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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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言文化程度及经济力量,少数民族不能与多数民族相提并论。12世纪及13世纪中国将南方的水利丝茶瓷器漆器的生产发展到最高程度,开封与临安一般的生活程度较之世界各处并无逊色,至今西方及日本之若干学者仍盛称宋朝之中国经过一段“文艺复兴”与“商业革命”。虽然历史上的辽阳和北京,已于此时创建,因其非商业上的城市,仍无法与南方之大都会比拟。即算南宋需经年向北提供岁币,其银绢五十万两匹之数仍只占国家收入之一小部分(专家估计岁币达到一百五十万时仍只值南方政府收入之2%)。并且两方的榷市时,虽然铜币流入北方,银两仍流入南方。即在战事失利时,宋朝并无物资缺乏的征象。《宋史》“食货志”提及神宗用王安石变法期间各仓库实际丰溢超过储藏的量限。哲宗时苏轼言:“元丰及内库财物山委,皆先帝多方蓄藏,以备缓急。若积而不用,与东汉西园钱,唐之琼林大盈二库何异?”即在徽宗时,“蔡京传”里仍抽出“时承平既久,帑庚盈溢,京倡为丰、亨、豫、大之说(金钱物资既已积蓄丰富,则要经常流通,经济的幅度才能宽裕扩大,彼此有循环性)。所以他对徽宗说:“今泉币所积赢五千万,和足以广乐、富足以备礼。”所以宋朝的富裕超过以前各朝代。
宋朝的人口与物资,不能有效的动员,以致军事与外交,一蹶不振,成为历史上一大悲剧,迄今尚缺乏一部综合性的著作,详细检讨其始末。大概西方的研究,分工过细,忽视传统中国以“经济”为官僚主义管制的办法。包括国计民生之种种切切。传统中国学人之治史,则先以道德观念阻塞技术上的检讨。如果我们将眼光放宽,即以《宋史》“食货志”及“兵志”参考对照,也可以产生一种概念,知道现代金融经济,需要详确的法制维持,先要确定政府征兵抽税的权责之界限,才能保障私人财产之不可侵犯,然后国民经济,足以构成服务性质的部门,包括交通通信保险及雇用律师等等也能作侧面的监视。征之西方现代国家之经验,如此政府大规模的举措,才有民间组织作第二线、第三线的支持,成为一种健全的机构。宋朝最前进的部门如货币及物资之流通,已有此需要。但是其落后的部门,如以小自耕农作生产的基础,衙前及胥吏的知识与能力,游民及失业者之维持,又谈不上追求这样的效率。如此上端的人力资财愈积愈大,中层的服务愈为松懈空洞,终演成一个数目字上的膨胀,其症结是不能在数目字上管理。传统儒家与法家的争执不能暴露此问题之真象,其情节特殊,也是中外历史所仅见。
传统的官僚主义,真理既由上至下,皇帝的命令既为“圣旨”,则实际上征兵抽税的权力毫无限制。《宋史》“食货志”里说及“既以绢折钱,又以钱折麦,钱倍于绢;以钱较麦,麦倍于钱。辗转增加,民无所诉”。就表现缺乏独立的司法机构,税收权力无限制,其成算纯靠上端向下端加压力。政府经商,财政部门的商业化,更无从合法合理。“食货志”又云:“自熙宁以来(神宗用王安石的时代),和籴入中之外,又有坐仓、博籴、结籴,表籴、兑籴、寄籴、劝籴、均籴等名。”如此其立法也缺乏系统,全根据一时一地的需要,甚至其立法权尚可以落入地方官及军人掌握之中,宋朝开国时用募兵制,但是至神宗行保甲,征弓箭手(当日“弓箭社”是华北民间自卫的组织),责义勇上番,已兼用征兵。“兵志”里也说及甚至神宗赵顼自己就觉得不妥。他曾提出府兵应与租庸调“相须”。亦即是要征兵,则要坚持小自耕农的经济体制,计户口抽税,以低税率实物征取(这也是当初辽及金的原则)。所以司马光就说:“今既赋敛农民粟帛以给正军,又借其身以为军,是一家而给二家之事也”,也是同一论调。以后迫于需要,只好重复并用。连皇帝也妥协的说出:“须豫立定条法,不要宣布,以渐推行可也。”这也是兵员与税额即民间义务由上级提示增加,其下层组织,更缺乏条理的明证。
官僚主义的办法,既无客观的条件考成,只有向下级一体追究责任,于是强迫臣僚谎报掩饰。一般情形向军政机构报兵少,以减轻责任,向财政机构报兵多,以争取粮饷,校阅时则请人替代。至此“西路既已冒受厚赏,于是东路宪司前后论列,诞谩滋甚”。甚至“兵数十万者,虚数也”。“食货志”里就提出早在神宗之前,谏官范镇已上疏,揭露“今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宋朝的冗官尚可以一眼看出出,如“留后观察下及遥郡刺史多至数千员”,显然的没有这样多的官位,容纳如许的人员。但是军队的“冗兵”,就不容易查察。加以募闾里恶少为奇兵,正军反担任后勤的工作,更无法追究。“靖康耻”之前夕,山东的臣僚指出梁扬祖在山东所报民兵“所奏二十四万与十一万,殆虚有名”。童贯手下的“河北将兵,十无一二,往往多招阙额,以其封桩(预算下的节省)为上供之用。”如是北宋时造成一种离奇的现象;各府库所蓄皆为“聚敛”,民间反有“钱荒”。政府铸钱造币原为信用的筹码,其税收既无限制,行政效率又专恃政治压力,则整个的违反了金融经济的原则,只逼着自己的信用筹码,回到自己的府库,既通货膨胀又通货紧缩。全汉升研究北宋汴京的商业,一般进多出少,其收支不平衡,就靠官员的放债收租以及政府的随从如生员术士游客的生活费抵偿,严格说来,也是用税收支持一个大规模的消费市场,在物价高涨的情形下,对全般的经济害多利少。
因之军队的兵员素质、士气及战斗力都只有每下愈况。宋太祖曾以“样兵”作标准,责成各镇供给中央的禁军,后来代以木棍。至1035年发饷还以兵士的身材分等级。以后就缺乏这样的选择性,以难民为兵,以囚徒为兵,在兵士的面上黥字臂上刺字以防止逃亡的事情都已发生。其人员的素质既如是,器械也是滥竽充数。1073年神宗设军器监,原望提高并标准化兵器质量。其所制“神臂弓”,实为强弩,以两种木材并合制成,絮弦也用丝麻兼用,据说对付骑兵有实效。但是各方请样件,军器监就说运输不便只以样图交付算数。
我们不能说宋朝的军威不振全是官僚主义作祟,如宋都汴京,对山西的山地没有有效的控制,北方的防御失去地利之效。辽以两元统制,金以猛安及谋克户(女真人之地方首长)与汉人杂居,兼有游牧民族及农业生产之长,都是以前匈奴突厥之所无。《辽史》“食货志”称“马羊不许入宋”,虽不能完全禁止,但是张择端所作的《清明上河图》即画出汴京的大车以水牛骈拉。显然的宋军马匹之供用,已受限制。并且赵宋强迫作战区域的人民南迁,放弃的地带则为“禁地”,南方的税收也高,在靖康之前,已有方腊宋江的反叛。然则综合各种因素,我们仍认为政府组织与作风最妨碍军事机构发生力量。反到北宋南宋之交,情况混乱,各处盗贼与独立自主的军队不可区分,倒出现了能战的将领如岳飞及韩世忠。他们不受官僚主义的羁绊,以战养战,才彻底发生力量。也因为如此他们终为秦桧所不能容。
这种官僚主义为一种历史的产生,简单说来,也是一种以小自耕农为主体的政治组织,缺乏适应性去掌握一种多元的而经常成长改变的城市经济。不仅赵宋如是,以后契丹与女真也蹈此覆辙。陈述研究前者,盛称辽之“封建因素成长”。陶晋生研究后者,则称金南进之后女真民族腐化其衰弱的情形与北宋相似。其实再会得之间最显明的趋势则是一种极单简的中央极权体制无法支配一个逐渐带近代型的经济。怪不得《辽史》食货志说及“及至末年经费浩穰,鼓铸如旧,国用不及”。而金的纪录更低一筹。彭信威的研究,其通货膨胀达6000万倍。
29、贾似道买公田
《宋史》“奸臣传”一共四章,列举奸臣15人,又包括他们的子弟等7人,一共22人。内中既有行新法的蔡确、章淳,也有怂恿徽宗挥霍的蔡京,和李纲为难的黄潜善和汪伯彦,置岳飞于死地的秦桧,一意北伐的韩佗胄。而以南宋覆亡前夕以太师平章军国重事兼都督的贾似道殿后。我们今日重新检阅他们的事迹,很难证实各人的“忠奸”,确如作史者之所论列。但是以上15人为当时人及作史者认为是舆论之所不容,则是事实。而且将他们摆在一朝国史之后,显然的已认为朝代之覆亡,应由这些奸臣负道义上的责任。
贾似道,“少落魄,为游博,不事操行”,已具备了传统坏人的典型。并且他的姊姊贾妃有宠于理宗赵昀,又是靠裙带关系升官。后来就入相出将,成为了一代权臣。他个人爱声色,年轻时常在西湖上张灯作宴,晚年尚起楼阁亭榭与诸妾斗蟋蟀为戏。他在国事上最重大的失策起于1259年。当时他以右丞相兼枢密使的身分到汉阳指挥军事。他密遣使向敌方以皇弟身分攻鄂州的忽必烈求和,答应南宋皇帝称臣纳币,忽必烈起先不允。恰巧那年秋天蒙古主后来称宪宗的蒙哥去世。忽必烈要回本国争皇位,才仓皇许之。等到蒙古兵北撤,贾似道虚张大捷,回朝进少师,封公爵。明年忽必烈称帝建元中统,派人向南宋征岁币,来使反被贾似道拘禁。兹后忽必烈再也不接受南宋乞和的要求。
可是贾似道也真有粉饰太平的本领,于是又十多年,1264年度宗赵基嗣位,这已经是一个3岁不到的小皇帝。贾似道以三朝元老的身分上表出师。1275年的春天,元军(1271年蒙古才称元朝)已取得长江中游,伯颜的大军已向下游进逼,贾似道自己的女婿范文虎也在安庆降元(此人后来率宋军参加忽必烈之征日本),他还整备船舰芜湖进出,可是他向伯颜求和既被拒绝,江上大军又不战而溃,于是只好遁居扬州。这时候临安的朝廷已是朝不保夕,大臣纷纷请诛杀贾似道谢罪,执政的谢太后才将他贬官为高州团练使。传统政治里的贬官逐放,常埋伏首狱禁之中暗杀的动机。本来写贾似道传记的作者,很可以“至漳州故”结束。只因为贾似道是一个如此的奸臣,倒要写出来私自将他处死的乃是志愿械送他的县尉郑虎臣。此人能在青史留名,也表彰一奸一忠,彼此为千古读史者所传诵。
替奸臣说公道话,不是本书的目的,即暴露传统政治中道德的真相,也不是今日我们重新检讨历史之主题的所在。我们提出贾似道的一段故事,乃是此中包涵了中国财政史和经济史里一段重要的环节,不能为贾个人的行为操守嗜好及生死所能概括。
从各种迹象看来,传统中国的物质文明,至宋朝已达到极高峰。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作于北宋覆亡之前夕。从图上看来,当日汴京商业发展的情形和中等以上人户的生活程度,以至房舍建筑舟车桥梁较之20世纪之中国任何内地的都会,并无逊色。即以船舶之来往,货物之上卸,各种匠铺之作业情形,至少也可能与当日西欧之任何城市相埒。而一个半世纪之后马可波罗在南宋覆亡之后32年内抵达当日之临安,今日之杭州(宋人称为“行在”,马可波罗则译为Quinsai)他曾说:“毫无疑问的,Quinsai是世界上最优美和最高贵的城市。”杭州的街道宽敞,有运河交通,又有石砌的沟渠排水,已经给这威尼斯(也是当日世界上第一流城市)的观光者以良好的印象。而他赞不离口的则是中国的富庶表现于数量之庞大。不仅都会里市廛栉经,而且乡间里也有无数的市镇,为欧洲所无。
马可波罗的叙述,有煽动性,一般读者怀疑他的浮夸。可是最近法国学者JacquesGer将他的回忆和同时的中国文献如《都城纪胜》、《梦粱录》和《武林旧事》比较,又发觉其中很多细节,可以彼此印证。他整理后,所缀成的13世纪杭州,确是生动活跃,富丽繁华。迄今我们还能查悉当日通衢街道桥梁的名称,和巷弄里发售最优等纸扇的店铺之所在。杭州的人口,由12世纪初年不到二十万逐渐增加,突破百万大关。而当日欧洲最大的城市,能有人口数万,已经不得了。所以Ger发问: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