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晚照残(正文完)-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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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恶意,或许……”
“或许,什么?”林素月见他忽而停了话,开口问道。
“或许……”祁恒逍微微苦笑,“天性使然吧。”
天性使然。
无论世事如何变,血缘至亲总是变不得的,林素月暗思,这就是无奈的真实,
无论世事如何变,泰儿总是他们二人的孩子,祁恒逍暗思,这就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王妃新丧。”这四个字的沉重唯有自己知晓,林素月开口只觉自己卑鄙已极,何依她为自己而死,她却是连她的死也要利用了,“难道不可留下守丧么?”可还是不得不出口,实在不愿泰儿回到那个地方。
“其实,是我自己想回去。”祁恒逍似下了决定般道:“北狄求亲必有所图,东夷南蛮这几年相交慎密,只怕此番来朝并非简单。”
东夷、南蛮、西戎、北狄……
曾经自己一身红衣意气风发,以为天下尽在掌握,也曾想骑马仗剑,定百年计,平外患,使四方蛮夷再不敢扰我中原百姓,不敢踏足我半点疆土,不敢欺辱我一丝半毫!
“皇兄亲自下旨,我若单留下泰儿恐怕反倒此地无银了,因此……”
“我明白。”林素月打断了他的解释,却带着几分坚定道:“我与你同往。”
我与你同往。
轻轻地似风拂过的一句,却令祁恒逍的心荡了荡,这话不知期盼过多少回,他曾经不知多少回见她不顾腥风血雨,不惧九死之危,相伴与皇兄身侧不离不弃,坚定的没有一丝犹疑地说‘我与你同往’,心下钦羡嫉妒地恨不得自己从未生在这世上才好!
朦胧迷梦中,也不知多少回,她生死相依的人成了自己,犹是梦里唇角亦忍不住向上勾起,想来却是一阵阵冷汗,他竟敢肖想自己的嫂嫂?!岂非,岂非禽兽不如?!一次次悲哀绝望后,偏偏又忍不住一次次迷陷黄粱美梦之中。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年,跨越了前世今生,以为永远也不可能听到的话就响在耳侧,却许是真实太过一时间竟没了那种喜悦。
“那里……你……”祁恒逍有些忧心地定定看着她,“那里该是你再不愿踏足的地方才对,你不必……”
“我……”
林素月欲出口解释些什么,却被他猛然靠近的动作打断,分明他的手不曾再次莽撞地触上她的肌肤,分明他没有再执拗地将她拥在怀中,可那一步之距为何似比紧紧拥住更近,似比肌肤相亲更暧昧,他们分明有那一步之距,可咫尺之距间呼吸相触,她的轻轻吐气,他的低低喘息,似乎能在空气中相触相交……融合在一起。
“你不必勉强自己。”林素月怔怔听他道,沉而轻的话却似用尽前世今生所有的恒心做下的决定,“万般皆有我在。”
见她沉默无语,祁恒逍会错了意只当她不信自己,想着自己不足皇兄之处甚多,难免连自己都要嘲讽自己,可……
“纵然你不觉得我能倚靠,至少……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这一次,只要他还在,没有人可以伤了她。
“相信我,若是有人想剑刺伤你,哪怕一分半毫,除非……先穿透我的身体。”
林素月一震,纵然明白了他对自己的心意,也以为是少年一时情动,只因凤遥夕早逝这才成了执念,将那份喜爱无限地放大,所以愿冒大险抚育泰儿,可……此时此刻,听到那么一句,林素月仍是不能不感动,不能不震动。
原来,他是这样喜欢……凤遥夕。
“我是非去不可的……”
“不可。”
“祁恒逍,其实你该明白。”林素月轻声一叹,“若是可能我再也不会踏足那里半步,只是我如何能置泰儿与险地而不顾呢?”
“我会……”会保护泰儿和你。
“我再不会离开泰儿半步。”林素月开口,语气平淡地似乎只是陈述再清楚明白不过的事。
龙有逆鳞,触则杀之。
泰儿便是她的逆鳞,林素月今生实不愿再陷纠葛,只愿海阔天空无拘无束,可任何人敢伤她的孩子,便是再死上一回百回,哪怕坠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也定要那人先明白何谓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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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留步。”
柔如黄莺的女声在后响起,司宇韩闻言转过身来,一身红色官服发束冠内眉宇沉睿气魄不凡,淡淡扫了眼华丽宫服的女人,拱手道:“贵妃娘娘。”礼数无差,神色却冷然而疏离。
青若宁见状面色不由难看几分,却仍笑道:“相爷多礼。”
“贵妃此言错了,礼不可废。”
转目见四下无人,稍放了心,司宇韩淡淡道,全不管面前人笑容愈发僵硬,“臣入宫议事不便久留,先行一步望娘娘恕罪。”
“慢着。”
青若宁略高了声,素来柔媚的音忽然拔高竟显得几分尖刻,司宇韩皱了皱眉,见她上前半步,立时后退拉开距离道:“臣乃前朝外臣,娘娘乃后宫嫔妃之首,当做避讳。”
“好个知礼守礼的相爷大人。”青若宁巧笑却露出几分讽意,压低了声道:“既如此,大人怎得当年不这么想呢?”
“娘娘!”司宇韩肃容目露怒色,“此地乃是宫闱,娘娘应谨言慎行。”
“若非我三番四次相邀相请,相爷皆百般回避,本宫何须铤而走险?”青若宁冷笑一声。
“娘娘,究竟何事着急要见微臣?”几分不耐。
“自是为了北狄求亲一事。”青若宁言辞难掩忧急:“本宫的大公主未满五岁,岂能言什么婚嫁?”
“娘娘,此事陛下自有圣断。”
“自有圣断?”青若宁挑眉,讥讽地勾起红唇,“相爷想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坐久了,平日场面话说惯了,忘了何谓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莫言真。”见他一脸凌然似乎刚正不阿的样子,青若宁笑意更深,“若是相爷知晓,亲王即将回京,又当如何?”
“逍亲王要入京?”司宇韩几分愕然。
“怎的相爷不知?”青若宁眸中划过早已知情的得意,启唇带着几分做作的同情,“陛下不曾竟不将此等大事知会相爷,看来陛下对您的信任,也有限了。”
司宇韩大出意外,一时却是不曾答她。
只听她含笑,复又柔声道:“相爷乃是大祁栋梁之才,陛下倚重的股肱之臣,本宫相信只要相爷进言,陛下对北狄求亲一事定会慎重,如此,本宫也会继续支持相爷这般忠心耿耿的臣子。”
入京
“泰儿,累不累?”林素月瞧着永泰虽仍是故意不理不睬,却终究孩子一路总忍不住向车外好奇张望,不由微微勾唇,心下却又一酸。
想这孩子这么大竟是始终被锁在那方小小天地间,固然是何依和……他欲保泰儿周全的法子,可……始终不能不叫她伤感内疚。
泰儿看着外面风景都是不曾见的,京城繁华,来往的各色路人,吆喝的小贩,追逐嬉闹的孩子,很是新奇,开怀之下听林素月柔声一句,竟下意识便点了点头,回过神来,见她笑意温暖不由气恼,想说什么做什么偏在那柔和的微笑下又是不能,一时间只气恼的涨红了脸。
他本是极喜爱这个‘侧妃娘娘’的,可母妃骤然离世府中嚼舌头的人不少,他早慧聪颖忆及母妃生前对着侧妃娘娘的态度,不免起了疑心,加之丧母之痛全数发作出来,可……可她真的会是坏人么?
为何第一眼见到这侧妃娘娘便觉得格外可亲?
母妃说为人坦荡者,自然双目清明神容坦然,为人心术不正者,自会双眸闪躲露于形色。
他为何偏偏无来由的就是觉得眼前这人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便如……母妃一般?
永泰不过是个孩子,一边忍不住欲亲近这人,一边却又疑虑气恼堵着,只把头转了过去自看着窗外,只见一群孩子争着围着个老汉不知做什么,很是好奇,却又不愿出声,只是一双黑溜溜的眸却不经意地朝林素月瞟了数次。
林素月瞧着,心下便是一软,对着车外画儿吩咐几句,不稍会儿车轮便停了下来。
“泰儿想吃糖人?”
面带几分无奈的亲王大人,打开车门,虽是长途跋涉俊逸的脸上却不露疲态,日华从他背后照射开来,清隽身姿竟似晕染上一层光圈,所有狂傲阴冷肆无忌惮,似乎都在这金色日华中模糊了去。
林素月瞧着他弯下腰轻轻揉弄着泰儿的脑袋,竟会奇异地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很温柔,很温柔……
“怎么了?”
祁恒逍回过神,见她怔怔看着自己眼神是极少见的迷茫,一下紧张起来,一步跨进马车,伸出强而有力的手掌却是极轻的抚上她的额头,感受到那额头光滑柔腻的触感下并未有过高体温,才放下心来。
抬头瞧见她的神色已从迷茫转为……转为不知名的神采,瞧着她不自觉的向后挪去纤弱的背已然抵住车壁,始觉唐突,琥珀的眸急忙移开,可一不小心却又在那色泽极淡的粉唇上移不开去。
这唇,自己曾吻过……
这念头不经允许便闯了进来,心跳如鼓,“那个……那个……我不是,绝不是……是……你没病就好。”
可怜逍亲王平日里何等气度此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整,吞吞吐吐倒愈发显得心虚起来。
眼角瞥泰儿呆呆望着他们,素来平淡不见喜怒的脸上不觉血气上涌一阵红晕,狠狠瞪他一眼,林素月率先下了车,一把握住泰儿的手便朝那小摊贩走去。
泰儿一时未能从这诡异的情形中回神,竟全忘了要反抗的事,便呆呆地将小手沦落在柔柔的大手里,无意识地跟着她走向那摊子。
“小公子,要个糖人不?”久驻京城,这些个摊贩都是人精一眼便瞧出眼前的孩子必出自富贵人家的,急忙推销起来。
永泰眨巴眼睛瞧着无数做好的糖人,实在算不得精致,可鲜艳的色彩香甜的气味以及从未见过的好奇,还是勾出了他所有馋虫来。
“拿一个吧。”泰儿直勾勾盯着糖人的眼神令林素月微微一笑。
“小公子要个什么样的呀?”老汉笑道。
“要……”有些犹疑,好多啊,各路神仙,历朝名将,泰儿纠结片刻忽而指着不远处马车前始终望向这里的男子,“要个最最最厉害的神将,就像我爹那样,厉害的,神仙一样的,威武的。”泰儿脆生生道。
林素月笑容微微一顿,厉害的,神仙一样的,威武的,爹……泰儿儒慕之情无可厚非,只是,只是……
转头望去,那人立在马车前似乎,习过武自然明白他分明是全神戒备着,可……金灿日华下,模糊了深刻的五官,却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那人望向这边的目光……温暖如斯。
如此泰儿,做他一辈子的孩子又有何不可?
也许,反是一种幸运。
“小公子做好了。”老汉手艺娴熟三两下便做成了,递给了泰儿。
泰儿心满意足接了过来,扬起笑脸,“果真像爹爹,是个举世无双的神将。”
林素月尚不及答言,便闻一旁响起不屑地一声嗤笑,泰儿人虽小却敏感的很,立时回身看去,不料那人恰也向前一步,一个擦身那个方完工的糖人跌落到了地上,不巧中的不巧,发出讥讽笑声的人一只马靴正踩在上头。
“你……你赔我糖人。”永泰见自己心爱的糖人就这么坏了,那人却仍是趾高气昂的样子,小嘴一瘪,一双眼立刻就水汪汪起来。
那少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袭绣紫纹绿袍上束着紧身黑色皮马甲,极紧的裤套在马靴之内,微偏黄的发斜束着,一双眸蓝如湖水,透出异域俊艳。
见泰儿鼓着粉嫩小脸,黑碌碌的眸中满是水气,倒似他成了欺负孩子的恶人一般,蓝眸挑了挑,露出几分愤慨:“喂喂,小鬼,我可没有欺负你,是你自己不小心少冤枉别人。”
泰儿自幼被捧着长大,极少有人在他面前高声,更何况如此凶巴巴地吼他,霎时水气聚成泪珠打起转来。
林素月一边急忙吩咐老汉另做一个安抚泰儿,一边留神打量一番,这少年分明不是中土之人,衣着华贵,头上插着稀有玳瑁簪,右手食指上血红宝石戒指更是闪烁夺目,怕是此番前来朝贺的外帮权贵。
从装束瞧来定非东夷、西戎,是南蛮抑或……北狄?
思虑中那个老汉已快手快脚的把新糖人做好了,急急地递给了小公子,唯恐发生什么不和谐的斗殴毁了他的摊子。
谁知永泰见有林素月摸银子,很有骨气地硬是不接,奶声奶气间言之凿凿:“他弄坏的,要他给银子。”
那外邦少年嘴角止不住抽了抽,却不愿与小孩计较只斜了眼去瞧林素月,上下打量番,见不过是个单薄的平常女子不由不屑道:“麻烦教教自家小孩子道理,真是,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么?!”
“这位公子说的是。”林素月闻言,竟应和的微微一笑,对上永泰愤怒的包子脸道:“泰儿不小了,需知何谓君子不与小人说礼,一般见识白费气力。”
永泰明白过来,转着眼睛,装天真无邪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君子只需自己礼到即可,不必非与小人说个明白,小人本是不知礼的,你与他说礼便如同对牛弹琴一般,白白花费力气。”
那少年乃外邦人士初始听林素月文邹邹的话,还未反应过来,此刻醒过味来,不由怒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