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在四明大地-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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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了,他悄悄的把它带到小阁楼上去,用一张大纸包了压在床席底下。
“明天不知什么时候来拿?”他睡在床上想,焦急地等待着。
这一夜他几乎没有好好睡,老是醒来神经质地摸一摸在床垫下用一张大纸包着的那个小纸卷。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那本柳公权字贴夹层里。
现在他不怀疑它的价值了,仿佛在他身边放了一夜它已证实它的价值了。现他担心的是文老师会不会派人来取?取去能不能及时送到文师手里?特别担心那个一天到晚坐在柜台外角落里的那个烂脚华生,他做生意秤东西打算盘数钞票,似乎都仔细地看着他,仿佛老板嘱咐他监视自己似的。(后来证实是这么会事,是老板托他照顾的,怕他年轻,人多了混乱闪失,或弄错账目找错钱。)他这样老是看着自己。
“来人是一个小姑娘,后面梳着两条小辫子,头上结着个红蝴蝶结,要对上暗号。”他记起了妈妈那天对他交待的话。他现在紧张地盼望着这个小姑娘的出现。
这个小店为供应小学生用的笔墨纸砚文具,平常中午或放学后的傍晚是有许多小学生常来买簿子铅笔等文具的。这天上午也来了几个小学生,而且有好几个是女孩子。但是永芳注意地观察了她们好几个,不是有辫子没蝴蝶结的,就是有蝴蝶结没梳辫子的,有一个有辫子也扎着蝴蝶结,但那蝴蝶结不是红的。她是来替家人买酱油米醋的。他有点失望了。焦急不安起来。既然有情报一定有重大事情,来晚了就会把事情耽误呀。
第八章 小联络员:七
七
时间就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刻一时的过去。他真恨不得亲自到芦苇漕去一趟或到文老师的学校去一趟,亲自把这重要的情报送去。但想到文老师离他那么远去不了,而且妈妈嘱咐他,你不能自己直接去找文老师。没啥大事情也不要随便往家里跑。所以他只好耐心地等待着。
快一吃中饭时光,先生正戴着老花镜坐在账桌上算账,永芳用鸡毛刷帚打扫着柜台上的灰尘,做完这活他准备到厨房去提饭,这时地板响亮地响了一声,一个小姑娘进来了,永芳抬头一看,这是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姑娘,再看她头上,果然扎着两个蝴蝶结,而且是红的。“真的来了”,永芳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的心卜卜地跳着,他的眼睛怔怔地瞪着她:
“你要买啥东西?”他乘此机会赶快捞过放在柜台下夹在字贴里的小纸卷,捏在手心里。
“我要一本大字簿。”小姑娘走到柜台边仔细望望他,把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
永芳忙紧张地问她:“你是要红字簿还是要印格簿?”
“我不要红字簿,要印格簿。”
正是这个暗号,对上了,就是她!可是这时候他斜眼望望柜里柜外都有人在看他呢,真是尴尬!先生倒好只顾埋头打他的算盘珠不注意他。这个老华生却是眼瞪瞪地望着他,对他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可怎么好呢?千等万等总算等来了,可来了却拿不出去,不耽误大事了嘛?何时她能再来?如果当着老华生的面把那小纸卷夹进去,那不叫他看出来了?坏了事了?决不能这么冒失,可是怎么过门呢?他于是一面磨磨蹭蹭的去拿印格簿,一面紧张地思考着,而且用余光斜视着坐在门角里的老华生。
“不顾怎么样今天送是一定要送出去。”他下定了决心。真是情急生智,他把那本印格簿拿到柜台边,忽然手一松,装作一不小心把簿子滑落到地板上,他就低下身去拾。因为老华生坐在柜台外面,他在柜台里面低头做什么他是看不见的,在低下头去时同时望望他的先生,先生继续在聚精会神地的里笃落地打他的算盘。永芳就乘此机会,巧妙地把那卷小纸条夹到那本印格簿里去了。然后他拿起本子给小女孩说:
“喏,给你,这里有点印刷时粘的小黑点不妨碍使用的。”永芳一面拿印格簿一面翻开封面用手指指着夹着小纸卷的那一页。
“没关系的。”小姑娘会意地点一下头马上把印格簿收下了。等到永芳把钱找给她,她最后望了他一眼走出去了。
望着小姑娘飘忽着红蝴蝶结,捏着那本印格簿轻松地走了出去。他如释重负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两天后,这小姑娘又来了,这回是来打煤油,篮里放着一只暗兰色的玻璃瓶,她把篮子一放对永芳说:
“打一斤煤油。”她的眼睛注视着用箬壳卷成的瓶塞头。永芳到煤油柜去打煤油时,故意把那瓶塞头忘在了那里,拿到柜台一看,瓶塞头没了,就找个纸念替她塞上。找了钞票小姑娘就提起篮子走了。
等没人注意时他到煤油柜检起那个箬壳做的瓶塞头拆开来一看,原来是文老师嵌在里面的小红纸卷。等到第二天阿狗航船路过这里又来买香烟来时他就巧妙地交给了他。
经过几次秘密联络之后,永芳的胆量大了,正像从没有上山打过猎的猎人,初上深山老林的时候总不免提心吊胆,不知什么时候野兽会突然从树林里窜出来咬他。经过几次实践之后,碰到各种较为复杂的情况,也可以想法对付了。通过实践,觉得做这种事情虽然十分危险,但也感到很剌激。完成以后使人感到非常快慰,而且觉得做这种事情也不是非常困难的。只要机智和勇敢,遇到情况多动脑筋想法子,还是可以完成的。
他有决心和信心,要把这个小交通员做好。
但是他现在像一个电台报务员那样,从自己手上传过的电报,只知道几个阿拉伯数码字,却不晓得具体内容是什么。能起一些什么样的作用?永芳对自己几次传递的小纸卷作用和效果更不清楚。所以他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文老师试试他,让他练习练习?真正传递情报会是这样子的嘛?这么一个小小的火柴棍一样的小纸条,丢在地上也没人检的东西,能派些啥用场呢?肯定是文老师试试他是否机灵,是否干得来,先考验考验他,能否担当挡起这份工作。
“文老师呀文老师!你太不相信我了,我不是已经传递了几份,请你大胆地把真正的情报拿来。
但是几天后,乡公所冯事务员路过这里来小店买香烟和他的先生聊起来一桩事情,使他感到这事情可能和自己做的事情有关。当时冯事务员拉接过香烟之后,先生客气地递给他他自己的一支香烟,顺便划着了火柴凑过去给点着再给自己点着之后悄悄地问他:
“老冯,昨晚上西城桥那边好像有很多枪声,咋事体啦?”
冯事务员猛吸了一口烟,从鼻子里慢慢喷出来,小眼睛向店堂扫了一下,见这时只有小徒弟在那账桌上低头练字,便低声附耳对他先生说:“又出事体啦!”
“出了什么事?”方永盛怔怔地盯着他问。
“驻西城区国军一个连,昨夜全部被缴了枪,还被打死打伤了好几个,连长都报销了。”
“又是山里来的?”先生伸出三个指头。
“那还用问。”
“胆量也真大,都靠近宁波了,也敢这样来弄,不怕城里长江部队开下来?”
“数脚步的,早两天西门口长江部队刚刚调走,换到别处去。新部队还没来,知道他们接不上援兵,就钻了这个空子。”
“他们消息怎么会那么灵通?”
“有啥稀奇!如今什么地方没有他们的人?”
“嗨,”方永盛长叹了一口气,谈虎色变地害怕起来,他怔恐地望望九龙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和河边的行人,仿佛那里都有三五支队的人在行动。
“那你们得要更加小心呵!”
第八章 小联络员:八
八
“我们有啥?”冯事务员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说:“几支破枪,他们这些人过去也曾会过也不怕他们会对我们怎么样了。我是两边都不会再给他们出力啦。反正一天一天稀里糊涂地混呗。混得下去混,混不下去了就回城里去吃老考米饭。”
永芳非常羡慕神出鬼没的三五支队游击队叔叔,要是他也能当这支队伍里的一个战士有多好呀!可是自己不知道去游击队的门路,文老师没有介绍他去,也许嫌他年纪小,叫他蹲在这个小店里。包包三角纸包,卖卖香烟老酒,当个小徒弟。
但他那里知道,这次西城桥国军一个连的武器被缴就是文老师侦察来,由永芳传递的情报提供的。这是以后罗顺和叔叔告诉他的。
两天后,山下庄航船路过方家沿时,藉口东西太多,装不下了,航船到方家沿靠了一下河埠头,船佬大阿狗把一只烧饭的小缸灶搬了上来放到店堂来。
“东西太多了,没办法,这只小缸灶让我在你们店里摆一下,小阿弟,请你照顾一下,镬莫给我敲破,啊,我回来时来拿。”把那只小缸灶放在店堂皇的上横头。
等中午顾客少的时候,永芳把它搬到后间。揭开锅盖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甚至把剩在镬里的饭都掏过,却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奇怪了,阿狗搬上来时分明递眼色给他,暗示它里面有东西的。怎么找不到东西呢?经过几次传递永芳有点经验了,他们往往都藏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他站在那里凝神地看了那只缸灶好一会,锅里看过了,空的,缸灶洞也看过了,也是空的,只一点柴灰在那里,连灰他都去摸过,摸不出什么东西来。又去摸缸灶的底部,也没有什么,光光的。不就是一只缸灶嘛,有东西还能藏到那里去?忽然他把锅盖翻过来看看,这一看才发现新大陆,嘿,那只筒形的锅盖顶上用竹篾撑着一大叠传单呢!永芳想赶快把它取下来,谁知这时门咽的一声开了,他先生从后门走了进来,吓得他赶快把锅盖再把它盖好。他的心一下子都跳到了喉咙口。
先生望望这口黑不留秋的小缸灶并没有注意到永芳慌张的神色,他看了一下皱起眉头说:“这是谁的?邋里邋塌的怎么会放在这里?赶快搬出去!”
“是山下村航船的。我把它搬出去。”这后间也是先生睡觉的地方,现在先生嫌它邋塌。永芳没法只得把它搬到外间店堂里去。可是放到那里去好呢?放到柜台角落里,烂脚华生没事时他会去随便翻来覆去地看,放到店堂横头,那几个在上横头桌子上一天到晚下象棋的老头也会注意到的,好不危险!最后他把它摆到店堂横头那张下棋的桌子底下。传单也暂时让它留在那里。
虽然缸灶已经放在了那里,可是他的心却高高地悬着,人在柜台做生意,心却老是记挂着那只缸灶,眼睛老是往那桌子底下张望。他担心先生老在那里进进出出,那几个下棋的老头,恐怕他们没事时好奇地会摘开锅盖一看,那可是完了!现在进进出出人这么多,若老是拿不出来,等到下午阿狗返回来搬,依旧把没拿出过传单的缸灶搬回去,那怎么向他交待呢。
预料中的好事常常迟迟不来,料想中可能出现的坏事却常常如期而至。
这天下午,那两个下棋的老头一来就在桌子上摆开了棋局,但他们俩当时倒没注意那只缸灶,可是老坐在门口柜角里的那位烂脚华生,却闲得无聊,竟对下棋发生了兴趣。他一瘸一拐走到两个老头处去观棋,有时也给他们提醒提醒,可是他们不欢迎他,反而吵了起来,说他多嘴,“棋旁不言才是真君子”,他就不去理他们。东看看西瞧瞧的,忽然他发现桌子底下摆着一只缸灶,他就低头研究起那只小缸灶来,他先是对那只缸灶这么瞧瞧,那么望望,挺感兴趣地说:“咦,这只小缸灶倒挺好的,如果到城里去掏垃圾,载肥料,把它带去烧烧饭蛮好的。”“嗯,这锅还是高盖的呢。”他把它摘开来看。他这一看不要紧,却使永芳的心提到了胸口上,天哪,他如果把盖翻过来看一下,那就完啦!幸而他的眼睛只往锅里看,说:“咦,锅里还有饭呢?昨天才刚煮过饭呢。”说着他又把那锅盖重又放到缸灶上去。永芳的心这才随他的手上锅盖下放好落到了肚里。
也许阿狗料想永芳可能还没时间取出传单,也许晚上回家去吃晚饭,缸灶用不着。当天下午,航船回来路过方家沿时只把城里带下来的货扔上来,他没有来拿来那只缸灶,船就开走了。晚饭后乘先生出去到家里时,永芳就把那些传单送到金家去了。
后来他才知道,哪些传单,都都有是从山里传出来,由里面的一个电台收来的报导解放区情形的新华电讯,在九龙乡人民看到这些传单之后,受到莫大的鼓舞。他们在苦难的岁月里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同时在这份传单里还夹有一封鄞慈县办事处给金士昌乡长的求援信,告诉坚持在四明山里的同志们,在敌人封锁下,经济非常困难,印刷传单没有纸张没墨,天冷了战士们没有鞋穿,受伤的伤病员没有最起码的医药,甚至常常连没有钱买粮食和煮菜的盐。这些情况,统有哪只山下庄航船陈三佬大和在方永盛小店里的永芳来回传递,把山里的信息告诉当地的开明乡长金士昌先生。金士昌先生知道后,他便到城里去向他的开明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