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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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不累?”羽瞻颇为心疼地看着我:“这事儿就不是一个女人家该做的,乱七八糟的各种琐事都要你去管,临蓟道的长官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我向父皇要求的。”我苦着脸:“是我要求临蓟道事无巨细都要报上来,避免安氏势力插手临蓟道……”
“那时你也还不笨啊。”他叹道:“以后朕先看一遍,然后跟你讲有什么事情好了,不然累坏了你身子怎么办?”
我虽明白他“先看一遍”是什么意思,心中正龃龉,然而他又提到“累坏身子”,禁不住脸上一热,他笑了出来,伸手揽着我腰:“果然快了,腰圆得我都抱不过来了。”
正调笑间,一名满面风尘的士兵突然推门而入,见我二人如此,不由一怔。
羽瞻微怒,喝到:“没有通禀怎么敢擅闯大帐?出去!”
那士兵一下扑倒在地:“大汗恕罪!小的有紧急军报上奏。”
“军报?”羽瞻放开我,走到他面前:“什么军报?”
“白戎……白戎王遣人偷袭了西面诸部落冬营地,虽然应该没有百姓被掳掠,但牲畜越冬的草料已经尽数被焚毁了。如果靠牲畜自己刨吃,大概会有多半牲畜饿死……”
我在羽瞻的背后,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见他背影猛地一颤。
“什么叫应该没有百姓被掳掠?!”他勃然大怒:“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现在消息还不确定。小人是须贺部的,须贺部没有人民被掳,但四十多位战士战死了……一路前来求援,见也有其他部落受到白戎袭击,小人先出发,驿站尚有快马可挑选,所以到的早些……其他部落求援的人还在路上,也快到了,他们的情况小人不知道……”
“好,你现在回你的部落传令,”他狠狠道:“妇女老幼将畜群赶回到春季草场,到春天朕会调其他部落的草料来给你们救急。男子集结,朕要给白戎点教训!”
那士兵行了礼,感激不已地出去了,羽瞻面色铁青,看见我怔坐于案几边,却恨恨地笑了出来:“还说大延若是攻打白戎朕得保护他们呢,现在若是大延肯动手朕一定出兵襄助!”
我不知自己该不该笑,只能讪讪道:“得先安置了我们的人民啊。”
“西面汗的家族倒了,那些被他吞并的小部落的酋长就没有力量抵抗白戎了。”他皱起眉头:“难道还真的得有一个强大的家族管辖着他们吗?”
“大汗可以派忠贞于您的臣子将军去管辖,把他们的家眷留在汗庭作为人质就可以了啊。”
他却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朕的将军大臣们都是各自部落的贵族,有不少已经掌权了,把他们调到西部去,那他们的部落谁管理?朕没那么多人才……不过相比这个,朕怎么报复白戎才更紧迫些。”
“报复?”
“他们烧了草,牛羊就会饿死在冬天里,明年春天就会闹瘟疫,西面的部落就会疲弱不堪……多狠的计谋。打仗不是咱们对手,就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难道朕一定得搞出几次屠城来震慑他们他们才能学会听话?!可是现在是冬天,本来就不适合长途作战……等这边的军队抵达边境了,西面的部落说不定连肉干都供应不上,如果一时半会儿打不下城池来,就弄巧成拙了……”
“……那也不妨事。”我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咱们也下三烂好了。”
“哦?”他皱皱眉:“怎么说?”
“东部的军队过不去,就让西边儿部落的男人们组成军队去打仗,城池打不下来难道村镇还打不下来吗?”
“要村镇干什么?村镇里又没有……”
“多少还是有点儿粮食的,牛羊也都在村镇里。这些东西吃得掉的就吃掉,吃不掉的全部宰杀焚烧。另外,顺便把他们过冬的房舍也全部烧掉。城市要是能打下也好,打不下就袭扰几次,能用强弩射进火箭引起几场大火也是好的。”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快意的微笑:“接着说。”
“人就不要杀了,也不要掳掠来。咱们缺的是冬天和春天的食物,可不缺没东西吃的难民。就留着这些无家可归无物果腹的灾民去折腾他们的国王吧。白戎人既放牧又耕种,那么等到春天的时候,再派军队过去干扰他们春播,保护咱们的牧民去他们的春草场放牧,这样草料不足的影响也消失了。”
“你是说,让西面的部落用他们的春草场渡过冬天,然后用白戎的春草场渡过春天?”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很好。可是你有身子,朕不能亲自去西部指挥,众将军大臣又都在自己部落中,朕让谁去指挥这次行动呢?”
“臣妾没关系的。”我低下头,我也不想让他走,可是若果真挑不出人来,就只有他亲自去西部边境了。
“再等等吧。”他拍拍我的肩膀:“现在白戎地界还不算太冷呢,等到冬天最冷的时候再去烧房子烧粮食……说不定那时候就有合适的人选了。”
可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过了几天,这个合适的人选就出现了。
那人来自遥远的南方。
容毁族灭
羽瞻这几日似乎有什么心事,数次欲向我开口,最后却缄口不言。
我问他,他只支吾过去,道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晚上来银帐的时间越来越迟,有时我睡了他尚未回来,醒来时他却早已离开。
他似乎在刻意减少和我相处的时间。
前段时间他才说过不想要侧妃的,此时该不是看上了谁家姑娘吧,而且西面的百姓还在不断受袭扰,若非春季草场雪大,说不定白戎人连春草场都要烧掉了,他哪儿会生出心思寻欢呢。多半是在处置什么难为的政事。
终有一天,我遣茨儿送一朵花胜去给他,请他早些来。近日腹中的孩儿愈发不老实了,时不时踢我一脚,这些小小的欣喜我都很想和他分享,成日见不着面又思念他得很。他若见了这花胜,总能想到我盼他的心情吧。
可是,没过多久茨儿便跑了回来,面色竟隐隐有担忧惧怕之色。
“怎么了?”我突生不好的预感:“大汗的金帐里有什么?”
“奴婢没进金帐。”她似乎在寻词觅句,许久才说出话来:“娘娘,花胜没有送到,奴婢不敢进金帐。”
“怎么?”我愕然:“找个侍卫替你通禀一声不就好了吗?”
“……周围没有侍卫,奴婢正要自己喊,可听到金帐里大汗在和人说话,讲得是……大延的官话。”
官话,那说话的对方想必是大延人了,可是,会是谁来了呢?难道是他的诸多内探之一?可是我嫁给他三年,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内探直接来见他,否则我也不至于被蒙骗到现在。
“那人讲得也是大延官话?”
“是……”她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抬起头向我一字一顿地说:“奴婢听得清楚……那人的声音,是慕容将军。”
“他怎么来了?”我霍然站起,好一阵头晕,扶住茨儿的肩膀才站稳:“你是不是也觉得大延会出事?”
茨儿灰了脸,许久才点点头。
“跟我过去。”
“娘娘!大汗不许你出帐!”她急忙阻止。
“随他怎么说。”我自己披了毡氅:“本宫要过去,现在。”
“他会罚奴婢的!”
“那你……”我一咬牙,摘下毡壁上挂着的刀,用沉重的刀鞘朝她脑后砸了过去:“你就在这儿装晕吧!”
茨儿捂着头后被我砸起的青肿,再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已冲出门外。
冬夜风大,氅衣沉重的后摆几乎要将我的身体向后坠去。及至站到金帐门外,我的面颊已经冻得发红了。
在这里我才颇有踌躇。真的要进去吗?
偏在此时里面传来了羽瞻的一声:“朕知道此事也有几天了,可是一直都没敢告诉阿鸢,怕她想不开出事。”
他要瞒着我的是什么事?我知道了可能会想不开,可能会出事,这件事重要得他们商量此事要遣走大帐周围的侍卫,而它恰好也是慕容朝北来要通禀我的……两下结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腿一软,竟就这样撞开了门,跌进了大帐里。
帐内的两个男子同时惊觉站起,羽瞻反应更快些,几步抢到我面前扶起我:“阿鸢,你怎么来了?”
我望住他,不答话,只不依不饶地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事要瞒着我,怕我‘想不开’?是大延的事吗?”
羽瞻颇显为难之色,踌躇片刻方开口道:“慕容将军,还是你和公主说吧。”
此时,我方看到慕容朝的脸,却吓得我几乎晕厥过去。
慕容朝本是大延出了名的美男子,虽松风月辉不足言其俊美。我虽生长于禁宫之内,美人儿见了无数。然而第一次见到慕容朝时也被他的相貌震住了——那样的美貌本已不输于我母后,却不过是他形容的三分,另多下七分男儿气,更是让他好看得几乎出离了人所能想像的范畴。
可是此时的慕容朝,他的脸上竟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刀痕剑瘢,虽清俊气犹在,却已是毁去了他原有的模样,我竟一时不敢认他了。
这一震可不下于我初见他时受到的震动。
他却不因我态度而有半点为难之色,只向我拱手一礼:“殿下,皇上大行了。”
这个噩耗从他嘴里说出的时候,我竟然没感到太大的悲伤和惊慌,心上好像有一个小口子,那个可怕的讯息像毒砂,一点不留地统统从口子里漏去,没有伤到我分毫。
也许我早就预感到了这样的结果,从慕容朝第一次告诉我父皇的安排时,我就预料到了此次的较量他已经处于不利地位了,所以在羽瞻提到父皇迟早会失败时我才有那么大的反应——因为不愿接受而在内心始终存有抗拒,可时间过去足够久之后,我早已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出现的可能性。
羽瞻和慕容朝一定都无法理解我的反应,也许他们觉得我会大吵大骂,哭泣昏厥,或者寻死觅活,可我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道:“那么,现在是冬珉当了皇帝?”
慕容朝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真的是我在问他而不是他出现了幻觉,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父皇怎么会突然过世呢?”
“大皇子的圣旨上,说是暴病,殿下,您该知道……”
“逼宫对吧?父皇……安寝了吗?”
“还没有。”
“那你呢,怎么搞成这幅模样跑来了郜林汗国?”
“臣接了皇上的密旨得送来给公主……长公主殿下,大皇子认为臣会对他不利,所以下令缉捕臣。臣不得已,划花了脸才混出关隘。可是……”
他脸上现出极为悲痛的神色,我知道那不是为了父皇,那是人为自己的亲人悲伤时才会有的真切痛楚,他哽住了,说不出口。
“冬珉报复了你的家族,对不对?”我听不出自己的口气里有同情,不,我的声音里什么感情都没有,只是问一个问题罢了。
他点了头。
“臣……一家大小阖府上下三百余人,皆……处斩。”
“哦?据本宫所知慕容将军并未婚配。”
“是,臣从二弟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但这次,那孩子也……”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我竟然还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紧随着那个笑,眉头便锁了起来。
父皇不在了,真的不在了。到了这时候,我才终于清醒地感受到那巨大的痛苦,如同污黑的淤泥将我重重围住,让我不能挣扎也不能呼吸。
“冬珉,”我喃喃,声音却出乎控制地突然拔高,几近夜中的伤兽一般凄厉:“冬珉!你这个泯灭人伦的畜生!”
我伏在羽瞻胸口嚎啕大哭,我居然还记得不可压迫到腹部,连弯腰都不能。我瘫坐在地毯上,羽瞻在我身边直跪着才能拥住我的肩膀使我不至于倒下。
孩子出生之前,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
我没了父亲也没了母亲,我曾经的家彻底毁了,毁在我的皇兄手上。
那个冒险来探望我的少年,那个见我孤单无聊送我小鸣虫的少年,他长大了,却成了我的仇人,可他身上流着一半和我一样的血液啊。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权力,威势,仇恨,嫉妒,它们加在一起就能战胜与生俱来的血肉之情,让父皇软禁他,让他逼宫害死父皇,让我和他勾心斗角,让一切都无可挽回地滑向深渊。有多少不甘的死魂在宫巷中游荡,有多少美丽的记忆变成残片飞灰——那是多少华贵的金银珠宝锦帛玉石都盖不住的颓废和凄凉。
羽瞻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哭吧,阿鸢,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