叫法饶的老道士,面对此情此景不禁大发感慨。
“哇、哇哇!”一群乌鸦惊散而去,与石闵他们平行的一小路上,驰过来一小队骑士,然后越过两条路之间荒芜的田地,与石闵他们这队人汇合到一处。
石闵侧目看了一看,说道:“小子,你来得还真快啊!”
来人答曰:“大将军急招,敢不速来!”答话的,是这一队骑士中的领队。
这领队者,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身长七尺,一张俊朗的面孔上,军人的英武与文士的书卷气相杂,倒也显得相得益彰,但眉目之间,却似乎隐着一抹淡淡的愁思。此人是冉闵麾下的军师祭酒――吴风,字风林。
说话间,这两支人马已经汇为一处。
石闵问道:“风林,你可有熟识的好兵器师吗?”
吴风策马跟近几步,紧跟在石闵侧后,回答说:“有的。”
石闵再问“其中可有擅长锻造长兵器的?”
“有。”
“那好,这里有个东西要你弄一下。”说话间,石闵从马鞍后摘下一个布包的长形物件,递给吴风。吴风解开一看,发现包在布包之内的,是一条弯曲变形,十分简陋的粗短铁矛。
“咦,这个是……?”
“这是我一位故人的遗物。”
“哦,是要修复它吗?”
“不,不仅是恢复。风林,你去找一个你知道的、最好的兵器师。然后把这个东西交给他,让他加上新的、上好材料,和这柄短矛一起,合铸为一件新的兵器。记住,在可是我上阵时要用的。”
“是!属下明白了。”
回头与吴风交谈的时候,石闵的目光忽然被某件东西吸引住了,虽然吴风他们特意把那件东西藏在队列后面,又让几骑人马挡在它的前面,但它还是被石闵发现了。“真是一匹好马啊!”石闵惊叹道。
吴风大笑,道:“本想给主公一个惊喜,怎料想,竟然还是被主公先发现了。”
吴风所说的惊喜,乃是掩藏在队伍之后的一匹全身朱红如血的良驹宝马。
“我昨日在马市采办军马,第一眼就看见它了,是大宛良驹。我当时一看到它就在想,这不会就是书上说的‘汗血宝马’吧?像这样的马,也只有像主公这样的英雄豪杰才配骑乘之。”
充耳不闻吴风的话语,石闵的目光连同武士的灵魂已经完全被这匹漂亮的马儿吸引住了,他迫不及待的调转马头来到了它的身边,然后也不下马,就直接从自己的马背上一跃跳到它的背上。
那马似乎并不习惯被骑乘,尤其这个八尺多高的大汉实在是太过沉重,于是这马儿不满地咆哮起来,先是抬起两条前腿,自立地蹿了起来,然后又是乱蹦乱跳、又是后腿四处乱踢,逼得周围众人皆带马退开。“好一个烈性的家伙,我喜欢!”一声爽朗的呼喝,石闵的双腿象铁箍一样牢牢的把它夹住,左手拽稳了缰绳,右手大力地在它屁股上狠拍一掌,口中喝了声:“驾!”宝马愤怒的一抬前蹄,随后便如离弦之箭,沿着大道飞速冲出,只听得一阵马蹄声远,消失在路的远方。
众人环顾,皆大笑,遂纵马急急追赶。
荥阳城外,一座巨大的京观耸立,里面埋葬着数万战死叛军的尸骨。在这座埋藏着数万尸骨的巨冢旁边,还有一个新挖的大坑,从规模上看,也可以埋数万人马。而坑旁还有几十个俘虏,正把一具具最近死亡的新尸体抛入坑中。
当石闵一行到达荥阳城外之时,从邺都匆忙追赶而来的使节才追上他们,给他们带来了象征军事指挥权的节杖,以及最新的命令。于是,石闵便以另外一种心情,进入了荥阳城。
“哈哈哈哈……”迎面是一阵笑声,随着一阵爽朗大笑,纵使是不看,石闵也知道前来迎接他的人是羌族兵的首领,刚被册封为平西郡公爵的姚弋仲。同来的,还有氐族首领,车骑将军蒲洪。
“想不到你会今天回来,早知道,我们就把昨晚的宴会挪到今天了。”见到石闵,姚弋仲搂住肩膀就往屋里带。原本,他正和蒲洪两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屋子里饮酒解闷的,忽然听见城内有很多士兵都在欢呼,走出来一看,才知道是石闵从京城回来了。
姚弋仲是不拘小节的人,保留着北方游牧民朴实无华的习性。即使是对皇帝石虎,他也很少用敬体称谓,性子急躁起来,常直呼石季龙为“你”,自称“老羌”。
进屋之后,各人分宾主席地而坐,姚弋仲即命手下献上酒菜。石闵一路远来颠簸,还没好好进食过,面对“老羌”这样的豪爽人,自然毫不客气,伸手抓来,大斗地饮酒,大块地吃肉。
“老弟,你刚才骑得那匹畜生可是雄壮的紧。看得我这个从凉州一路好马看过来的老羌都直流口水啊!”论年纪,老羌都已经是石闵叔伯辈的人了,可此时却称石闵为“老弟”,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必有所图。
而此时的石闵,嘴里塞满了羊肉,以手中一截羊腿,指着姚弋仲“嗬嗬”大笑。
姚弋仲用商量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我拿一百匹最好的马来和你换换如何?”
石闵就着烈酒把口中羊肉吞咽了下去,然后瞪了姚弋仲一眼,假嗔道:“一百匹最好的马?我这匹就是最好的。换?你就是拿你老婆儿子来换我的朱龙,我也不干。”
对粗人,自是粗人的言语。姚弋仲果然不恼,连同行事谨慎的蒲洪,三人同声大笑起来。此时的这三个人,可能还料想不到,今天的战友有一天会成为战场上的敌人。乱世中就是如此。今天最好不要去思考明天的事情,明天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只隔了一会儿,就听得老羌又说道:“换吧?要不,我把这口先王御赐的宝剑也给你……”
收编的叛军残部的具体事宜,石闵全权交给了吴风。
一万多的叛军,沿荥阳城的城墙边狭长地形被集中关押着。有城墙可以挡风,却没有遮避雨雪的东西。在这些战俘中,有不少都是衣不蔽体,在二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吴风沿城墙边游走,不停的把手指向一些人,然后会有手下把他选中的人带走。他的工作是:把伤重不能战斗的人剔除掉,然后把有用的人分编入各个部队。
吴风所看见的叛军,几乎一个个都是骨瘦如柴,有不少已是奄奄一息了。而距离他们投降之时,过去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在这段时间里,每天都只能吃到很少的素质很差的食物,却常常要干很重的苦役。看押他们的人,已经把他们当作是死人来看待了。一般没有人会相信,性情残忍的石虎,居然还会让这些人继续生存下去。
“来,还有这些人,也编入蒋干将军的部队。这一个人快要死了,别管他们。”
表情严肃,语气坚定,甚至表现得有些冷酷无情,但在内心里,吴风却有着强烈的内疚感。他知道,在这里被他淘汰掉的人,不会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要我吧?别看我少了条手臂,但有力气,一只手照样可以杀人,真的,照样……”一个未被选中的断臂人拖着条化脓生蛆的伤腿,奋力爬着向吴风凑近,并伸出未断的那支手,口中乞求着,但在靠近吴风之前,就被吴风的随从亲兵无情地一脚踹翻。
周围其他的叛军,也是一样的心情,他们企望吴风的眼神,就如同是在企望救世主。而吴风的表情依然是僵硬的,冷冷执行着标准,直到他走到某处,看见一个死人,哦不,那个人忽然动了一下,还没死!当看清楚这张脸孔的时候,吴风的胸口就好像被一柄大锤重重砸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时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所谓关心则乱,不管这个人是个怎样性格的人。
“小安、老明,你们立即把这个人送到军医处医治,要快。”
“是!不过……军师,这个人好像要死了啊?”
“闭嘴,速去!”
“是、是!”两亲兵领命,小心地抬着这个正在发高烧的垂死之人走了。吴风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们离去,引得附近众俘虏一片惊羡神色。
二日后,石闵引军开拔前往幽州。据报,慕容氏的燕国军队在那里有所行动。而姚弋仲和蒲洪的军队则继续留在原地,待机而动。石闵军出城时,姚弋仲和蒲洪亲送石闵出城十里,蒲洪祝石闵武运昌隆,而姚弋仲还念念不忘石闵坐下的朱龙驹。石闵大笑,道:“闵尝听闻燕国大将所骑,多是神骏美驹,此次如与之战,必夺之以赠与姚公。”姚弋仲怒道:“彼有良驹,老羌不会自己去抢吗?何需假棘奴之手?”石闵、蒲洪皆大笑,石闵拜别而去。
穿越生死线,悠悠醒觉。高烧已退,但全身酥软无力,在牛车悠悠然的晃动中,刚刚苏醒的吴雷有宛若隔世之感。
“妙极!还以为救不活,你终于还是醒了。”看见昏迷了几日的病人终于醒了过来,在一旁的军医自是欣喜。
吴雷张口欲言无声。军医笑道:“先喝些水润润喉咙。这几日,光是撬开你的嘴喂食喂水,就不知道多废功夫呢?”说话间,已经拿起了准备在一旁的水囊。在军医的帮助下,吴雷贪婪的吮吸着,感觉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干渴过。从口中漏出来的山泉水顺着面颊流下的凉凉感觉也很是舒服。
“你小子命还真是硬啊!”老军医由衷感慨,捻须大乐,同时不忘自吹自擂,“不过,也是碰见了我啊,要不是我的医术精妙,你小子纵有几条命都不够填的!”
当然,能够死里逃生,吴雷也是开心异常,几乎是想立马跳下病塌,可惜身体条件不允许。“喂、喂,别动!”吴雷企图起身的举动吓了老军医一大跳,不过,在止住了吴雷之后,老军医的一个敏捷的下车动作,同样也吓了病人一跳。“你先躺着,待我去找军师过来看你。”跳下牛车,老军医一溜烟地就消失在摆动回来的车帘之后。
车帘来回的摆动着,摇摇晃晃的牛车缓慢的前进,吴雷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大病之后的他,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稍稍活动一下酸麻的手脚,就算是大工程了。为什么会在这车中,发生过什么事情?完全不知道。最后的记忆,是战败被俘之后凄惨的苦役生活和夜半刺骨的寒风冷雨,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一时间还想像不出复杂的结论。
突然,他下意识似的想到了某件秘藏之物,一摸之下,发现并未丢失,遂松了口气,把那件别人赠送的小东西从腰带上的隐蔽处摸出来,轻轻握在手里。
“阴雷,你终于醒了吗?!”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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