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晚照残(正文完)-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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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月本回避着朝那人望去,见青若宁神色有异,才将目光探了过去,却是一怔,那明黄的伟岸身影旁,一人纤纤而立,如弱柳扶风,却又似空谷幽兰。
一身银丝月白衣衫,外披一层白色轻纱,微风轻拂,颜如玉雕,一头乌黑的发丝绾做飞云髻,轻拢的云鬓里插着一支月白水晶雕的弯月钗,玲珑优美的颈项上挂着串玲珑剔透的石榴石,红得耀眼。
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便是用‘倾国倾城’这四字来形容也觉俗了,直如世外谪仙,绝世风姿,那一双凤眸更是……何其熟悉……
林素月只觉需用尽周身力气,方能克制住双手不去颤抖,这女子和曾经的凤遥夕面容相似至少有八九分,可……这不是令她震惊之处。
阖上双目,林素月只觉天旋地动,五脏六腑都搅到了一处,虽是一别经年,光阴飞逝,但……那眉那眼何其熟悉,若非自己身在此处,几乎要疑她是凤遥夕转世了!只是,最清楚她不是的便是自己,而也唯有自己最了解这世间有一双凤眸与曾经的凤遥夕如出一辙,那人便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手足——凤梦溪。
只是,面前那女子眉宇间端得是波澜不惊,眸沉如水,哪里有半点梦溪的娇憨?
何况,自己分明早将她送走学艺,若她真是梦溪又怎会……怎会在此?!
“参见陛下。”
闻声,林素月方回过神来,急忙跟着众人一同行礼,只见青若宁含笑莲步上前,长裙蜿蜒于地,动则摇曳,说不清的优雅。
“臣妾陛下驾临竟不曾远迎,望陛下恕罪。”青若宁盈盈又是一拜,待天耀帝示其免礼,方含笑将眸光转到一旁女子身上,“梦姑娘,这些日子来都不曾见,今日瞧着气色却是好了不少。”
梦姑娘?!
林素月心下暗自疑惑,她那时安排梦溪离开,后都是只身一人探访,按算来祁恒煦已有十余年不曾见过梦溪,怎会寻得她来?
梦姑娘,梦姑娘?她究竟是不是……
“多谢娘娘关心。”梦怀夕却也笑着行了一礼,不过只是欠身罢了,倒叫青若宁瞬时脸色有些泛青。
她本想自己先全了礼数,再故意软声询问,那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女子自然不敢失礼,谁知……竟仍是这般目中无人!
后头嫔妃们见了不免也是互相交汇着会心知意的眼神,一时倒叫堂堂贵妃难看非常。
青若宁却不发作,而是似乎如下意识般抬起妩媚晶莹碧眸,将有两分委屈,三分故作强忍的目光投向了天耀帝,似乎她是一朵任风吹雨打的小花儿,而他是她唯一的倚靠一般。
天耀帝却似浑不在意般道:“怀夕姑娘大病初愈,尚不知宫中礼仪。”
不过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这么一句话!
暗地里银牙几乎咬碎,青若宁面上却是不显,只颔首应了,勾起点着鲜艳胭脂的朱唇,柔柔一笑,道:“臣妾因在这里设的是家宴,不过是几个妹妹聚聚闲话家常罢了,所以竟忘了梦姑娘。早知就该请来,也省的姑娘长久不出门的,闷的慌。”
“多谢贵妃娘娘。”梦怀夕淡淡一笑,似乎对她话中‘家宴’‘闷的慌’等藏刺之语,无一星半点的感觉。
青若宁好似抽千斤钢刀断水,却是空费了力气,却见天耀帝不知何时将眸光移向了林素月,她素知天耀帝对唯一的弟弟却有几分真心,否则也不能包容了那么些时候。
暗自思忖了下,上前执起林素月的衣袖,带着几分亲昵道:“难得听说亲王有了个可心人,是故臣妾擅自做主邀了弟妹前来,还请陛下恕罪。”
素衣淡雅,只用银饰装点,原本只算清秀的面容,在这莺莺燕燕,脂粉钗环间,越发显得平淡无奇。那双唯一衬出几分秀美的凤眸始终低垂着,不曾望向自己,天耀帝自己也不解的很,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女子,若说那一曲‘安魂’有所神似,又怎及梦怀夕如同……她在世一般?
只是为何便觉得,便觉得她与旁人似有所异?
“妾身不过侧妃,身份低微,‘弟妹’二字,名不正言不顺,不敢担承。”林素月闻言,却是屈膝行礼,肃言道。
青若宁霎时面上一僵,她故意说‘弟妹’二字,一来显得她知帝王爱护弟弟的心思,与他分忧,二来也是特意在梦怀夕面前显显自己的身份,不料……这侧妃虽是说自己身份不够,可按理她也虽是贵妃,却并非皇后……
这‘弟妹’二字林素月固然承担不得,青若宁却更说之不得,如今这般却直如当众挨了一巴掌,饶是青若宁面上功夫了得也不由微微变色。
偏梦怀夕在一边,噙着一抹笑,对林素月微微欠身道:“怀夕民间女子不知规矩,这位娘娘这般重礼知仪,倒叫人见了惭愧。”
这下青若宁脸色更是好看。
可天耀帝一旁,却是不语,褐眸幽深,微微扫向林素月,深隐着莫名的情绪。
当日骤然听闻她已然命葬亲王府,几年不曾有过起落的心猛然跳了跳,似乎不是心痛,自然不是,他怎会为素面之缘的平常女子心痛?只是这不知缘由的抑郁,莫名的空落,却使他更为难受,记得搁下笔,他轻轻道:‘逍弟这回实在太过。’
真的太过,他想她何其无辜被卷入这与其无关的纷扰中?却似乎忘了,无辜这两字,在天下、皇权、朝堂、宫闱内谈及,都是可笑至极的。
后来峰回路转,他更知自己不曾看错,此女并不简单,可奇怪的是如此深藏不露的人,他竟无一丝不满,只觉一阵轻松,她还活着,还活着……
直到王妃逝世,那个王妃很聪明,却也不聪明,天耀帝早已看出她自以为隐藏的极好的忿怨,所以遣了钟敏前去,他要看看他的好弟弟究竟在玩什么游戏。因此王妃逝世他并无半点难过,只是觉得可惜,那个女子无论怎样是真心对祁恒逍的,他能看的出。
可惜了……
不过如此,真正叫他挂心的是,眼前这人在那中间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难道,她也是为了身份富贵不择手段的妇人?还是……别有居心?
察觉到天耀帝的审视,林素月不觉回眸望去,对上那泛着褐色幽光的眸,不觉一凌,这眸光何其熟悉,看似深不可测,看似无波无澜,实则包含着千般怀疑,万般猜忌……林素月心中苦笑,上一世算凤遥夕自不量力,这一世,皇权霸业,天下百姓,她都能不闻不问,她只要……保住自己的亲人就好,如此……就好。
那双眸与自己的视线在空中一瞬接触,而后毫不犹豫地撇了开去,天耀帝不知何故隐隐有些不悦,见她默然无声地站着,似乎更单薄了几分,有那么一瞬竟显得飘渺不真起来……
天耀帝移开眸光,将那可笑的一闪而过的念头抛诸脑后,可心中却不知怎的隐隐地不希望,她是为了尊位荣华而施阴谋诡计之人,没有理由的不希望,也没有原因的认为,她……不是,虽然看起来她是最后的得益者,虽然这件事听来如此之像。
疑一人需证据千百,可信一人不过扪心一问……
耳畔蓦然飘过一个熟悉之极的声,天耀帝不觉脸色微变,怎会,怎会突然想到了她说的这一句……
手握紧,而又松开,褐眸一瞬流动谲光,幽暗好似千年古井,却在下一刻烟消云散。
“即是家宴,也不必拘礼都随意坐吧。”天下之主启唇,似慵懒地低声道。
这似乎是在为她解围?
心下一松,青若宁花容霎时生辉,面上又是笑若春花,一边为天耀帝引路,一边命人为梦怀夕加座,倒似殷勤得体的女主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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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障
水气弥漫,烟遮雾绕,屏退侍女,林素月一人置身于红木浴桶间,任温热的水漫过周身,任青丝如墨绸一般与幽香花瓣一起浮于清水,说不尽的适宜。只是,如此清幽舒适叫人,直欲阖上眼与周公一会的情状,却未能令她纷乱之心得以平静。
梦怀夕,梦怀夕……
一场宴席她却心不在焉,见那副似曾相识的面容坐在那人身旁,分明平淡无波之姿,分明与世无争之态,却似有意,若无意间便叫青若宁青白了脸。
“梦怀夕。”林素月勾唇却是苦笑,宴席结束后,她不经意地探了探,便得知这‘梦姑娘’却是祁恒煦在回京路上亲自救回的,说是记忆全失,便是这名字也是祁恒煦所取。
当真好笑。
聪明如他,该是不会后悔,也决不许自己后悔才是。
只是,以他的性子若说不是因凤遥夕的缘故,不过是慈悲心肠,仁厚有德才将人救回,这鬼话自己也骗不过。
既然,凤遥夕已身堕云台,又何必再安置这么一人,又何必再取这名,她与他早已今生缘尽,纵相见亦不识,何论梦中感怀?
想到此竟不觉一笑,若凤遥夕真入了他的梦境,想来也是噩梦无疑。
似曾相识的面容浮来,方扬起的唇又敛了去,梦怀夕,她究竟是不是小妹?!
瞧面容似了九分,观神态却不及两分,自己上回见小妹至今也该有八年光阴,上回相见时她不过十四五岁豆蔻年华,今日的梦怀夕瞧模样应是双十华年。
年龄上到对的上,只是这妹妹早年送出,不在身侧已久,一时间实在无法确定,可……
心蓦然一痛,若她真是小妹,那么……往日的纯真无暇,可爱娇憨都去了哪儿?
她不顾梦溪年幼双目含泪苦苦哀求,一双小手牢牢抓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姐姐,毅然狠心将她送走,为的便是她能不似自己这般心机算尽,求得便是她能平安快乐无忧无虑,远离战火,也远离一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甚至,在她下了最后离世的决定前,都不曾敢去看梦溪一眼,唯恐她死后被人所忌,唯恐她遭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连累……
若她是梦溪,却因何在此?
若她是梦溪,她入宫所谓何来?
若她是梦溪,那么……自己情何以堪?
“素月!”
正自冥想,却忽而被一声带着三分焦急,六分忧心的声打断,抬头,四目相对,一瞬静默……
漂着花瓣的温水下玉体横陈,水气袅袅间,素来净白的脸被热气熏得一层红晕,乌发半浮水中,半贴在如雪肌肤上,一颗颗晶亮的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滴落,坠落隐着玉体雪肌的水面,溅起阵阵涟漪……
“我……我……”可怜亲王不曾胆怯于三军阵前,不曾落败于朝堂波诡云秘间,此刻对着那一双乌黑如墨,莹润如玉的凤眸,却词穷地恨不能掘地三尺,就此整个掩埋了,再不需面对才好。
“祁恒逍。”相较之下,林素月却几分镇定。
“我并非有意,只是……只是……听丫鬟说你在里头很久了,唯恐……唯恐……”祁恒逍断断续续,支支吾吾道。
“我明白。”林素月叹了口气,道:“我是想说……你能否先行出去?”
“出……去?”祁恒逍似乎一时竟不曾明白过来,直到林素月点了点头,才猛然醒悟一般,转身快步逃似得离了开去。
“真是……”
林素月小声嘀咕,似乎对他那莽撞且幼稚的样子很是不屑,脸却在他退出后无端端越烧越红起来,终是耐不住,将头整个浸到了水里,深深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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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月整理完毕出来时,只见几支树枝探入的窗前,他负手而立,衣袂飞扬,墨发飘舞,融于一片月华下,只这一背影便风华折人,实难相信与方才那个慌乱不已,不知所措,面红耳赤的人是同一个……
“王爷。”
声轻如柳絮随风,祁恒逍却是一僵,堪堪回过身去,那俊颜入目却又不自觉地回忆起方才那一幕,肤白如雪,凝脂如玉,凤眸蒙雾,双颊染晕……那情那景便是梦中也不敢思不敢想,唯恐亵渎了的,可,可真映到了眸里却是忍不住一阵阵燥热,不顾烫舍地灌了一壶茶下去,也未能平了去……
“咳咳,你……今日没事吧?”移开目,祁恒逍问着一早便想问的话,却错过了对付神色一瞬的变化。
没事……
这两字就在口中却偏偏却是犹豫,梦溪的身份若为他人知晓,岂非滔天大祸?!
可……明明早已习惯将一切隐藏于心中,明明那唯一一次欲倚靠他人,交托真心的下场惨烈如斯,为何,为何,到了此刻,偏生又觉得眼前人似乎……是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呢?
何时起无缘由的开始觉得,他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怎么了?”
许久不曾听她答言,忍不住移眸望去,却见她眉微蹙,似沉吟,祁恒逍不觉也担忧起来。
“无……事。”
低声答了,林素月飞快望了他一眼,却见凝视自己的双眸全是专注,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琥珀宝石间唯有一个自己。
他费尽心神替自己堪故泰儿,不顾安危欲替凤遥夕复仇,难道这些还不够么?
这世上本没有谁一定要对另一个人好的理,他又何曾欠过凤遥夕半点?
他此刻满满忧心全是为了自己,自己若还不信他,岂非……
“在宫中,我见到了一人。”
她仍是无法全心信赖自己,祁恒逍正自嘲一笑,岂料竟峰回路转,竟是突来一喜,不由微扬唇角道:“见到了何人竟能叫你这般,本王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