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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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躯推回去,敷衍着 说:“是啊,我也喝多了。”
又一个广东大姐走过来,上了两道蔬菜:干贝牛奶菜心和菜苔虾米。大家多吃了荤腥,见来了清淡的素肴,都纷纷下筷。
童霜威忽然很想休息,心里那种恶心的感觉更盛了,血浆似的红葡萄酒确实喝多了,他平时是极少喝这么多酒的,说:“诸位,我已经酒 足菜饱了!不再奉陪了!大家继续喝酒吃菜如何?我想休息一下。”说着,对季尚铭拱手,说:“尚铭兄!猴脑宴果然不同凡响,谨谢谨谢! ”萧隆吉摆手说:“啸天兄,那怎么行?再吃一点!”谌有谊说:“再吃一点吧!”
季尚铭见童霜威起身要退席,说:“还有些好菜未来,再坐一会吃一点不好吗?”
童霜威心里难受,胃部翻腾,摇头说:“实不相瞒,这猴脑我是第一回吃,不大受用!不能再吃了,我想坐一坐,休息一下,喝点浓茶, 抽一支烟。”
何之蓝胸有成竹地说:“让童秘书长歇歇吧。我也饱了,我来陪陪他,你们各位请努力加餐吧。”
季尚铭点头说:“好好好,小麦,请你扶秘书长快去休息吧。之蓝兄,你熟悉,你陪秘书长到小会客室里坐坐。”
小麦扶着童霜威,显得亲密殷勤。何之蓝随着陪伴童霜威出去。童霜威笑对小麦说:“麦小姐,你去吃吧。我没有醉,用不着扶。”小麦 却笑而不言,将童霜威的左臂扶得更紧,似是亲昵又似尊敬。走出餐厅,经过大厅,从一个偏门进了一问日本式的幽雅小会客室。室里是海水 蓝色的墙壁,方格子的天花板和铺着的地毯,也是与海水相适应的浅蓝色。屋里的陈设和布置纯粹是日本风的,绣着樱花的屏风,精致的日本 轴画,日本式的矮橱上有一个日本武士和一个穿和服的日本贵妇的偶俑。
何之蓝熟悉地往墙上一朵荷花形的开关上一按,一盏水晶吊灯灿然亮了,使光线不太明亮的小会客室显得气氛更加宜人。童霜威和何之蓝 刚在沙发上坐定,小麦对童霜威微微一笑,说:“我等一会来!”扭着腰婷婷地走了。
一个广东大姐用托盘送来了两个盖碗茶。何之蓝右手做了个“出去”的手势,广东大姐放下茶碗,立即退出,轻轻带上了门。
童霜威从何之蓝两只目光如剑的眼睛里,忽然察觉他绝对不像一个普通商人。他的服装整洁,袖口露出白得刺眼的衬衫,西裤的褶缝笔直 。他有一个轻轻搓手的习惯动作,给人斯文和工于心计的印象。他有挺直的腰板和走路时那种跨步的程式,使人感到他像个军人……正捧着茶 边喝边思索,何之蓝先开口了,谦恭地稽首说:“童秘书长!”
童霜威胃里仍在翻搅,从何之蓝的表情和语气上直感到有什么事,心里一怔,呆呆望着面前的缅甸宝石商。
何之蓝笑笑,面部像有个无形的面具,说:“不知,您还记不记得西安事变时,有个名叫若杉的人,深夜到南京潇湘路一号府上去过?… …那,正是鄙人!”
童霜威猛地一惊,险险“啊”地叫出来,也险险将手中的盖碗松手掉地,强自镇定下来,头脑里纷乱异常。
何之蓝说:“请允许我将实话告诉阁下。我并不是什么缅甸宝石商何之蓝,我是大日本陆军和知少将。”
童霜威又是一惊,头脑里纠缠着战前那个若杉送礼的夜晚,又回顾着季尚铭的破格的热情与礼遇,似有所悟,镇定着将茶碗放在几上,说 :“哦!”
和知笑笑,和善中带几分狰狞,说:“久仰你是日本留学生!又久仰你在支那司法界的学者声望和地位,我们也了解你的过去,你同共产 党还是水火不容的!你早年的夫人同你分手后来她被枪毙,说明了这一点。”
童霜威心里一惊,又十分反感,想:你们的情报真厉害!连我的隐私都打听清楚了。可是,这一点,你们错了!……
和知仍在做着手势说话:“我想,你一定爱中国,也爱日本,当然,你并不是亲日派。正因你不是亲日派,如果你从反共出发,理解日支 两国同文同种,应该合作提携,不应长期兵刃相见,那您就是一位了不起的政治家!”
童霜威心里想呕吐的感觉很强烈,从茶几上的雪茄烟盒里取出一根哈瓦那雪茄,褪去包装玻璃纸,擦火柴点烟来吸,想压一压恶心。他皱 着眉,见和知没有继续说下去,就说:“愿意听听和知先生的高见!”
和知的声音忽然激昂起来,军人的态度鲜明了,说:“共产党太可恶了!现在,他们的军力在黄河以北、大江以南到处蔓延,很可怕,应 当引起大日本和支那的共同忧虑。日支两国所以形成今天的局面,罪魁祸首是共党!以日本的武力,武汉的陷落不会太远。但日本希望早日结 束中日全面战争,以便腾手来共同防共。在这件事上,想借重您。我在香港的任务,是要同国府的要人们在港商讨中日和平问题。”
童霜威大口吸着雪茄,想压住胃里不舒适的感觉,摇摇头说:“我现在实际是政治舞台以外的人了!公务早已辞掉,无权无势,怕是无可 效劳了!”
和知轻轻搓手,淡笑笑说:“您的情况我们掌握。您是最最合适的人了!您无派无系,正可超脱处理一切问题;您向来有个比较洁身自好 的名声,有些人对您不加戒备;您又同各方面的人有联系,便于进行活动。您不得意,我们可以使您飞黄腾达。您在南京潇湘路的公馆,我们 已让宪兵机关予以保护。尊夫人已经返回上海,您如想回去,随时可以回去,保证安全。南方维新政府即将成立。您如有兴趣,我们十分欢迎 。如不愿涉足,也不勉强,但可给您在京沪之间安全自由的保证。您如有意经商,季尚铭可以使你坐享其成腰缠万贯。”
童霜威吐出一口烟,打断他的话说:“和知先生,谢谢好意。但我人微言轻,书生气十足,不是干这种事的人。怕将有负厚望,无法满足 你们要求。”
和知的眼睛像钁头一样,似乎能刨出人心里埋着的东西,变得毫不急躁,慢吞吞地说:“请不要回绝吧!我们对您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 望您去一趟汉口,带小麦同去。哈哈,童秘书长,小麦很不错的呀!我们请您为我们送个和平消息与中枢某公接个线,如此而已!”
童霜威想问:“谁?”但又想:我既不愿替他们干这种事,何必多问!
和知却说:“我说的某公,是主张日支和平,主张反共防共的.但现在他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甚至对他颇多戒备。我们应当支持他一下 。”
童霜威暗想:他说的是谁?汪精卫吗?可能!但,也许不是汪,是谁呢?……胃里难受,脸上冒出冰凉的细汗珠,掏手帕来拭,摇头说: “和知先生,很抱歉,汉口,我不能去!”他心里想:混蛋!要我做汉奸!你们算是认错人了!再说,谁知小麦去是干什么勾当?难道要我掩 护她?你们是想玩美人计让我上钩呀!
和知问:“为什么呢?”他的话声突然像包着橡皮的铁棒,眼光像鹰隼一般锋利。
童霜威揿熄了雪茄,推托说:“我同谁都没有深交,去办这种事,怕是无用的!”
和知阴笑笑:“这个人您去行!”
童霜威又一次地想到了汪精卫,日本人掌握情报,说不定知道我的国大代表是汪精卫玉成的,也说不定知道我在汉口见过汪。其实,我又 不是改组派,也不是广东人,我同汪精卫有多少瓜葛?也许,他们见谢元嵩滑得像条泥鳅,抓不住他,见我合用,就来抓我了?他说:“我不 适合!”心里却又想:未必是找汪精卫,汪是副总裁了嘛!
和知一口纯熟的天津话:“您去,不会引人注意:您的身份、地位,您的不引人注意,都是有利条件。在香港,没有比您更适合的人了。 再说,您和许多要人都有交往,只要你愿意,可以试探和得到讯息的机会是很多的。”
童霜威想:这些确是事实,但可能还有一件你未说出来:我的妻子回了上海,我的儿子在香港,你们可以控制我,防止我出什么问题。这 一想,胁下出了冷汗,摇着头说:“像这样的大事,必然要谈许多条件!其实,还是通过你们的盟国,让他们的大使馆来办。我,不想从事这 样的政治活动!”
和知摇头,眼睛诡谲得像只黑猫,说:“条件,可以商榷,可以变化,都好办!有个笑话可能您也知道。一个教徒问主教:祈祷时可以吸 烟吗?主教训斥他说:这是不虔诚的表现!另一个教徒问主教:吸烟时可以祈祷吗?主教赞扬他说:这是虔诚的表现!其实,祈祷时吸烟与吸 烟时祈祷并无实质上的不同。只要和平下来,条件这样谈那样谈都可以。至于沟通和平的渠道,当然不是一条!我们可以找甲,也可以找乙、 找丙。您是我们寄予重望的一条渠道!”
童霜威觉得他说得很玄,心想:反正,这种事弄得不好,便会遗臭万年,我怎么能做?摇摇头说:“我,在日本有不少朋友,中日应该友 好,但我是中国人,有我的民族感情。我应当坦率地奉告:对你们侵华,我是反感的。中国抗战,是被迫的。你们应当看到整个中华民族的情 绪。做一个中国人,最可耻的恐怕是做汉奸了,我不愿意蒙受这种骂名。我有一介书生的耿直,你们如果要和平,可以正式光明正大通过外交 途径提出来。叫我来偷偷摸摸地干,我不能接受。我不能为贵国效劳!这点,请允许我保持我的想法!”
和知搓着手,脸上失望,说:“童秘书长,战前您在南京退我们的礼,我们很钦佩。看来,您现在同那时仍无变化。但你要知道,和平的 事,现在汉口有共产党,通过外交途径公开来办,是办不通的,必须秘密接洽才有可能。您能答应为日支之间的化干戈为玉帛做这么一件好事 ,实际是在为你自己的国家做一件最利国利民的事!爱国都是一样地爱,只是各人的方法可以不同嘛!正像我刚才说的吸烟时祈祷和祈祷时吸 烟,听来似乎不同,实际完全一样。对日本来说,我们是战胜国,打下去没有什么不利,你们呢?战争之苦太大了吧?阁下不要真的太书生气 了!”
童霜威心里又气又恼,胃里翻腾,想说:“你们兵力是强,也不要低估中国!平型关、台儿庄,打胜的恐怕不是日本吧?”忍住了没说, 只是摇着头,表示不会改变主张。心里忽然一阵恶心,猴脑的一股腥气从胃里冲上来,忍不住要吐了,说:“啊!──我要吐!”
他想立刻吐到沙发旁的痰盂里去,迈步还没走到痰盂前,已绎忍不住“哇”地张口喷吐起来,竟吐得起身要来扶他的和知胸前和裤腿上花 花绿绿都是!和知“啊呀”一声,眼里露出使人害怕的凶光,一张愠怒阴沉的脸可怕极了,连声说:“糟了!糟了!”掏出雪白的手帕来连忙 擦拭。
童霜威尴尬地连声说:“失礼!失礼!对不起!对不起!”自己呕吐了一番,虽然吐得和知一身,也吐得一地一痰盂,心里已经舒坦了一 些。既感到这一吐,吐得好!吐散了这场不愉快的谈判,又感到很抱歉。正不知如何是好,见季尚铭听见动静,闻声过来开门进来了。
童霜威望着仍在用白手帕拭衣上脏渍的和知说:“对不起,和知先生,我要回去了!你谈的事,我会守口如瓶,但请原谅,我实在无法胜 任!”说完,他转身向季尚铭说:“谢谢盛情,使我见识了猴脑宴!我病了,告辞告辞!”
和知大声说:“以后再谈,以后再谈!”
季尚铭脸上强打笑容,说:“再坐一会,派车送。”
但童霜威迈起大步来向外走,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他在客厅那里,见到了萧隆吉、谌有谊等一伙人。那些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他。他在客厅进口处的衣架上去拿大衣。一个广东大姐机灵地 给他穿衣。季尚铭已经赶上来了,招呼着一个男的管事的派车送他回去。
外边,午后的阳光灿烂明亮,蓝天白云,有清风拂面,使他感到身上畅快。他上了轿车,心里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摆脱不掉的畏惧,想:以后, 我是不到这里来了!也不能同这些混蛋来往了!日本人会加害于我吗?他很了解日本人,少壮派军人和日本特务机关是什么歹毒的事都干得出 来的呀!
五
离“六国饭店”不远的湾仔是被香港上流社会目为贫民区的。极少霓虹灯广告,也少高楼大厦和豪华的橱窗、商店。
童霜威带着家霆,搬到湾仔一幢有骑楼的临街旧灰色楼房的三层楼里以后,自己颇有一种落魄的感觉。
租了三层楼上的后楼两间房间。前楼和阳台是二房东自己居住的。两家人住处中间用木板隔开。后楼除了一条狭长的过道外,是长长的两 间共约二十平方米大小的房间,外加一个公用的小厨房。
二房东姓郭,夫妇二人。郭先生四十岁光景,络腮胡子剃得铁青发亮,是个西装革履的毛巾厂推销员。郭太太在家操持家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