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第5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甥儿呢?”我抱起仍在沉沉睡眠的儿子给至琰看:“他长得好不好看?”
“嗯,好看的。……像姐夫。”
至琰一句话逗得羽瞻大乐:“好弟弟,姐夫明日带你放鹰打狐狸去。”
自此,至琰竟自觉和我熟了,一得闲便往银帐跑,逗逗甥儿甥女,再缠着我叫我说故事与他听。我每日无事,茨儿、塔丽和杜伦婆婆都忙着伺候小贵人,也不怎么得闲与我说话。我自乐得与这个弟弟玩儿。过不了几日他便不再中规中矩喊我皇姐,改口叫了亲切得多的“阿姐”。
他到底不是殷婕妤,机敏远过其母,性格却刚毅得多。有一次羽瞻给了他一把镶翠的刀子,他把玩刀子时割了自己的手腕,鲜血直流,他却一声不吭。若不是我嗅到浓浓的血腥味,说不定那只手会就此废了。
和他接触得越久,就越喜欢这个小男孩。他本性的纯善犹在,那是皇族里格外罕见的纯善,我常思量要早点让他明白宫廷的残忍诡谲,但每见他抬起乌黑的眼眸望着我,清脆地唤一声阿姐,我便下不了狠心让他知道任何宫廷斗争的往事。
“阿姐,甥儿甥女都叫什么名字啊?”某日,他无意间问到这个。
我一时语塞:“还没来得及取呐。姐夫太忙了……”
他点点头:“至琰知道……姐夫每日都出去巡视,有时候半夜才回来。”
“半夜?那时候你不是应该睡了么?”我惊讶他居然记得羽瞻回营地的时间。
他摇摇头:“没有。有时候做了噩梦醒来,刚好就听到有人回营地的声音,想是姐夫了。”
“你经常做噩梦?”
“嗯。总是梦到有人追着我,拿着好长的刀子……”他似乎是被自己回忆的梦境惊吓到,朝我这边靠了靠:“梦见有个女人说她是我阿娘,可是她把我推到了那个拿着刀子要杀我的人面前,还梦到皇上。”
“皇上?”我一怔,随即明白他说的是冬珉:“皇上怎么了?”
“皇上……不知道,就是会梦到皇上。他也拿着好长的刀子,让很多人来追我。”
这个孩子难道真的经历过这些?想起羽瞻说他们接他时与跟踪而来的大延探子交手过,想必那时他就留下了被拿刀的人追赶的可怕记忆。
可是他梦见他阿娘,又是什么缘故呢?
“你阿娘长什么样?”
“眼睛很大。”他皱起小眉头想想,认真地说:“嗯,很漂亮,嘴巴很小,鼻子很高……”
“鼻子很高?有多高?有阿姐的鼻子高么?”
“嗯,特别高。”
那他梦到的绝对不是殷婕妤……殷婕妤的鼻子是整张脸上唯一的败笔,不仅塌,而且鼻头也嫌大了些。
可是他梦到的女人是谁呢?大眼睛,樱口高鼻,宫中大部分的女子都长成这样的。
是谁给了他被至亲的人出卖的记忆?我心头生怜,将他揽进怀里抱着:“没事儿,这儿有阿姐,有姐夫,没人会追赶你的……”
“嗯,”他挣开一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闪亮:“只要知道姐夫在营地里,至琰就不怕了!”
听他这话,我不禁浮上一个笑靥:“怎么?为什么知道姐夫在就不怕了?”
“姐夫很厉害。”他一脸兴奋:“姐夫把那些追赶我的人都杀掉了。阿姐,以后让姐夫教我用刀好么?”
我微笑着点点头:“不过姐夫最近很忙,等他闲下来好不好?”
至琰很乖地点点头:“姐夫为什么忙呢?”
“皇上要来了。阿姐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不告诉……可是,皇上,是那个……要抓我的皇上吗?”他突然紧张起来,两只小手抓住我的手臂:“让姐夫赶走他,行不行?他是个坏人。”
“姐夫自然是要赶走他的。”我笑笑:“对了,至琰,你梦到过父皇么?”
“父皇?”他颇为疑惑地想想:“没有。”
“你记得父皇么?”
“……不……不太记得。”他踌躇了很久:“父皇好像抱过我一次。别的……就都记不住了。”
他到底还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呢,他怎么记得住这么多?
“要是父皇让你当小皇帝,你愿不愿意?”我问出这句话,分明感到心脏在胸膛中狂跳。
“在皇宫里当吗?”他偏了头:“和皇上一起?”
“当然不是。你当了皇帝他就不能当了。”
“我当了皇帝他就不能抓我了是不是?”他眼睛一亮:“追我的人说是皇上让他们来的,要是我当了皇帝,他就不是皇上了,就不能抓我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被捉回去的恐惧已经是这个孩子的梦魇,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会愿意登上那孤寂的九五尊位的。
“姐夫去不去?”他又扔过来一个问题:“要是姐夫不去,我就不当皇帝。”
“姐夫不能去。”我柔声道:“姐夫是这里的皇帝,你要当南方的皇帝,所以姐夫不能和你一起去。”
“……那就让姐夫也当南方的皇帝吧。”他不以为然:“反正他知道怎么当皇帝,也会保护我不被皇上抓走。”
我急忙掩住他的口:“可不能说让姐夫也当南方的皇帝这种话,知道吗?”
“为什么?”他眨眨眼。
“现在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阿姐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懂?”
“因为……因为南方的皇帝只能姓延的人来当,知道吗?姐夫可不姓延。”
“那就是说,皇上,阿姐,琼月姐姐,我,都可以当皇帝咯?”
“不,”我摇摇头:“父皇说只能你来当皇帝。”
“那为什么是现在的皇上当皇帝?”
“他……他干了很多坏事,才当上皇帝的。阿姐会帮你把他赶走,然后让你当皇帝,好吗?”
至琰终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便在此时,羽瞻进了帐门,可今日他并没有愉快的表情,只走过来照例抱了抱我,亲了亲至琰的额头,便坐在了桌边,对至琰说:“姐夫今天不太舒服,你先回去好吗?”
至琰点了点头,便要转身出帐,可是,就在离帐门还剩一步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阿姐,你替我求求姐夫,让他教我用刀吧!”
见我点头,他终于跑了出去。
“阿鸢。”羽瞻抬起头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咱们得向北迁徙了。”
“为什么?”我愕然:“现在还没到春天。”
“现在斡尔多城南方是戈壁平原。大军北进很快就能到达这里,但是北方是山脉,可以打仗。迁到山后你们就安全了。”
“我们?我和谁?”
“斡尔多城的人,还有附近所有部落的女人和孩子……总不能让冬珉打个正着吧?现在迁总比打起来再迁好些。”他脸上尽显疲惫:“我也不想搞这么大规模的迁徙,可是,附近真的没有什么地方方便作战了。”
“也好。”我明白他主意已定,便起身倒了碗奶茶给他,可就在他接过茶碗的一瞬间,摇床那边竟爆发出一阵嘹亮的哭声。
我惊呆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这孩子的哭泣难道是不吉的预兆么?
塔丽仓皇跑进来,看了一眼:“大汗,是小皇子在哭呢。”
“哭的声音很像战歌,你们听出来了吗?”他居然大笑道:“是好事,难道朕的儿子才这么大也想上马杀敌吗?”
细听,那孩子的哭啼声确实颇有郜林战歌的调子。我也放松下来,笑道:“大汗什么时候给孩子们取名呐?都快一个月啦。”
“明天告诉你。”他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今天让朕好好想想。”
定情信物
直到迁营的事儿结束,羽瞻方告诉了我他给孩子取的名字。
“哥哥叫白伦可好?小妹妹嘛,就不取名了,嫁给谁就叫某人的内人好了。”
“……”我知他在玩笑,亦以玩笑的口吻应对:“那我得被叫做什么?布日古的内人,还是大汗的内人?”
“傻兮兮的。”他大笑:“你嘛,就叫可敦了。”
“别开玩笑了,”我轻轻踢了踢他:“不给本宫的宝贝女儿取个好名字,和你没完。”
“珠岚。”他瞟我一眼:“朕想知道你怎么个和朕没完法。”
“这名字挺好。”我笑道:“没有没完法儿,这就完了。”
“朕可没答应完。”他从身后捉住正欲溜走的我:“才搬过来,要料理的事务才办妥当,你不觉得现在闲着没事好做?”
“……有事可以做啊。”我打混:“可敦帐里少了个东西,不知是什么,我要查出来。”
“这算什么?”他将我扯得转过身去,紧紧揽住我的腰,眼光灼烫还带着点儿戏谑。步步前行,却是把我向着寝榻的方向逼去。
“大白天的,外面说不定会来人呐。”我推推拒拒道。
“不会的,朕进来的时候就和侍卫嘱咐了。”他不以为意,手指已经脱开了我衣袍上的三颗玛瑙金扣结。
“可是……可是臣妾还没为父皇守完丧呢。”
“都已经四个月了。”他皱起眉:“那时我‘死’你也就守丧三个月吧?”
“那是因为还没有成亲。”我气急败坏:“现在你死一下我守一辈子!”
此言一出,我顿知不妥,他表情亦大变。
大战当前,我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羽瞻,我不是要咒你的!”一急之下,我竟然直接喊出了他那个名字,一个父皇为他拟出的,便于大延人叫他的名字。虽然这本身并无什么问题,但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妻子以便名相称,多少是不体面的。
没想到他突然笑了:“好啦,没事,要是谁说这么一句我就会死,那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可是阿鸢,出嫁从夫。算上你有喜信的十个月,我都有一整年没有接近过你了。你说……”
“可是……”我仍在支吾,他却突然不耐烦:“今天你答不答应都得答应!说,从不从我?”
随着这句话,他的两道眉紧皱,眼中亦显出了几丝桀骜。但我知道他没有生气,因他嘴角仍有笑影。
“不从。”我心中亦已动情,嘴上却仍在与他调侃。
“……”他不与我再争辩,直接托住我面颊亲吻下来。
“你居然非礼我。”我俯卧在他身边,撑着下巴,望住他的眼睛。他喘息仍未平静,也不答我,只抬起一只手抚着我脸颊。
我见他面色泛红,眼睛明亮,睫毛扑闪的样子,亦禁不住心头一动,低下颈子轻轻吻他唇角。
他突然笑了起来,翻过身正搂住我:“冒犯了贵人,怎么罚我?”
我眨眨眼:“打个胜仗,好好回来,不许受伤,对,就连脸上划一道这样的小伤都不许受。”
“遵命,殿下!”他拧了我的脸一下,哈哈大笑。
我偎在他身边,还像初嫁时一般。恍如重生。
只是,银帐门口突然传来了孩子的争执声:“姐夫答应了今儿带我去架鹰的。”
“可是大汗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要是入内了怎么办?”
“不会让你入内的。”
羽瞻突然翻身跳起:“坏了,忘了今天答应带他去玩了。”
“能改天吗?”我手臂原本环着他腰,他这么一跳我险些被拽下榻去摔在地上。
“答应了的不好反悔。”他俯身亲吻我额头:“我尽快回来。”
“现下军情不紧了?”我突然想起他最近都不怎么忙:“部署好了?”
“等着呢。”他披上罩袍正在系带子:“等他们来再说,现在部署太早了些。”
我亦穿了衣物,送他们出营地。羽瞻臂上架着一只蒙了皮眼罩的雕,那禽鸟好生不老实,便是戴了眼罩也还是不断扑扇翅膀。
突然,它的双翼摆出了一个我非常熟悉的造型,那是羽瞻曾经送我的琉璃鹰,恰好与此刻这雕的动作一模一样。
琉璃鹰!我突然想起很久未见它了,疾步转回大帐,果然,在所有的台子架子上都不见此物。
“茨儿!茨儿?”我高声唤道,茨儿一溜烟儿地跑进大帐:“怎么,娘娘?”
“那琉璃鹰哪儿去了?”我问。
“琉璃鹰?!”茨儿双掌一拍:“想就是此物落在了老营地!对……奴婢前一日把它放进盒子之前擦拭过,可能是那时没有摆进盒子中……”
“这下糟糕了。”我懊丧道:“老营地那么大,上哪儿找去?”
“金帐在营地中间,银帐稍微偏一点儿,应该就在那附近。奴婢去替娘娘找好了。说来这次搬迁当真莫名其妙,否则也不至于弄丢了琉璃鹰。”
“……你不能去。”我忖度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