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刃-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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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看了,就忽闪着乌黑的双眸,拿眼神“狠挑”了王大贵一眼。这一眼,直挑得王大贵内心摇动——却“嘿嘿”傻笑着,挺不好意思地抓开了头皮。
“看啥,你在看啥唻?”王大贵憨憨地、没话找话地问。
桂香见王大贵一脸尴尬难耐的窘相,为给王大贵减压,也为缓和气氛,就像突然记起什么似地,问道:“你——那些那个、那个唻?”
“咳咳,那个,啥呀,哪个啊?”王大贵舔着笑脸问:“香,我听不明白,你在说啥?你问哪个啊?”
而桂香一听王大贵竟把自己小名儿里的“桂”给省去了,直呼起“香”来,就觉得挺肉麻,于是,赶紧纠正王大贵道:“你别那么叫行吗?行不行啊!”
桂香说:“你那么叫人家,叫旁人听见,酸溜溜的,多寒碜呀?”
“寒碜,还寒碜,还寒碜啥呀!”也许由于王大贵受河岸边儿刘二峰跟贞儿那种传情递爱景象的启发、萌动,就大胆说:“嗨!咱俩,谁跟谁呀,叫啥不都一样唻,叫啥还不是叫唻,叫啥还不都行啊?”
“不行!”桂香却显得一脸愠怒说:“我不想叫你那么叫我,就不愿意叫你那么叫我,就不!”
王大贵看了、听着,又嬉皮笑脸说:“咱俩都那个啦,不都那个啦啊?”王大贵说:“咱都那个啦,香你还计较啥呀?!”
“那个、哪个?谁跟你那个啦啊?”桂香正色说:“大贵,你把话说清楚,那个是哪个呀?”
一看桂香表情认真,口气严厉,王大贵就软了,忙改口说:“我是说那个——是你,不早答应跟我成亲咧?咱俩也就还没过门儿就是咧!”
“跟你,跟你成亲!”桂香有意拿当地土话说:“就你这户的,说话都没个正经,谁喜跟你成亲呀?”
在这一带的方言土话里,人们说“这样儿的”,不说这样儿的,爱说“这户的”。
“不,桂香。”王大贵不再直接称“香”了,却改口叫开了“桂香”。
王大贵说:“你心里就是想跟我!”王大贵坚定地说:“你嘴里说的不是心里想的,你就是乐意跟我成亲,就是乐意跟我成亲唻!”
“奏梦。奏梦吧你!”桂香又拿当地土话说:“你奏梦娶媳妇——咋净想好事儿呀!”
桂香拿方言把“做梦”说成了“奏梦”。
王大贵一见实在犟不过桂香了,其实心里也不想再跟桂香犟了,就连忙貌似服输地道:“行,行行,奏梦,我奏梦。”
王大贵说:“你不乐意直接叫我管你叫香,那我就先不叫,等我娶你过了门儿,再叫,到那时候再叫。行了吧?这该行啦吧?这总行啦吧?!”
桂香瞅着王大贵急得说话都变声嗓了,一副赖唧唧的表情,就忍不住“噗嗤”就笑出声来了。
然而,桂香一笑,王大贵就显得也不是一盏省油得灯起来,就一脸坏意地拿地方方言小声嘟囔说:“赶集买了头驴不吃草,你还净毛病唻!”
“瞧瞧,瞧瞧,你又说话难听啦吧?”桂香听了,就一脸的不高兴,严厉责怪王大贵说:“好听话你就不会说半句呀?!”桂香说:“你再不会说话,人家再不理你啦!”
这下子,王大贵真正受到触动,态度彻底改变了。于是,就自认惭愧地道歉说:“对不起呀,桂香。”
王大贵接着说:“桂香,咱俩不犟嘴啦,咱不犟啦,行吧?!”王大贵拿方言说:“你就当我是个三岁的孩子还没学会说话行吧?这总行了吧,啊?!”
听王大贵虔诚地这么说,桂香再也不生气了,却拿眼看了看王大贵,又抬眼看看当空的日头跟正溪水潺潺着的小河,就突然一本正经说:“愚,愚!你是根木头啊?”
桂香说:“你还不快去把你的那个拿来呀!”
“哪个?到底是哪个?桂香我还是没听明白!”王大贵大瞪着眼懵懂道:“桂香你到底要哪个、你想叫我去给你拿啥呀?”
“快去把你大枪刺上挑着的那大堆脏衣裳拿来!”桂香说:“这下该听明白了吧?懂了吧?!”
“不懂,我还是不懂。”王大贵说:“那——你叫我去拿那些脏衣裳做啥?”
“做啥,还能做啥?”桂香说:“洗,给你洗呀!给你拿到前头的小沟里洗呀!”
在当地的方言土话里,管小河是不称小河的,而称“小沟”。
终于,王大贵听后这才恍然大悟,一下子就彻底明白过来了。
而且,一听桂香说帮他洗那因受鬼子乱枪惊吓而被他尿湿的脏衣服,就瞬时高兴得心花怒放、兴奋异常起来。王大贵心想,桂香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热心肠一个啊!
王大贵想,眼下桂香主动答应给自己去河里洗那一大捆“尿裤子”,那是在关心、体贴自己呀!桂香这是心里有自己、装着自己呀!自己往后娶桂香做媳妇已经有门儿、有门儿了啊!
王大贵兴奋得几乎想疾速跑向河面,连衣服都不脱,就一头扎进清澈的河水里去,洗上一个痛快澡!
于是,就见王大贵欢蹦乱跳地就跑上了河堤,麻利地从距黑泥鳅蹲坐处不远的缴获来的鬼子大枪前,抱起那捆已经跟随他多日都没舍得扔的一大捆“尿裤子”,拔步就朝着河面跑过来。
却这时,黑泥鳅早已有一张大饼跟一稞大葱下肚了,他正蹲在地上闲得无聊,却一见王大贵那兴奋不已的样子,就随口拿方言调笑道:“大贵啊,你是拣着银子还是拾到钱啦啊?要不就是快娶上新媳妇啦!看把你欢气的啊!”
在这一带的方言土话里,人们管“高兴”叫“欢气”。
王大贵听了,却显得满脸严肃,连忙摆手诡谲道:“爷们儿,你不懂,你不懂啊,爷们儿!”
然而,就在王大贵不顾一切抱着大捆“尿裤子”往河面跑时,却望着“尿裤子”上早已结成的大片大片如是地图一样的“盐疙疤”,他鼻孔里不时充斥着一股股难闻的臊乎乎的气息。
终于,桂香伏身在河面上,很认真地给王大贵洗完了那一大捆“尿裤子”。
然后,就见桂香双手猛地抖搂过用清水洗过的“湿裤子”上的水分,就快步跑向了河崖上的高粱地边儿,又是把“湿裤子”展开搭在浓密的高粱稞子头顶上晒了。
正午的太阳很毒,晴空万里无云,一阵阵不大不小的风,在漫坡野地里盘旋着刮过来,扑打在人的脸上,使人顿有一种热热的感觉。
远处,王大贵望着桂香在替自己“晒裤子”的背影,心热得不行,有种难捱的滋味儿涌上心头,王大贵竟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目下,夜色中,却当刘二峰急切地叫同行人等都趴下过后,正想细心观察前方动静,详查前方突然发现“有火光”的缘由,却不料,就在他们刚刚趴伏下去的身后,从高粱地里,竟倏然钻出来一队身穿统一制服的人。
却当那一队身穿统一制服的黑影一字排开后,就都立即一起高举起长枪,齐刷刷地冲着刘二峰、黑泥鳅、王大贵还有贞儿跟桂香,就“稀里哗啦”地拉开了听上去乱七八糟的枪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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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皇协军
更新时间2011…1…27 20:09:39 字数:3592
“哎哎——眼前的爷们儿,还是乖乖把你们手里的家伙儿都撂下,撂下,快跟我们走吧?!”只听眼前这一队身穿统一制服的人中间有一个歪戴帽子的人,边拉着大枪的枪栓边阴阳怪气地吆喝道。
看上去,眼前开口说话的人,像一队人中间的头头儿,不过不像个大头头儿,也就个班长、排副之类的小头头儿吧。
“跟你们走?我们凭啥得跟你们走!”此时,刘二峰也早从腰里抽出了从鬼子官官儿本田一撮那里缴获来的那把短枪,却枪口对指着小头头儿毫不屈从地问道:“你们是哪路的乱军,我等还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吃哪碗干饭的呢,就叫我们跟你们走?你想可能嘛!”
说着,刘二峰就很镇定地说道:“你们叫我们跟你们走,行啊。可那得说出叫我们跟你们走的理由,那得叫我们服气!”
刘二峰义正词严说:“不报家门,没有理由,不知底细——不叫我们服气,我们凭啥跟你们走?你当我们是半傻二八冷啊?!”
“好好好,纳闷儿是吧?爷们儿!”小头头儿却正了正歪戴着的帽子说:“想知道我们是干啥的吗?好办,这个好办啊,我这就说给你,叫你们领教领教!”
小头头儿接着说:“其实唻,我就是不说,你们也猜得出来,我们是皇协军。”小头头儿说了,就立刻反问道:“皇协军知道吗?你们知道啊?”
怕刘二峰等人不懂、不解,小头头儿还显得特牛气地解释道:“我们皇协军,也就是协助东洋皇军做事儿的军人。听说过吗?你们都听说过吗?”
一听小头头儿说他们是皇协军,其实再不用小头头儿多解释,刘二峰就很清楚。因为此前,他曾多次听说,所谓的皇协军,也就是伪军,是那类专帮日本鬼子打自己国人的本国附庸军而已。
不过,对伪军,人们叫法儿众多,有管他们叫皇协军的,有叫保安队的,也有叫警备队的,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总之,伪军,就是专替东洋鬼子效力的本国军队。
刘二峰听了眼前这个自称皇协军——也就是伪军的小头头儿的话,就冲手里握着大匣子枪的黑泥鳅还有双手端着从鬼子护兵土屋本儿胜那里缴获来的那杆大枪的王大贵低声道:“他们是伪军,咱们八成是遇上伪军抓壮丁啦!”
“伪军?还伪军唻,不就是二鬼子嘛!”王大贵听后,就撇嘴嘟囔说:“二鬼子,我早就听说啦,伪军就是些二鬼子货!”
于是,王大贵一边这么嘟囔,一边冲着跟前那一排端着大枪正枪口正对着他们的伪军放大了嗓门儿说:“二鬼子,闹了半天你们都是些二鬼子呀!”
却王大贵这么一说,没等刚才伪军中的那个小头头说话儿,就见正列队着的一名伪军忽然不高兴了,忙回王大贵道:“爷们儿,你会不会说人话啊?”伪军说:“你一口一个二鬼子地叫,我看你是想找死啊?!”
“找死?嗨嗨,咱俩也知不道是谁找死哩!”王大贵听了,一脸的怪异,却毫不畏惧地拿方言土话回道:“嗑瓜子磕出个臭虫来呀!”王大贵说:“伪军,就是二鬼子嘛!难道我说错啦?”王大贵又像是在辩解地说:“我说伪军是二鬼子,我可没说你们皇协军是二鬼子,你要是不是,那你也用得着心惊吗?!”
这时,一旁站着的两名年轻女性——贞儿跟桂香,本来她们有时一听王大贵说粗话脏话,就好生恶感。尤其桂香,曾多少次因嫌王大贵不会说话而生气脸红。
却眼下,贞儿跟桂香一听王大贵在说这些帮着鬼子欺负本国人的伪军,就觉得特解气,甚至感到王大贵在她们心目中的形象倏然高大——王大贵在她们心里,好像一下子就“气概”了许多。
只见贞儿跟桂香眼见当下敌我双方剑拔弩张着的阵势,却显得一点都不害怕了。她们的手里,也都紧攥着从鬼子那里缴获来的雪亮的匕首。而且,刀尖直对着端枪直冲着她们的一队伪军,双手丝毫都不抖。
“我们皇协军就是伪军,知道吗?爷们儿!”那名伪军又接着威胁王大贵说:“爷们儿,你要是不找死、不想死,那你那张破嘴就别没有把门儿的,你就别他妈的不干不净地瞎叭叭啦!”
伪军说:“爷们儿,咱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再敢说上半句,我就拿刺刀把你小子的舌头给割啦,把你的嘴唇给劐啦,叫你小子一辈子儿留下记号,一辈子都不能开口说话!”
末了,伪军就强硬地叫板说:“你信吗?你信不信啊?!”
看上去,眼前这名说话的伪军脾气够暴躁,心也够狠。
“不信!不信!你敢?!”终于,正手握着大匣子枪站立一旁的一直一言不发的黑泥鳅沉不住气了,只听黑泥鳅“嘎吱吱”猛攥了一下大匣子枪的枪把,就黑脸膛上的肌肉急力一颤、一紧,就冲发横的那名伪军说:“你有胆敢动我庄乡爷们儿一根汗毛,我就叫你小子俩脚丫子朝天!我就送你去见你家祖坟里埋着的先祖!”
黑泥鳅又是冷笑着回敬道:“爷们儿,你信吗?你说我敢不敢啊?”
刚才恐吓王大贵的伪军一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一看眼前的黑泥鳅在夜色中站立着像一座黑铁塔,壮实得出奇、吓人,就心开始发毛、发虚,干脆不敢再张嘴说话,哑住了。
然而,一见自己的兵卒被黑泥鳅吓畏缩了,伪军中的那个小头头儿,就突然高吼起来,朝着围站四周的众伪军摆手道:“弟兄们,既然眼前的爷们儿——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咱就跟他们来个白刀子见红,比试个你死我活吧!”
伪军小头头儿显得很气势,接着嘟哝道:“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咱非得叫他们知道那锅——可是铁打的呀!”
于是,伪军小头头儿口令一下,就见一队伪军齐端着长枪,就朝着刘二峰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