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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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比我想像的更严重些。等侍卫们将这些受伤的贵族架回营地,日已将落,随队的医者和巫师都忙得脚不点地穿梭于各个营帐之间,整个营地上空弥漫着脓血和药的气味,盖过了之前的松木和草地那清新的香气。
有十余人膏于狼口,受伤者亦有上百人,便在大帐里也时不时能听到伤者的呻吟和死者亲友的哭泣声。
羽瞻的面色沉沉如夜里的湖。他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臂上的几条伤痕,我不知他在想什么。他让医士去为伤重的贵人们诊疗,只留了清洗的草药水和敷膏,由我替他处理。
我以锦帕沾了药水,擦拭那狼爪留下的抓痕,有一道伤口特别深,里面的肉都泛出淡淡的乌色来。
我捏着帕子的手都忍不住在颤抖。他这伤……
“没事,别怕。”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将没有伤的左手搭在我肩上:“就是一点儿小伤,不妨事。你把伤口撑开,里面有脏东西得洗掉的。”
“撑开?”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的意图:“会疼吧?我不敢……”
“我自己来。”他用没有伤的左手将那道伤两边的皮肤撑开,便在同时我看到他的下颌紧紧咬出了一道分明的线。
伤口里有泥土和草叶,果然是一定要清除的。待我处理好他的伤处,他已经忍得脸色苍白。
“很疼吗?”我跪坐在他脚边,仰起头望着他。
“没事了。”他轻轻挥动受伤的臂膀:“包扎好就好了。”
“今天这事情很奇怪。”我轻声说,时刻关注他的反应:“秋天野物不少,也不是母狼哺幼的季节,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大狼群呢?”
“这狼群……”他说了几个字,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立刻低下头看我:“阿鸢,你想说什么?你以为这狼群是朕弄来的?”
“总之不该是天生的吧?而且那狼群除了你谁都咬,我要是诺延贵族也会想到是你搞的……是你吗?”我尽可能用平和乖顺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不要触怒他。
他忽然站起,膝盖磕在我下颌上,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痛呼一声。
“碰疼你了?”他急忙止步,把我从地毯上拽起来,颇爱怜地抚着我撞青了一块儿的下颌,我疼得头昏眼花,负气不想理他。
他却不因我的薄怒而停下,反而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只道:“你不要觉得什么事情都是朕搞出来的好不好?又不是只有朕才安排些阴谋什么的。”
“重要的不是和我解释。”我跺跺脚,本来就撞疼了的下颌被他一抚摸,疼得更加厉害,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怎么和那些诺延贵族解释?说那些狼不咬你真的是因为你是上天选中的大汗?”
“这种理由要说也不能是我说啊,至少得是个萨满巫师之类的神人讲出来他们才信——而且狼也抓我了……不过,确实有一事奇怪,”他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为什么狼明明能咬到我的时候还只是抓呢?而且,为什么能绕开我的时候狼群就会绕开去袭击他人呢?”
“……臣妾怎么知道?”每当有什么正事要商议或者有气要赌,再或者不想听他跟我猜谜语时,我便用“臣妾”自称。他亦知道这一点,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
“昨天我睡了,你帮我擦身子的时候是不是没有擦右手臂?”他听我用了“臣妾”便故意以“我”自称,刻意放松气氛。
“啊?!”我恍然想起,那时我为他擦拭后背前似乎确是没有擦到右臂。
“真的?”
“嗯……是。”我点点头。
“那就很明显了,昨天那水有问题。”他皱了眉思索着:“里头肯定有什么狼非常害怕的东西,所以今天我身上有味道,那些和厉鬼一般的饿狼才会绕开我。”
“……可是我昨天并没有闻到水里有气味。”
“你以为你的鼻子比狼的灵敏吗?”今天他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出现得格外频繁,伸出手刮了我的鼻尖,高声对门外的侍卫下令:“牵条狗来!”
果然,那狗一进大帐,便蜷缩成一团,一步都不肯靠近羽瞻,牵狗的侍卫将它拖到羽瞻身边,那狗亦拼死转过头去,连嗅他一下都不肯。
羽瞻脸色铁青,狠狠甩出一句:“把昨天烧水的给朕带来!”
“何必这么凶?”那侍卫出门传令了,我才柔声劝他:“那人给水里放了什么草药吧?”
“……就我所知,这世上可没什么狼都会怕它气味的药草。狼闻到气味便不敢靠近的只有毒药,那人给水里放的十有**就是这个。”他的表情冷峻至极:“换句话说,狼闻起来我就是一大块会移动的毒药,所以能不靠近就不靠近,迫不得已也只抓不咬……我可不觉得那人是好心。”
“怎么?”
“如果今天我一旦有什么受伤流血,难保皮肤上沾的毒剂不会蹭进伤口里。毒狼的药性烈,如果是混进人体里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呢。”他冷哼一声:“幸好我伤到的地方昨天你没有擦到,不然搞不好现在我已经去见父汗了。”
“那你还是先洗个澡好了,否则……”
“先处理了那个混账再说。”他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突然看住我:“阿鸢,昨天晚上……你没有偷偷……”
“什么?”
“没有……”他的脸方才还是青的,此时竟红到了脖根,一副“豁出去了”的神色:“你没有偷偷亲我吧?”
“什么?!”我的面颊也烧了起来:“当然没有……否则我还活着么?!”
“就冲这个我也饶不了那烧水的!万一你……我可怎么办才好?”羽瞻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了那传令侍卫的声音:“大汗,那烧水的女人带到了。”
“带进来。”羽瞻横起凤眼,颇有几分帝王怒的霸气。
然而,那烧水的女人一进帐,我和他却异口同声地叫出一句:“怎么是你?!”
那女子抬起手,不慌不忙地理理已经散乱的头发,笑得毫不客气:“怎么,不能是我?”
旧日情缘
“你居然还活着……阿娜塔看来还没来得及动手。”羽瞻恢复原有的镇定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不是。”额勒雅微微一笑:“她已经动手了,只是没成功。”
“哦。”羽瞻看来并不想问她太多,自己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突然一把扭住了她的肩膀。她没有闪开,来不及或者是根本不想,只听“喀喇”一声,她的肩骨已经被羽瞻扭折了。
她只是闷哼一声,汗珠从额上流下,冲开了她面上被烟火熏出的一层黑灰,露出白腻的肤色来。
“哼……还挺能忍。”羽瞻笑得很冷:“那就先留着你的命吧。”
“谢大汗。”她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的,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无法正常回话,她却还能硬撑住。
随即,两名侍卫进来将她拖出去。
“为什么不问她想做什么呢?”我看不懂羽瞻这一连串行为的所指。
“问了也没用。”他叹口气:“我错开她的肩骨她都不哼一声,如果她真想害死我们俩中间的哪个,谁问她都不会说……可是,我就是想不清,阿娜塔怎么会放过她的?”
见我要开口,他又补上:“不,我知道她说,阿娜塔动手了,只是没成功,这怎么可能呢?阿娜塔的势力不小,她以我侧妃的名义或者以西面汗女儿的名义,都可以随便杀掉额勒雅这样卑微的一个人。”
“要杀掉总得先抓住吧?”我叹口气:“说不定是就没抓住额勒雅。”
“……可是额勒雅的母亲就在西面汗的营地里啊。那是个腿有毛病的老妇人,她不可能上得了马成功脱逃的。难道她为了救母亲而离开我们,还会为了保自己的命甩下母亲不顾吗?”
“如果我是她,就会的。阿娜塔对她母亲动手可比对她动手方便的多,也许她还没回到母亲身边母亲就遇害了呢?”
羽瞻不再说话,许久之后才叹出一口气。
过了一阵子,外面的侍卫送来沐浴的水。他洗了很久,是为了洗去沾在身上的毒水吧,然而直到躺在榻上,他仍然无法入睡。
我已在朦胧之间,突然感到他从背后轻轻环住了我的腰。
“怎么了?”
“……”他什么也不说,过很久才又叫我一声:“阿鸢?”
“怎么?”我彻底睡不着了,索性扭转身子对着他。
“怎么处理这个额勒雅呢?朕还不想杀她,可是,放着她对你有危险。”
“……对我?”我一愣:“你的意思是她想害的就是我而已?可是我哪里招惹她了?”
“没猜错的话,”他直起身子坐起来:“她要是想害我可以有更多更方便的办法,可是,如果只是我皮肤外沾着毒物,是你更容易中毒吧,只要我和你亲热了,你就十有**逃不过此劫。”
我点点头:“可是我对她……除了我说过讨厌她之外什么也没做过。”
“嫉妒?”他想了想,失笑道:“看我都想到了些什么。”
“也难说是嫉妒。”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他在提到“嫉妒”时眼中有一丝难抑的阴霾,也许关于额勒雅他知道的更多,只是不愿意告诉我。
难道额勒雅想当可敦么?我简直想嘲笑我自己,她凭什么想当可敦呢?如果当年阿娜塔还有个妃位可以作为倚靠,此时的额勒雅有什么?她的父亲是羽瞻的敌人,她的母亲不知生死,她自己也不过是个烧火的低贱女子了。
“她以前……差点就做了我的侧妃了。”羽瞻却突然丢出这么一句,随即更紧地把我抱在怀中。
侧妃?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心在胸膛里跳得人都没了力气,喉头紧紧而酸涩。
“所以,你不想杀她?”羽瞻一定听出了我的失态,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我的嗓音一下子哑了。
“嗯。”
他给的,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你还有什么别的要和我解释吗?”我尽力压制自己的怒意。
“没什么了。那时候喜欢的女人。”他的眼神很远,像是在回忆那些往事,那些没有我的往事。
难道他以为不解释我就能自己安下心来吗?我一把推开他,翻起身来,披上罩袍便冲出了金帐。
我跑了不知多远,出了营地,朝着浓密的森林无目的地跑过去。身后传来了人呼唤我的声音,不用看都知道他追了过来,而且没有带从人。
我不想理他,只一味地向前疾行,然而心烦意乱之间竟踢上了石头,重重摔在地上。膝盖处有尖锐的疼感,像是磕破了还被什么东西扎到,脚腕似乎也肿了,根本站不起来。
他终于赶上了我,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月光照不到的浓密林间,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任我拼命踢打他也不放下我。
“放开臣妾行吗?”
“还要赌气?嗯?”他不理我的愤怒:“别动,过会儿再和你说。现在放开你你能怎么样?你又动不了。”
“还说什么?说你和她的事情?”
他不答,只四下张望,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在林中穿行一小会儿便到了一小片空地上,这才把我放下。
我想站起来,但一用力脚上便传来剧烈的痛感,虽非不可忍受,但想自己起身走开却是决计做不到的。
他亦坐在我脚边,伸出手攥住我受伤的脚腕,重重捏了两下,我疼得快掉泪了,却狠命咬住牙齿不肯出声。他吁出一口气:“还好骨头没事,就是扭伤了……你跑什么?有什么好跑的?”
见我低着头不看他,他索性挪挪身子,把我揽进怀里,我想挣扎,却在面颊挨上他颈弯的时刻便没了力气。我以额头抵住他的肩颈,似有万语千言,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想跑到哪儿去?嗯?任性的公主殿下。”他不管我的态度,自己用温柔的音色和我说话:“跑到大林子里喂狼吗?你连靴子都不穿,扭伤了脚不疼么?”
“不疼。”我抬起头,负气地对他,指指胸口:“比不上心里难受。”
他却笑了:“阿鸢,你捻的是哪门子的酸啊?我喜欢她,那是我十四岁时候的事儿,早都过去了,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难道我要被她害死了才大气吗?”我恨恨道:“我母后大气,结果呢?安贵妃什么时候谢过她劝父皇雨露均沾了?最后不还是一杯毒酒逼死她么?!父皇一直要报仇报仇,再报仇我阿娘也回不来,再报仇我也再没阿娘疼爱!”
“忘了还有这么一出……”他轻轻拍打我的背,柔声安慰:“你是怕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差点就死了。”我低着头,拔起脚边的一棵草:“如果昨天……那会怎么样?现在你得回斡尔多城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