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恩仇录-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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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中央代表团看法一致:争取张将军迅速回来,是维系西安局势的焦点。正如南京没有蒋介石势必分崩离析一样,西安无论如何离不开张将军。张学良送蒋介石回南京之日,没有想到这一着。杨虎城如今看出来了,而在溪口的蒋介石却比他看的更透彻。这就是政治眼力,这眼力决定着一幕幕悲喜剧的微妙进程。
陕西财政厅厅长李志刚,是杨虎城驻南京的代表,和南京许多上层人物能说上话,一月十七日,他和东北军代表鲍文樾奉了杨虎城的委托,自南京赶往奉化去见蒋介石。蒋介石住在他母亲的坟庄里,半仰在床,仍是穿着钢架背心在养伤。
李、鲍略致问候,边说明来意:“西安要求张先生早日回去进行善后工作。他不回去,东北军、十七路军全体将士心里都浮动不安。”
蒋介石早就揣知了他们的来意:“我腰疼。这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国家的问题、纪律问题。张汉卿来京以后,承认自己的错误,觉得自己读书少,修养差,再三表示要跟着我学修养,学读书。他自己不愿意回去,你们也不要强迫他回去。”
明明不放张学良,反说是张学良不愿意回去,睁着眼睛跟人胡说,鲍文樾心里很生气。蒋介石反问李志刚:“你可以讲讲,他们究竟打算怎么办?”这“他们”自然指的是西安。
李志刚说:“委员长回来以后,对于所答应的问题还没有能够实现,又把张先生留住,大量中央军开驻潼关,西安方面群情激愤。张先生若实在不能回去,看样子他们要打仗。”
蒋介石一翻身坐了起来,声色俱厉:
“他们要打仗呀!打就打,我还怕他们不成?!我早就准备了,因为怕糜烂地方,所以未进去。要打进来,我在几天之内就可以消灭他们!拿下西安!“
“陕北红军也正向关中开进,打起仗来,恐怕对谁都不好。“
听李志刚这样说,蒋介石不正面答复,却转缓了语气:“中央军西进,用意不在打仗,这是调度军队,恢复原来的秩序。你告诉虎成,十七路军是有革命历史的,不能与东北军相提并论。今后东北军即归虎成指挥,陕西省主席即由虎成的部下充任。虎成只要听我的命令,我答应的话都可以实现。明早你再来一次,我亲自给他写一封信,你带回去。”
第二天李志刚拿到一封蒋介石的亲笔信,立即返回西安。杨虎城召集东北军、十七路军主要将领开会,周恩来也应邀参加。杨虎城在会议上宣读了蒋介石的信,大意如下:
你不学无术,也不知好好读书,因此不免于谬误。但你的部队是有革命历史的,你不可偏执谬误,毁灭自己。现在东北军即拨你管辖,要把他们分开驻防。关于陕西地方行政,你可劝促孙蔚如就省府主席职,以安定地方秩序。你万不可轻信人言,作战争的打算,以糜烂地方,扰乱人心。你有什么具体困难,或关于人事和物资上的问题,都可以提出来,我尽量给你解决。必要时可再派李志刚来谈。
东北军的将领们听了以后,纷纷痛骂蒋介石背信负约,骂他是“放狗屁”,“是想分化东北军、十七路军”。孙蔚如说:“我不当这个主席!”杜斌丞说:“张先生不归我们要坚决与蒋介石拼命。”最后决定,李志刚再去一趟南京、奉化。
周恩来告诉李志刚:“这次去一是要张将军回来,二是问中央军为什么大举西进,三是探探蒋介石究竟有没有转变政策的意思。”
杨虎城补充:“这第三条相当重要,如果经过这次举动能够把‘先安内后攘外’的错误政策改正过来,我们即就作出些牺牲,也值。不然,就真的是往石灰窝里扔砖石,白气冲天,枉闹了一场!”
“听说张将军也迁往奉化了,你得设法见见他。”周恩来最后叮咛。
一月二十三日,李志刚又一次赶到奉化。当他再次向蒋介石提出“西安要求张先生回去”时,蒋介石又摆出另一副面孔。边摇头边说:“我在西安上飞机时,汉卿要送我,我劝告他不要来,他不听,一定要来,我也只好叫他来。他现在也住在这里,你可以见见他,问他是不是那样。他未来南京的时候,由他也由我。但是来到南京以后,要想回去,就不能由他也不能由我了。”李志刚见他又变了说法,一时张口结舌,蒋介石又说:“西安事变,他和杨虎成使我威信扫地了,现在我说了话,在南京产生不了什么效力。”
李志刚委婉地移开话题:“杨主任极关心委员长的抗日政策问题。”
蒋介石一听,煞时怒气冲冲的:“杨虎成不学无术,他自己不看书,你们也不帮助他看书。他没有看过我的庐山军训讲演集,什么也不懂!”接着他又强调,:“你切实告诉虎成,只要他听我的命令,我就一定对得起他们。”李志刚这才明白:“蒋介石表白他在庐山早有“攘外”的准备。眼下的关键是西安,虎成如果很快拆散了西安的“三位一体”,他本人和十七路军就能得到“优待”。
李志刚不便再问下去,便去看望张学良。雪窦山上,戴笠、邵力子陪着张学良,李志刚随便搭讪几句,与邵力子一块走出门外,在清碧的小奚畔散步。邵力子说:“委员长让我也住到山上,意思是帮助张副司令读书,可他哪里能读进去书呀!”
“他为什么读不进去?”李志刚故意问。
“他是军人,是战将,还是想回西安。”
“何以见得?”
“他自己讲过:‘我亲送委员长回京,虽为恢复他的威信。我到京请罪以后,委员长若是叫我回去,表示特别宽大,这样一送一救,岂非千古美谈。不料委员长不叫我回去。以委员长之聪,何意不见及此’?!”邵力子边叹息边摇头。“汉卿跟个孩子一样,实在天真得可爱,既让人惋惜难过,又令人禁不住想笑。”
他二人转回旅社时,戴笠不在,邵力子也要解手,张学良这才对李志刚发出慨叹:
“老头子是不会让我回去的,我回去会增加他不喜欢的力量。我对不起虎成,请告诉虎成多容忍、要团结。除非爆发全面抗日,东北军能在战场上发挥一定作用时,我或者有可能出山。否则是出不去的。”言不神色惨,叹气不止。
“杨主任他们如果能坚持呢?”
张学良眼睛一闪:“这就看西安的能耐了――他们能坚持、能撑住,我就会有办法,他们不能坚持,我完了。他们也长远不了。”说着又是一叹:“唉!我是把难题推给虎成兄了。”
外面有了脚步声,张学良以悲愤的神情结束了谈话。
张学良回不来,蒋介石的军事压迫,政治分化,金钱收买,暗地分裂等手段在西安却一天天生效。十七路军四十九张旅长王劲哉的部队叛变,沈玺亭、唐得楹两个团投蒋,有人还正在做警一旅王俊、教导团李振西、独立旅韩子芳等人的工作。东北军方面,于学忠名义上是负责人,实际上驾驭不住全军,骑兵师的擅自新不稳,另外也有人偷偷向南京派代表,秘密地向蒋介石输诚。
陕西旬邑人张慕陶,大革命时期加入中国共产党,在中共六届四中全会时被开除出党。西安事变前依附于阎锡山,事变中混入西安,一面给阎锡山搞情报,一面在红军、东北军、西北军之间进行挑拨。
他到处胡说:“共产党主张放蒋是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张、杨二将军捉蒋是对革命的伟大贡献,可惜被共产党的错误政策出卖了。为今之计,万不能再听共产党的话。”他还鬼鬼崇崇地告诉杨虎成:“张学良做得太漂亮了,捉蒋由他,放蒋又由他,送蒋也由他,什么风头都让他出了。你杀人连两手血都没沾上。蒋介石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日后他饶谁也不能饶你。你想想,这样‘和’下去,将来怎么得了!”周恩来找张慕陶谈话,严厉制止他的活动,而且指示南汉震没法把这个人管束起来,不许他出门。
西安情况这样复杂,而李志刚两次外出谈判又相继告吹,杨虎成的内心一天比一天难熬,痛苦,但是他是个果决的人,很快赶往渭南前线进行观察,接见一些军官,对部队进行动员,准备以武力手段与南京见分晓,争高下。
杨虎成有自己的主见,但在具体执行中却又不得不受东北军的制约。冯钦哉,王劲哉一伙叛离之后,十七路军剩下四万来人,其力量远不能和东北军相比,既打算用兵,怎能不考虑东北军的意见呢?
这时候的东北军却很快分化成为新旧两派。老派以王以哲、何柱国、刘多荃、高崇明为首,在朱仁堂回来的第二天,就在南院门粉巷王以哲的病榻前开会,他们的意见是为了避免内战,应采用“和”的方法营救张学良。王以哲说:“副司令虽然不在,东北军还有我们嘛。既然顾祝同提出要我们从渭南前线撤兵,为了避免冲突,那就先撤兵罢。”
以朱仁堂、苗剑秋、孙铭九等为首的“抗日同志会”的少壮派听到王以哲说出这样的话,联系到他们前一度放大员、放飞机的一系列作为,认为老派这样做是为了取媚南京,进一步投靠老蒋,企图取张副司令而代之,以换取升官发财的机会,对老派便很有意见。王以哲、何柱国、刘多荃这些兵权在握的积极主和,十七路军中的赵寿山、南汉宸、王炳南、申伯纯对作战用兵也持有异议,影响所及,杨虎成的决心便产生动摇。
正在杨虎成左右为难的一个晚上,东北军团一级干部六十余人带着签名单找到新城杨公馆来了。这是一张以搭救张学良为缘起的签名单,谁主张营救副司令而对中央军开战,谁就可以签名。看样子,签名的团级以上军官就有一百余人。见着杨虎成,朱仁堂首先发话:
“副司令临走时手令东北军听杨主任指挥,现在中央军不讲信义,扣留了副司令。我们东北军的头头无动于衷,置之不问,我们大家签名,请杨主任指挥我们作战,我们只要求副司令回来,别无其他目的!”
他们边诉说边哭泣,最后形成了五、六十人的放声大哭。有的边哭边吼:“副司令回来之后,命令我们缴枪,我们也甘心情愿!”冬夜哭声,摇撼得灯光也显得暗淡起来,这样悲壮的场面,使杨虎成,谢葆贞及在场的十七路军干部,也都洒下了同情的眼泪。
从渭南前线究竟撤不撤兵?杨虎成不能撇开王以哲、何柱国这些东北军高级将领直接作出决定。他只好流着泪劝解大伙:“张将军被扣,我心里非常难过。我两人共同搞了这么一件大事,现在要找一个人来支撑局面,我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在设计委员会值夜班的高崇民从黑暗处目睹了这个声面,觉得杨虎成对“和平解决”的方针动摇不定,内心很是不满。他赶到粉巷王以哲的病榻前,郁郁地说:“西安不待了,我要到渭南把握军队去。我告诉你,你要高度警惕杨主任的动摇不定,重要留神少壮派的一举一动!”
王以哲不以为然:“他们能怎么样?难道说少壮派敢打死我王以哲吗?”
“既然杨主任动摇了,对少壮派的力量就不可低估。他们那个集体痛哭的场面太吓人了,我总觉得下一步还隐伏着什么。”王以哲很不高兴:“哭了几声,有什么了不起。你也太疑神疑鬼了!”高崇明摇摇头,转身走了。
少壮派离开以后,杨公馆重归安静,屋里只剩下杨虎成夫妇。谢葆贞悄悄告诉丈夫:“这伙人不仅仅是签名哭诉,有人告诉我,他们还准备采取非常措施,甚至要杀人。”
“这还了得!他们想杀谁?”
“别人我没听说。南汉宸是周先生发电报从天津叫过来的,他整天向各界人士宣传和平解决,眼下又积极主和,听说有人就扬言要干掉他。”杨虎成很吃惊:“汉宸和我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三0年入关后又当过我的秘书长。你今晚就到九府街走一趟,把这个风声吹一吹,劝他躲躲,少壮派的情绪令人同情,可也令人忧虑,不是个好兆头。”
谢葆贞进内室更衣。门一响,南汉宸微笑着进了会客室。谢葆贞一面让座一面说:“人都说我们陕西地方邪,说谁谁就到,一点不假。”说罢,借故走了。
南汉宸盯着杨虎成:“我一来西安就听人讲,你是为国家、为民族摔了这个摊子,响!值!可今天,我看你不太高兴呀!”
杨虎成苦笑了:“不是我不愿意高兴,我高兴不了!副司令被扣了。一想起老蒋的为人,我抓他一点也不后悔。”
“这就好,这就好!”
“今天你来,我正有要紧的事情同你谈。你我之间,一部分是纯朋友关系,一部分是政治关系。政治方面,十几年来我是对得起你的。你这次来西安,我不反对你站在贵党的立场说话,但你们也要替我想一想。你刚一来到时,我就对你讲,和平解决就是牺牲我。张汉卿咬定要和平解决,结果如何?现在差不多可以看出来了。你们中共主张和平,可以和蒋介石分庭抗礼,平起平坐。我是蒋介石的部下,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