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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云上宫记-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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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伦婆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宽慰地笑着看着我,塔丽已经在轻微晃动的车辇上睡去,戏雪听不懂我们的话,只拔几根领子上的绒毛下来玩。

    “大概明天中午,我们就能到达新的扎城地点了。”

    郜林汗国的首都,本来便是一大片宫帐,随着四季迁往不同的地方。中途休息的时候我也曾下车,只见车队漫长,竟而一眼望不到头。

金帐机锋

  迁徙的道路上,一切都得从简。连我的午餐也不过是一壶牛奶、几块肉和一张饼,可喜是热的。戏雪她们的便是半冷半热,更低级一些的仆人所食用的便是完全凉透的了,甚至还带着些冰渣。

    “娘娘受苦了。待到我们到了冬季营地,一切就都恢复到从前了。”杜伦婆婆吃完了自己那份食物,见我对午餐毫无胃口的模样,便低声安慰我。

    “……恢复到从前我也不想吃。”我回答:“婆婆,什么时候才能不吃这用补血的药水煮出来的东西?真的太难吃了……”

    “药水?”她一愣:“怎么您还在吃用药水煮的食物?早就可以不吃了……我忘了告诉戏雪了。”

    “……戏雪,杜伦婆婆说了,本宫以后可以不吃药水煮的东西了。”

    “啊?”戏雪已经发呆了很久,听我叫她,一副被吓着了的模样:“是!”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不是很干练么?”我轻声问她。

    “那殿下呢……?殿下如今只是日日吃饭休息,最多不过散一圈步……那奴婢还能做什么?拿了刀去找个人拼命?”

    “……还突然变得俏皮起来了?”

    “不知道……”她的俏脸微微一红:“殿下,奴婢本不是可以出宫的宫女……可,若是殿下觉得奴婢还算给殿下做过了什么的话,求殿下许奴婢出宫。”

    不是可以出宫的宫女?这句我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她进宫的身份应当是秀女。不知为何落了选,方才成了宫女。

    难怪她的容貌心性胜过其他宫女良多。

    “那没什么难的……本宫要送一个宫女出宫,父皇应该还是会准的。只是,你怎么会从秀女变成宫女?”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拉起了袖子——在雪白的臂膀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宛若蜈蚣一样趴着。

    我轻叹一口气。想是有人嫉妒她容貌,设计陷害吧?

    女子的争斗,向来掩藏在颜如玉发如云中,掩藏在倾香屑绣花囊里,举手投足,固是凄艳美丽之极,却也狠辣残酷之至。

    我以为,出了昌兴都便可再也不想后宫女子这些芜杂悲凉的事,然而无巧不成书的是——在宫帐之城斡尔多,我居然要和另外一个女人抢丈夫,那个女人还可能是我的表姐。

    想到阿娜塔妃,我抬起头,问杜伦婆婆:“婆婆,你和我说说阿娜塔妃的事情吧。”

    她一瞬间便换上了警惕的目光:“可敦娘娘问她做什么?”

    “只是想知道……我听说她和可汗有旧……”

    杜伦婆婆轻声道:“便是有旧也早已没什么了……娘娘不要去想,有和没有也差得不多。”

    “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问可汗。”

    “若是可汗愿意告诉娘娘,他自然会告诉你……可是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该说的。”

    不知为什么,我灵光一闪,便凄声道:“那便算了吧……想她和可汗也是从小交好的。我见她第一面,便觉得她与我长得相似。也许,可汗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她。”

    “婆婆,要是有一天我失宠了,可汗会不会更讨厌我呢?”

    她面有不预:“娘娘,可汗不是因为你长得像她才喜欢你……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像你,可汗病中分不清楚才……”

    她突然住嘴,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讲出了那“不该提到”的事情。

    我假作正在出神没有听到她的话,竟有几滴泪从眼中落下,牙齿轻咬嘴唇,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该是相信了,见我如此,便坐得离我近了些:“可敦娘娘,您别哭啊……”说罢递给我一条帕子替我拭泪。

    我不知我有没有瞒过她。这样年龄的女子,若是在延朝的宫廷里,光掉这几滴泪当然没有任何说服力可说……但是郜林人生性直爽,也难说便会相信了。

    “娘娘,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我就都说了,娘娘不要讲出去就好。”

    我看着她,摆出一副无奈又凄楚的表情,然后缓缓点了头。

    “可汗与阿娜塔妃,只有一次欢好……从她被立为妃,可汗自己没去过她的帐不说,金顶大帐更是一步都不许她入。娘娘受伤被可汗抱回来时,她也要跟进大帐去,却被可汗斥骂,当即便落了泪。”

    “这次娘娘自己心里难受,做出傻事来,可汗想必更痛苦。这笔帐迟早还是要算到阿娜塔妃身上去。这次派西面汗袭扰白戎,给的筹码是若西面汗打下白戎,便将白戎当作他的封地,作为代价,西面汗不会从可汗这里得到一个士兵一匹马。”

    “万一他打下白戎了,岂不是势力更大?”我问。

    “打不下的。”她摇摇头:“可汗很少做出没有把握的事情。白戎近来越来越强大,便是西面汗不自己去打,可汗迟早也要动手。但是以白戎的国力,便是举国相抗也只有七分胜算。这仗除非西面汗还有什么怪招,否则绝对不可能胜。”

    “……我明白了。”我轻叹一口气:“只希望可汗赶紧打完仗回来……”

    就算西面汗胜了,他能打胜仗的缘由想必也被羽瞻看了个明白。到那时,倘若西面汗对他稍有不逊,大军立刻可以西征。此一战,西面汗的兵力财力必然被削减不少,便是有什么怪招也能被羽瞻学走……如此,处理尾大不掉的伊岚氏,就变得轻易无比了。

    想到此,我不禁心有戚戚。虽然我讨厌阿娜塔,但是,伊岚说不定当真与我母后有关涉。

    若是如此,我要保伊岚氏么?

    正想着,前面便有马蹄声传来:“娘娘,咱们到了!”

    戏雪揭开车帘,一名侍卫冻得满面通红,骑在一匹全身都结了冰溜子的马上,呼出的气迅速凝成白雾。

    “是吗?”我从掀起的车帘向外张望,这戈壁与草原煞是不同,地上全是石头,只在低洼处摇曳着几根长草。

    “只是……扎营的地方,已经全部被斡尔多的帐篷占满了!”

    杜伦惊怒:“斡尔多总共才剩了几顶帐篷?阿娜塔是疯了吗?!”

    “扶本宫下去。”我恢复到一脸淡然的表情,对戏雪说:“让本宫去和阿娜塔妃谈。”

    “娘娘!”她一声惊叫。

    “避而不见算什么?我总是要见她一面的。”我伸直了腰,将手搭在她肩上,对那个亲卫开口:“去,让斡尔多城把金帐搭起来!她不是想进金帐么?本宫便让她进去一回。”

    没过多久,亲卫便回禀道金帐已然搭好,请娘娘移驾。

    我缓步下车,披上白色斗篷,一步步踏在冰冷的砾石上,走向那有着金色顶端的大帐。

    怪不得占满了这么大的地方……整个斡尔多的帐篷扎得极分散,看来她就是故意不让我们扎营的。

    金帐中,她已经大大方方落座在正对门偏左侧的地方,我一进门,她的瞳孔瞬间放大,脸色却阴沉下去了。想是看见我那件银貂鼠皮袍子,想起自己问羽瞻恳求却始终求不到的往事了吧。

    我却不向尊位去,只坐在门边——那是一个卑位。

    她眉一挑:“可敦娘娘想是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吧!”

    “好生放肆……”我轻笑:“你以为这是谁的帐?你竟敢坐到那里去!”

    “这是我丈夫的宫帐!”

    “不!”我笑意更浓:“这不是布日古汗的大帐,而是郜林汗国每一代可汗都用过的金帐!”

    “它现在的主人就是我的丈夫……”

    “现在的郜林汗国,只有一个人能坐在正对门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夫婿布日古可汗,只有一个人能准后妃坐在主位两侧,那就是我的夫婿布日古可汗!今天可汗不在,你一个侧妃,是吃了什么才大胆到敢妄居主位?!”

    我的声色愈发严厉,想不到在云上宫中练出的“训斥女人”这一招,在这儿也用得上——不过,这时我可没有确信能压服阿娜塔的东西,若说服不了她,我便只好装委屈,在别的地方扎营,等羽瞻回来再找她算账了。

    “哼……”她也生了怒意:“我不过是坐在了主位上!若是我的丈夫在,他也会许我!倒是你,还真理解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进门就坐在最卑微的门口!”

    “丈夫?那是我的!”我眼中柔情婉转,只一瞬:“那不是你的丈夫,他是你的主人!否则,为何你跟他这么久,今天才是第一次踏入金帐呢?”

    她被我羞辱得火起,竟然直接站了起来,冲到我面前想要打我。好在金帐高大,换了普通人家的毡房只怕就撞了头。

    我虽大伤才愈没什么力气,但躲还是来得及的,她一掌扇来,我侧脸便躲了过去,顺手抽了她一耳光。

    力气是小了些,但一个殷红的掌印烙在她白皙面颊上,却也分外显眼。

    “你打我?延璃鸢!这里不是你的昌兴都,你做什么都没人管!”

    “打你就打你了,你还想怎么样?这里不是我的昌兴都如何,这里是我丈夫的斡尔多!”

    “可惜布日古可汗不在!”她怒目圆睁:“哪里容得下你在这里放肆!你这个坐在卑位的贱人!”

    “布日古可汗不在,西面汗在吗?”见她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我愈发自得起来:“这里是什么位置,你不知道?我延氏皇族虽是郜林人却离开草原几百年了,怎么你一个从没出过草原的女人知道的比我还少?金帐虽然与寻常人家规制不同,却也是一顶毡房!进门右首,是女主人是儿媳妇的位置!我坐在这里,是要提醒你,这顶金帐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布日古汗是我的丈夫,不是你的;郜林人是我的子民,不是你的;斡尔多城是我的地方,不是你的!”

    她嘴唇打抖,面色铁青,身体也微微晃动,见她如此,我对她不屑地一笑。

    她狠狠说:“我们走着瞧!”说罢便要夺门而出,却被我一把扯住:“本宫要问的事情还没问呢,你急什么?”

    “你要问什么?”

    “你是姓伊岚吗?你家族里有没有人嫁去延朝?”

    “有。我姑姑。怎么?”

    我恍然失魂——她的姑姑?那年龄岂不正好……

    “她嫁给了谁?”

    “皇帝,她就是延朝的皇后!……你若是再敢如此待我,我便求父汗告诉我姑姑,让她杀了你母亲!”被我提起此事,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有要挟我的筹码,顿时恢复元气眉飞色舞起来。

    我冷冷一笑,将口唇凑到她耳边:“多有得罪,表姐……”

    听我叫一声表姐,她面色惊惧:“你……你是达雅姑姑的女儿?你……难怪你长得和我如此相似!”

    “是。”我嫣然:“今日对不住你了,表姐……给本宫把扎营的地方让出来!”

    前几句,我温声软语,最后一句,却是声色俱厉的命令,她打了个晃。

    “我……我才不信呢……父汗说过达雅姑姑极温柔,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女儿?”她犹强自镇定。

    我惨笑:“是啊,我母后温柔,善良,与世无争,于是在后宫中落得个服毒惨死的下场!你们呢?你们呢!你们嫁出去的女儿就不管了吗?就让她死在异国他乡了吗?!我母后倘若有你半分泼辣蛮横不讲道理,至于那么早就舍我而去,留下我一个孤女苦生生长到十七岁,嫁到郜林国还要看你脸色吗!?”

    说到这里,我自己也不禁伤情,声色气势虽不减,眼泪却滚滚而落。

    她抿抿嘴,转身疾走而出。我拭干眼泪,深深呼吸几下,抬腿走出了金帐,回到车上等着。

    仅仅一炷香时分,戈壁营地便空出来大半。

    可敦帐支了起来,那白银的顶子在冬日难得的阳光下灿灿发光。斡尔多的金顶大帐又收起来了,那营地静悄悄的,没有一分生气。

资州大捷

羽瞻的信,还是时不时地送到我手里。资州前线的战况我虽然了解的不大清楚,却也由此知道了一二。

    父皇虽然亲至前线,但似乎只是做个样子。后方仍是冬珉监国,前方也还是慕容朝,卢之皓二位将军负责战争事宜。

    父皇和山阴王,似乎都把全部力量集结到了资州战场……资州城被山阴王重兵围困,虽然他自己未曾亲至,但按之前的探报,山阴王的兵力有二十万,其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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