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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云上宫记-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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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清楚,挑拨他一个小孩儿比挑拨德兰容易得多,主动寻衅的人,很可能就是至琰。

    由是,我不禁锁了眉——然而我无论如何愁闷皆无法可施,只有求羽瞻查清此事,方能还至琰一个稍微安稳些的生境。

    可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该怎么说才能求动他?

    羽瞻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他懒散地靠在以翠色线绣了莲纹的臂枕上,问道:“今儿早晨茨儿是不是来问过什么事?”

    “是……您不记得了吗?至琰和德兰闹起来了。”

    “闹起来?”他突然翻身跳起:“为什么不叫醒朕!”

    “……您没有醒么?”我惊住了:“您还说没有死人就不要叫您,茨儿要是再啰嗦您就连她一起打……”

    “朕……下令打谁了?”他似是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为,满脸写满错愕。

    “两人各打二十棍。”

    “你怎么不拦着朕!”

    “……您连臣妾都训了一顿,臣妾哪儿还敢拦您呐!”

    经验告诉我,羽瞻着急的时候最好不要和他嬉笑,规规矩矩地自称臣妾,委委屈屈地向他申诉才是正道,否则极有可能火上浇油,让他彻底暴怒起来。

    果然,我低婉的态度让他稍微平静了一点儿:“具体是什么情况?”

    “臣妾不知道。”我低了头:“大汗最好现在就去处理这件事……臣妾觉得此事不简单。德兰会和至琰一个小孩子过意不去,肯定是至琰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忍耐的事情,而至琰会这么做,十有**是有人在挑拨的。”

    他点点头,披上衣袍便起身了,却遍寻不着腰带。

    “怪事了,腰带怎么会找不到的?”他皱着眉,烦躁地在帐中疾走,掀开所有家什的丝罩,却险些被没有束起的衣袍前襟绊倒。

    我慌忙扶住他,眼光落在了锦被下的一角褐色,揭开被子便赫然看到了那条腰带。

    他失笑:“急糊涂了,连条腰带都找不到。”

    我起先忧他不肯把这事上心,但看他如此,却又担心起此事牵涉过大起来。

    他出帐前嘱咐我去探望至琰,他亲自去德兰那里探视。

    慕容朝也在至琰的帐子里,在我进去前他应该在劝至琰什么东西,见我进去却立时住了嘴。而至琰自己却趴在榻上,一声高一声低地呻吟,连声招呼都没有和我打。

    “还好吗?”我轻声问,揭开盖在他身上的薄毯,虽早有预感,但亲眼看到他腰臀大腿被打得鲜红血肿,还是不禁咬住了下唇。

    “哎呦!”不知我是不是触到了他的伤处,他尖声惨叫起来。

    “很疼吗?”我明知故问。

    “姐夫为什么要下令打我?”他气哼哼地问。

    “你为什么和德兰争执?!”我反问。

    “德兰说延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他愤怒地向我控诉:“阿姐,他要是光骂我就算了,可他这样也骂了你和父皇!所以我叫他闭嘴。”

    “你亲耳听到他这么说的?”我大惊,我从没料到德兰会说这样的话。

    “……不是,别人说的。”

    “谁和你说的?”我心中一沉,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捣乱么?

    “……不知道。”

    居然是这样的一个回答。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并未发现自己带上了几分气急败坏。

    “是听……听侍卫聊天的时候提到的……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不敢相信那响亮的一声是我愤怒地抽了他一耳光,但看着他脸上的红印,再也没有办法收回了。

    “阿姐?!”他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为什么也打我?”

    慕容朝轻咳一声:“两位殿下,微臣先出去了……”

    我不顾他,只咬着唇,狠狠向至琰吼:“你在寄人篱下,不明白吗?不明白吗?莫说德兰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便是他真的说了,也轮不到你来好勇斗狠!你以为你是谁家的殿下?你以为还有谁稀罕你的地位?!”

    他不回答,只是以惊奇而恐惧的目光望着我。

    “你当不当得上皇帝,要看大汗愿不愿意扶持你!你得罪了郜林汗国的人,还想要回昌兴都当皇帝吗?”我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我怕他真的不堪重负,怕他无法赢得羽瞻的支持,怕他终究不能替父皇报仇。

    他仍是不说话的,终于慢慢点了头,小小的手指为我擦拭泪水:“阿姐,你别哭……我以后不和德兰吵架了……”

    “不止是德兰,你知道么?”我忍住身体的颤抖,握住他的肩头:“不能和任何人冲突……阿姐知道你委屈,可你一定要让大汗相信你不会对郜林汗国造成任何损害,对郜林人没有任何敌意,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让你当皇帝,好吗?等你当了皇帝怎么样都可以,但现在一定要忍耐……阿姐会求大汗保护你,但是你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他点点头,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希望这场风波快点过去。

    及至晚上回了银帐,羽瞻已经坐在几前等我了。我见他面有不豫,心就冷硬着沉了下去。

    德兰和他说了什么?我疾步上前,跪在他面前。

    “怎么跪下了?”他问,却没有如从前般伸手搀我。

    “臣妾请罪。”我不敢抬头,冷汗从背后渗了出来。他不会处罚我,但是至琰呢?只要把至琰交还给大延,至琰就一定会死……一切的打算和计较,就统统落空了。

    “说笑呢。你有什么罪?”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玩笑,冰冷生硬如铁板一块。

    “臣妾管教不严,使至琰目无尊长,出言顶撞德兰王爷……”

    虽然羽瞻没有给德兰封号,但认他做了义弟,按理德兰就拥用了王爷的尊号了。说“目无尊长”固然没错,但我深知羽瞻心中至琰的所作所为绝非目无尊长这么简单……若是能如此将他的罪过减至“目无尊长”,那样就最好,只怕羽瞻不上这当。

    果然,他冷冷一哼:“尊长?谁是尊长?德兰再怎么样也不是朕的亲弟弟,有什么得罪不得的?”

    “可除此之外至琰并无大过啊!”我抬起头,作出一脸狐疑相:“臣妾问过至琰,他说是听了侍卫闲聊,道德兰王爷说延家人都是天生的坏种,至琰气不过,才找德兰王爷理论。臣妾想德兰王爷年轻气盛,被人栽赃了气不过,和小孩儿一般计较,也是有的,难道至琰在撒谎吗?”

    羽瞻的面色稍霁:“他应该是没有撒谎。德兰的说法和他的基本是吻合的,可德兰也提到过,之前他听人说过至琰对他和郜林汗国颇有微辞。”

    “那就是有人在故意挑拨咯?”我反问:“可德兰和至琰得罪过谁?不,至琰得罪过谁?那人如此心狠竟要置他死地?!”

    “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人在害至琰?”他拧紧眉头:“至琰的姐姐是你,谁敢拿他下手?”

    “臣妾保护不了至琰。”我回答:“如果斡尔多城里所有的人都认为至琰对汗国有敌意的话,便是大汗也挡不住有人会对这孩子下黑手……”

    “谁敢?”他大怒。

    “……不是敢不敢的事情呐,大汗。”我轻声道:“所有人都讨厌他的话,大汗也不好太维护他,而只要他被挑出错儿来,大汗您要惩罚他,下手的人就会格外狠……臣妾不知德兰王爷的伤势如何,可是至琰已经被那二十棍打得没法子动弹了。从背到大腿,处处皆皮开肉绽……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大汗,那下手打他的人该多恨他才能这么狠呐……”

    羽瞻亦变了脸色,起身道:“朕看看他去。你要不也跟着一起?”

    我提起裙袍,以免绊脚,跟着他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差点撞在羽瞻身上。

    “干什么?!”羽瞻喝道。

    “回……回大汗,至琰……国舅他,吐……吐血了。”

    我身子一晃,幸得羽瞻一把握住我手腕才没有跌倒。

    “请杜伦婆婆也过去!”

    “杜伦婆婆……她……”那侍卫抬起头,怯怯看了威势逼人的羽瞻一眼,又低下头去:“她今天病了……一直在呕吐。”

    “早不病晚不病,怎么今天病了呢?她自己就是最好的医生,这可怎么好。”羽瞻明显乱了些阵脚。

    “早不病晚不病。”我轻声重复着他的话:“大汗,您想过么?为什么身体那么好的杜伦婆婆会突然在您把至琰责罚到内伤的时候突然病了?她从来不会为了什么人的利益牺牲伤病者,可这不代表别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她……”

欺骗与夜星

    我木然地看着医士和侍女们在至琰的帐中来来回回,他们说了什么我一概不记得,只知他们口中的至琰情况很不好。

    羽瞻没有说话,帐中便没有人敢开腔,榻上的呻吟声也极低微,我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一阵阵鼓荡着我想说的话,却又被帐中死气沉沉的氛围压制住。

    我可说什么好呢,我想求羽瞻一定要救他,一定要让他活下来,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哭,流泪的话是会打动羽瞻,还是会让他觉得我虚伪。

    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心头的哀恸是为了他的伤势,还是为了那越来越远的复仇梦想。

    我对这个弟弟的感情一开始就建立在利用的基础上。我只期待他长大,然后将冬珉赶下他窃据的皇位,杀了冬珉,灭了安氏一族。

    为了他会听我的话,去将这些事情一一完成,我不惜装出一副亲切温和的样子,事事皆顺他意,还教他书字,教他权谋,教他如何治国。可不料竟给他惯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致有今日之祸。

    可是如今,我却当真担心着他,难道只是为了利用他复仇么,还是——我也对他生了感情,当真认可了他作我弟弟的身份?

    他小小身体缩在榻上,一团团沾着脓血的布巾被丢入水盆中清洗拧干,又拿去擦洗他的伤口。那布巾想是冷的,所以一碰到他的伤处他便抽搐一下。

    可便是这般受罪,也只能医好他肉皮外伤,他吐了血,那是伤及五脏才会有的征象,不服药,是绝对好不了的。而杜伦婆婆不在,就没有人敢为他下方子。我只望杜伦婆婆早点儿康复,否则一旦内伤恶化,结局自是不堪设想。

    便在此时,至琰突然大咳起来,我脸色煞白,一下捏紧了羽瞻的手指。

    羽瞻的眉头微微皱起,不言语,自有侍女上前伺候,她为至琰揩了口,疾步走到我们身前,轻声道:“大汗,国舅他……又吐血了。”

    羽瞻点点头,亲自看了至琰的伤处,眉皱得更紧,声音却不急不慌:“依朕所见,虽伤势沉重,但国舅吉人天相,定无大碍,你们小心伺候着。再有什么事就自己处理了吧!”

    我听他此意,分明是要抛下至琰不管的口气。

    当着众人之面,我虽惊得说不出话来却不敢多言一句,怕堕了他面子,惹他更怒。

    若是从前,也许我会开口求他的,而现在,当我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娘家可言时,却不自觉的变了态度,再不敢稍有放纵。

    他出了至琰的帐,却没有往银帐中回的意思,反而令人牵过马,分明是要出城的意思。

    “大汗……”我若此刻不言,也许再没有机会说话:“大汗,您救救臣妾的弟弟吧!”

    他笑得毫无笑意。

    “他不需要朕管。”

    “大汗……他……他都吐血了!”我急得快要哭出来。

    “不要尝试骗朕。”

    我不知该如何说下一句,他口气决绝:“朕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意图瞒过朕行自己的事情。”

    “可是,臣妾没有……”

    “你是没有骗朕,但你也没有看出来至琰在骗人吧?”

    此时,那牵马的侍卫已经回来,羽瞻翻身上马,朝我伸出手来:“和朕出去。”

    我不敢犹豫,借他的力量跨上马背,他的右臂虚握着马鞭,左臂护住我腰,双腿一夹,骏马踏着碎步向斡尔多城之外跑去。

    出了营门,他便不断催马,马儿越跑越快,直至在月光下的草原上奔驰起来。

    及至斡尔多城变成遥远的剪影,他方才勒马停下:“现在可以说话了……阿鸢,你当真没发现至琰在骗人?”

    “您这么说,臣妾……”我叹一口气:“确是没有发现的,请问大汗看出了什么?”

    “你知道么,只有肺经受伤的人才会咳血,至琰吐血之前曾剧烈地大咳过,你也看过他的伤处,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吗?”

    我恍然:“他的伤处……是在腰臀之上,此处受击打是不会伤到肺经的。”

    他点点头:“就算那下棍子的人手法再高超,要击伤他肺经还不留下任何皮外伤痕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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