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第2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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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玛荔说:“Adonis,别在这种小地方纠缠、钻牛角尖!去过同没去过当然不同。正因为你去过,写的东西就可信,作用大。你听我说:第 二篇你专门写一下那个一三一师师长阚维雍,作为一篇专访,写他写遗书给家属,写他的必死决心,好好渲染。这篇总不算臆造的,这是你自 己也认为很感动的事嘛!写这不困难吧?”家霆说:“阚维雍的事我写了,不过没有作专访来写,也未渲染。怕那样不好,他的遗书我未亲眼看 到,也未同他见面。”
陈玛荔把桌上那叠一直放在那儿的文稿顺手拿过来,塞进自己的手提包里,说:“文稿我带回去看看,好不好?”
家霆当然只好点头,说:“好!我希望还是照我这样来发表!”陈玛荔笑笑:“世上有许多智慧的格言,却都不能阻止人们去做傻事!我希 望你别傻,这次你要听我的。稿我看了再说,过几天,你给我打电话吧。”
她从手提包中取出一面精致的小镜子来,用小手绢擦了擦嘴,又取出口红涂了一下嘴唇,说:“Adonis,我们走吧。”
家霆招手叫侍者来结账。他抢着看了账单,掏钱付账并给了小费。
陈玛荔摇头笑着叹日气说:“唉,你这个人呀!我对你越来越失望!”
家霆笑笑,没有说话。西菜很贵,他掏钱付账感到安心。
陈玛荔用汽车送家霆回医院。告别时,轻声用英语妩媚地说:“Adonis,也许是一种女性的本能吧?我也说不出我为什么要这样喜欢你。 我希望你出名,也希望你深造,我将为这努力!相信我吧!”
同陈玛荔分别后的第四天上午,家霆就出院回家了。
天,下着蒙蒙小雨,秋天的雨,总是说下就下。这雨细小得无须打伞,淋在脸上很舒适。
家霆从雨中提着小箱子和杂物回家时,见爸爸正送乐锦涛出门。爸爸手里拿一个卷轴,脸上神色怆然。家霆叫了一声:“乐老伯!”也陪 同童霜威将乐锦涛送到门边。乐锦涛走后,家霆陪童霜威进屋,问:“爸爸,乐老伯来干什么?”
童霜威将一幅卷轴递给家霆说:“他的妻妹卢婉秋在北碚病故了!妻妹的丈夫是枣宜会战时英勇殉国入祀忠烈祠的章铭华师长。一个独子名 叫章继书,随中国驻印军新编三十师与美军五三0七支队去年三月在缅北作战牺牲。卢婉秋女士是位有学问不同寻常的女子,与我也认识。死前 ,有些遗言,这个卷轴是让送给我留作纪念的。”
家霆接过卷轴一看,卷轴外,乐锦涛题了一段话在上面:
婉秋妹为去佛国寻找一片净土,于十月十一日凌晨五时圆寂于缙云山,遗言中有云:“空白卷轴一个,请代转赠霜老,偈云:'心是菩提树 ,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爰代转呈,以志纪念。
乐锦涛
民国三十三年十月
于渝州
家霆打开屏条卷轴一看,更奇怪了!卷轴是白绫精裱的,一片雪白,无字无画。
家霆诧异地问:“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屏条是空白的!”
“是呀!”童霜威点头说,脸上似乎透露出一种疲劳,“是空白的呢!她说过:'这应当是幅佛像,但佛陀到底该怎样画呢?我见许多佛像 ,都将佛画得太丑陋粗俗,太像尘世凡人了,与我心中的佛,相去太远。用这洁白的纸,我心中之佛,我自能看见映照在这纸上。不但如此, 在战场上为抗日而牺牲了的先夫,我觉得他也是应当立地成为佛的!我为他修心练性,为他诵经礼拜,我也能从这洁白的纸上看到他音容的出现 。现在,她自己也圆寂了!但这幅空白的画上,何尝没有她的音容呢?”
家霆感到玄妙,也感到一种不凡的哲理。他不知道爸爸曾两上缙云山同卢婉秋见面的事。从爸爸的神情和语气中,感到一种只可意会不可 言传的感情。他将屏条卷好,轻轻地递给童霜威,看着爸爸将卷轴珍贵地拿进里屋收藏起来,心里不禁想:奇怪!爸爸的眼神为什么这样伤感? 这个卢婉秋怎么我从来没有听爸爸说起过?他不喜欢爸爸这种黯然的神态。忽然发现童霜威独自坐在桌前点燃了一支香烟,看着窗外灰蒙蒙的 天空,若有所思,怅惘而又寂寞,轻轻似在诵诗。爸爸在心情不快时,是常常这样的。
家霆刚想进去说些什么,好帮助爸爸排遣些不快,听到了脚步声,有客来了。走到房门口朝外边张望,意外地看到来的是燕寅儿,颀长美 丽的寅儿披一件绿色风雨衣,使家霆顿时想起了欧阳素心。欧阳在上海时,也有一件绿色的风雨衣,只是比寅儿的这件淡,绿得美极了!唉,欧 阳啊!欧阳!
燕寅儿脚步匆匆,见到家霆,说:“我去医院里找你,才知你出院回来了。我带了两张报纸来给你看!”
家霆看得出寅儿是有急事来找的,也听得出她话音里带着一种情绪,说:“什么报纸?”
“你的大作今天发表了!”燕寅儿把折放在风雨衣袋里的两张报纸摸出来打开递给家霆。粗糙发黄的报纸散发出的油墨味扑鼻而来。
家霆心里奇怪:怎么我的文章发表了?文章不是在陈玛荔处吗?一看,一张是中文系的《中央日报》,一张是复兴系的《扫荡报》。在两 张报的第三版上用辟栏都赫然刊登着署名〃本报战地特派记者童家霆〃的大篇文章,还加上〃战地通讯〃的题头。
《中央日报》的一篇,题为《将士忠勇,可歌可泣——桂林去来之一》。
《扫荡报》的一篇,题为《访誓死为国的阚维雍师长——桂林去来之一》。
家霆耳朵顿时红了,心跳加速,说:“什么?我成了他们的特派记者啦?用眼一目十行地将两篇文章浏览了一下,只见两篇都是按陈玛荔 那天在嘉陵宾馆吃午饭时在桌上谈的内容和要求写的,但确实都用了他文章中的材料和大量现成语句,只是经过小小的穆敌补充和删削,移花 接木,偷天换日,完全不是原来那么一回事了!这成了两篇完全符合陈玛荔的要求有心给当局涂脂抹粉贴金的〃战地通讯〃了!
家霆火冒三丈,他还从未遇到过在写作上使自己这样难堪与违背自己意志的事。新闻界流行的一句话:“强奸民意!”这不是强奸民意是 什么?
他放下报纸,大声说:“岂有此理!太坏了!太坏了!”
童霜威听到燕寅儿来,又听到家霆气恼地大声在吼,从里房出来,问:“怎么了?”他见家霆手里捏着报纸,唉声叹气地坐在那里。燕寅 儿站起身来,叫了一声:“老伯!”解释说:“《中央l的报》和《扫荡报》上发表了用童家霆名字写的两篇通讯,还用了'本报战地特派记者' 的名义,但同他写的不一样,而且也不是他拿去发表的!”
家霆站起来,把报纸递到童霜威手里,说:“都是陈玛荔捣的鬼!我写了三篇通讯给她看,她曾要我按她的意图写,我不同意。她把文章拿 去了,说看后再联系,现在却自作主张按她的要求任意篡改用我的名字发在《中央日报》和《扫荡报》上了!真气死我了!我是不愿这样写的, 更不愿在《中央日报》和《扫荡报》上用什么特派记者的名义发表东西!她真是言而无信自作主张!我上了大当了!”
童霜威坐在那里默默看报,也是一脸愠色,边看边说:“你们年轻,我早年办过报。这一套,我见得多了!确实,家霆,她是在利用你!毕 鼎山是个卑鄙小人,陈玛荔我还以为会有些教养不至于像毕鼎山。现在看来,这女能人也有谢元嵩的手腕呢!”
燕寅儿遗憾地说:“今天,这在我们学校里可要成为一件大新闻了!这下你这个自命公正进步的人物掉在臭水缸里了!”
家霆毅然说:“我马上打电话去找她交涉!”
童霜威叮嘱说:“登都登出来了!她已经占了上风。所好这两篇文章虽属粉饰,尚不反动。你可以找她,但要掌握分寸。以后注意,是最重 要的。”
家霆对燕寅儿说:“陪我一同去打电话好吗?”
燕寅儿跟着家霆,两人一起走出门来,爬石级走上陕西街,找一家米店借了电话打。先打到陈玛荔家里,说不在;又打到图书杂志审查会 ,果然,陈玛荔在。一听是家霆,她语气由高傲变为柔和,说:“有事吗?”
家霆气急地说:“我刚才看到了《中央日报》和《扫荡报》,这是怎么回事?”
她笑了:“正要告诉你呢!两篇通讯都发了呢!发在显着地位,你的名字用的三号字,加了头衔。一稿两用:今天发《中央日报》作为'一' 的那篇,明天《扫荡报》作为'二'来用;今天《扫荡报》作为'一'的那篇,明天《中央日报》也作为'二'来用!”
家霆愤愤地说:“文章都是你胡乱改写过的,是不是?”
“怎么用'胡乱'两个字呢?你好好看看,我是认认真真替你修改的!”
“完全不是我的原意了!我反对这样做!完全不是我的文章了!”
“照你原来的样子,是发不出来的!影响也不好。你不该固执,我完全是为你好!你年轻,你的文章难道改不得吗?”陈玛荔语气亲切,仍 带着笑意。
“我不同意乱改我的文章!我也根本不愿在《中央日报》和《扫荡报》上发表文章,更不愿加头衔!”〃我还以为你会高兴的呢!你跑一趟桂 林,总该出成果呀!怎么反倒生气了呢?不要轻视别人为你所花的心血!冷静一点!”陈玛荔说,“你的文章在我们这里反应很好。我是慎重为 你考虑过的。这样,你可以有机会进重庆新闻学院。”
家霆打断她的话,生硬地说:“我不希罕!我反对未经我同意就这么让我上当!您不该骗我!”
“胡说些什么呀!我全是为你着想的,希望你好,难道这你都不明白?好吗?我现在很忙。下午三点,你到我住处来,当面好好谈谈。”
“不!我现在要您答应:明天停止刊登!我还要求报上刊登一个更正启事,声明童家霆的名字用错了。用什么名字随便,但不可以用我的名 字。”
“那怎么可能!”〃那怎么不可能?”〃下午三点见面谈吧,好不好?”
但家霆倔强地说:“不!我不想来!我只要求停止刊登,要求更正!”说完,“乒〃地挂断了电话。
燕寅儿在边上说:“你说得很对!、但你真拉得下脸面!”
家霆简直气恼得想落泪。他有一种壮士手被毒蛇噬咬以后拔剑断臂的气概和感情,说:“唉!怪我自己不好!其实,我早该跟这种人断!要不 是为了当初救冯村舅舅的事,对她有些感激,我早该……”他满心的话,可是无法都说给燕寅儿听。
“可这次去桂林,是你自己愿意去的。”燕寅儿快人快语,话说得括辣松脆。
“谁知道笑脸下藏着阴谋呢!谁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呢?”说到这里,家霆心里谴责自己了:天下事是复杂的!陈玛荔这个女人也是复杂的。 其实,她也未必真是笑脸下藏着阴谋,设下圈套陷害。她没有必要这么做!她也许自认为是一种好意,一种〃我是为了你好”,但政治观点不同 ,立场不同,在她认为〃好〃的,在我就认为〃坏〃了!家霆秉性善良,话说过了头,觉得同陈玛荔的交往断就断了,但自己不应该这样,就只好闷 着气不再说了。
“'倜傥'!怎么办呢?”在回去的路上,燕寅儿问。
家霆摇头叹气:“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提的要求你听到了吧?我想,明天会停止刊登的!当然,更正启事估计不可能登。但我可以用嘴向同 学们解释。”
燕寅儿惋惜地说:“那三篇通讯要是当初交给姗姗大姐拿去发了多好,就没这些事了。”
家霆坚决地说:“这事不算完!我准备重新写一写。而且,你那个很好的建议我们不能丢弃,我俩当初决定要继续进行的采访也该进行。我 要用这种成果来弥补一下这次的过失!”
燕寅儿从家霆忧伤的眼神和豪迈的语气里,看到了他的坚强意志和决心。她喜欢看到家霆这种神态。在这种时候,她觉得他真像那个童话 中的~陕乐王子〃!她说:“好!我一定同你一起采写!”
《中央日报》和《扫荡报》第二天〃战地通讯〃的文章照登,但将〃童家霆〃的名字取消,署名用了〃本报战地特派记者”。家霆看了生气,却 无可奈何。
从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间,家霆和寅儿密切关注着前方战事。前方传来的总是坏消息。这场溃败得使人难以相信的战事,使重庆和大后方的 人M瞪口呆、震惊惶惑。一九四四年的这最后两个月,气候寒冷,物价跳跃,在抗的战争史上,由于前方的大溃败,使大后方十分灰黯,人心较 前更加惶恐和不满。
形势的迅速发展,使家霆感到再重写《桂林去来》已经失去意义。但他和燕寅儿的新打算却始终在坚持完成。
十一月十一日,桂林、柳州同时失守。这消息使得大汉奸汪精卫十一月十日在日本名古屋病死、由大汉奸陈公博在沦陷了的南京城代理伪 国民政府主席的新闻也令人不感兴趣了。日军在攻占柳州后,拼命追击,占领宜山,进入贵州省。十一月初,日军一个旅团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