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年代的复杂人性-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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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魏州城内兵卒才几千人,战死者亲属又满亍号哭,一派惨痛之状。见此情形,田悦又忧又惧。毕竟奸雄出身,他持刀立马,集合城内军民于军府之外广场,流泪哭诉:“我承蒙淄青、成德二位老伯(李正已、李宝臣)保荐,得以世袭田承嗣伯父的家业,现在两位老伯故去,他们的儿子不能承袭,田悦我不敢忘二伯父大恩,不自量力,上表为他们求袭封,最终拒命朝廷,丧败至此,致使众人死伤,都是我的罪过啊!我田悦老母在堂,自杀不孝,请诸公以此刀斩断我的脑袋,持之出城向马燧仆射投降,自取富贵,不要与我田悦一起取死!”言毕,他自投马下,泪下如雨。
毕竟同生共死一段时间,田悦此前又以家财供养四万本来应裁掉的军士,河北又自古出“悲歌慷慨之士”,哥们义气加血性,众人感奋,一起上前抱住田悦说:“田尚书您举兵徇义,不是为了您自己啊。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一直受田氏之恩,希望能与您一起拼死一战,如果不胜,赴死而已!”田悦闻言,心中大喜,脸上仍旧悲愤满布,说:“诸君能不以我田悦的丧败而抛弃我,我愿以死相报!”于是他马上搭香台,与诸将割发立誓,结为兄弟,誓同生死,并把魏州城内府库的钱财和城中富人的宝货全集中一起,赏奖士卒,众人大悦,部伍重振,各自凭城坚守。
十多天后,马燧等诸路唐军才相继至魏州城下。急攻数日,不克。
此时,藩镇李惟岳的束鹿城也被朱滔、张孝忠等人攻下,唐军进围深州。李惟岳忧恐。其属下参谋邵真劝其密奏朝廷请降,让他先派弟弟李惟简入朝,然后诛违命诸将,再亲自入朝谢罪。
李惟岳听计,就派弟弟李惟简先入朝。很快,田悦知道李惟岳首鼠两端,大怒,派衙官扈岌前去李惟岳处,责备道:“田悦尚书举兵,正是为您求封节度使,一点没有私利。现在您听信邵真之言,遣弟奉表,悉以反罪归于田尚书,怎能做出如此意思负义之事!如果您斩杀邵真,田尚书待您如初;如果不然,就此恩断义绝!”李惟岳犹豫之际,他的另一个高级参谋毕华也进言劝他:“田尚书以大义举兵,完全是为了您啊。而且魏博、淄青两镇军兵足抗天下,胜负未知,奈何现在就脚踏两只船呢。”
“惟岳素怯,不能守前计”,惶急之下,就把邵真抓来,当着扈岌的面斩杀,又发一万多成德镇兵,在束鹿与唐兵相抗。不久,朱滔、张孝忠大败镇军,李惟岳烧营而遁。
李惟岳本来可以不败,败就败在他的前锋将王武俊身上。
唐军忽然而就的”胜利”――王武俊的起事
王武俊,字元英,原本属契丹怒皆部落。其父王路俱在唐玄宗开元年间率部属内附于唐,一直居守蓟州。
十五岁时,王武俊就因骑射之艺高绝于人而享有少年英雄的美誉,在当时与张孝忠齐名,同在李宝臣帐下为裨将。
宝应年间,李宝臣对唐朝降而复叛之后,面对已入井陉的诸路唐军,王武俊劝说李宝臣:“以寡敌众,曲遇直,战则离,守则溃,锐师远斗,庸可御乎!”寥寥数语把当时情势分析得条条是道,李宝臣遂以恒、定等五州复降唐朝。由此,王武俊可以说是真正的“识时务”俊杰。
后来,他辅佐李宝臣“共平余贼”,也立下不少功劳。王武俊有个儿子名叫王士真,沉毅勇悍,样貌英俊,李宝臣“倚爱”之,把女儿嫁给王士真,所以,王武俊与老上司李宝臣还是儿女亲家。李宝臣晚年猜忌好杀,诛戮了不少昔日的心腹大将,多亏其“爱婿”王士真与李宝臣左右出主意的谋士们关系亲密,使得王武俊才免于被杀。
李宝臣死后,其子李惟岳由于想承袭节度使未被许可,举兵拒命,对左右兵将往往也疑云丛生。有人告诉李惟岳说王武俊有“异志”。王武俊知道消息后,深自贬损,出入营中只带一、两名随从,平素也不和外人往来。李惟岳虽然怀疑这位“亲家爹”,“然见其屈损,又惜善斗,未忍杀”。束鹿一战,王武俊为前锋,他于阵前对儿子说:“我破朱滔,则李惟岳兵势大振,如此,回到大营我就会被杀掉。”因此,他“战不甚力”,只知保存有“有生力量”,甫一交兵就率人回奔,因此导致李惟岳军大败而归。
朱滔大胜之后,想立即引兵直攻恒州。另一部唐军张孝忠却引属下军队驻停于义丰,忽然不前,朱滔大惊,以为张孝忠又什么怪招“纵贼”或斜刺里给自己一枪什么的。
张孝忠自己属下诸将也都不解,询问原由。张孝忠本来就是李惟岳他爸爸李宝臣的旧将,深知军中内情,他解释说:“恒州宿将尚多,未易少轻。如果我们大军直逼,困兽死斗,结果难以预料。如果我们暂且驻军不动,他们内部肯定会发生窝里斗。诸君稍安勿躁,我们现在驻军义丰,可坐待李惟岳的人头!而且,朱滔司徒言大识浅,此人可以共始,难以共终!”
朱滔不知就里,见张孝忠止军,自己也率部于束鹿修整,不敢单军追逼李惟岳。
墙倒众人推。李惟岳大将康日知见形势大不妙,以赵州城归降唐军。
李惟岳气恼之下,更加对王武俊这样的宿将又多了层疑心。左右亲信参谋有人劝说:“先相公(指已死的李宝臣)一直以王武俊为腹心,两家又有骨肉之亲(王武俊之子王士真是李惟岳妹夫),当今危难之际,王武俊勇冠三军,不依赖他这样的人,谁又能为您退敌呢!”李惟岳出名的耳朵软,又“以为然”,就派步军使卫常宁与王武俊一起进攻赵州,同时,又派自己的妹夫王士真率精兵宿于自己府中以为贴身护卫。
王武俊一出恒州城,就对卫常宁说:“我今日得幸出虎口,再也不会回去了!我们应北去归降张尚书(指张孝忠,王与张昔日是多年的“老战友”)。
卫常宁规劝说:“李大夫(指李惟岳)暗弱,信任左右,观其势最终会为朱滔所灭,现天子有诏,谁得李大夫首级献上,就以他的官爵赏与其人。您平素就为众所服,与其逃跑归降,还不如反戈先擒取李大夫,转祸为福,易如反掌!如果其间出了什么枝节不成功,再归降张尚书也不晚。”
王武俊深以为然。正商议间,李惟岳又派其心腹要藉官(是节度使的高级参谋)谢遵前往赵州城下催战,王武俊就劝说谢遵与自己一道谋取李惟岳。谢遵虽是李惟岳亲信,也早看出此人难成大事,就一口应承了王武俊。他快马赶回,密告王士真加紧准备。王武俊、卫常宁连夜引兵折返恒州,谢遵等人密开城门接应,一帮人于黎明时分直冲入李惟岳府中。王士真早已在里面严待,杀掉十几个苍惶交兵的卫兵,闯入李惟岳卧室。
李惟岳的属下亲兵闻难赶到,王武俊就对府内涌入的李惟岳亲兵喝道:“李大夫叛逆,众将士归顺朝廷,敢违命者族诛!”众人惊骇,无人敢再动。李惟岳束手被擒。
本来王武俊想把李惟岳以囚车送至京城由皇上处理,卫常宁又劝道:“他见到天子后,肯定会哀乞求生,诬称当初是您与诸将胁持他起兵拒命。”
王武俊觉得有理,就派人缢杀李惟岳,传首京师。惶急之下,李惟岳的姐夫杨荣国赶忙以深州城降于朱滔。(李惟岳的异母弟弟李惟简先前因邵真之谋被派往京师面君,中途李惟岳变卦,李惟简于途中不知,与自己的生母郑氏直奔长安,到后就被唐廷软禁于客省。后来唐德宗因朱泚之乱奔逃,李惟简向其母问计,郑氏是个通晓大义的妇人,说:“你父亲立功河朔,但从未亲自入京师命,你兄长(李惟岳)又身死人手,不识天命。你入朝以后,没有尺寸功劳,如果此次不能效忠,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如果能死于王事,我也就不白活了!”在母亲激励下,李惟简斩关而出,一路七次恶战,终于赶上一路狂逃的唐德宗,晓以扈驾之意。德宗很感动,立拜为太子谕德。不久,德宗夜中奔逃,李惟简率属下三十多人护随,中途迷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又找到慌不择路的皇帝。唐德宗非常感动,流泪说:“以为爱卿你去保护母亲去了,现在还能跟随朕吗?”李惟简叩首言道:“誓死相随!”黎明时分,远处尘烟惊起,人马嘶鸣,德宗大惊,忧惧交加。李惟简登高望远,观察后说:“是浑淳燃荨!苯幼牛钗┘蛴治鹊迹鞍偎缆手谌酥蓖缎嗽伦谟侄愎淮蠼佟L频伦诨苟己螅饫钗┘蛭浒部ね酰旁庸Τ迹夹瘟柩谈蟆:罄矗钗┘蛟诜锵杞诙仁谷紊希捶ㄑ厦鳎┱瘢灾抑敝啤8缸尤耍赣幸熘荆志狗磁眩芫挂灾页嘉蠼峋郑杉把陈邸泵挥腥魏胃菘裳裕
赏罚不均造恶果――王武俊、朱滔的节外生枝
至此,整个河北地区除田悦坚守的魏州和李正已儿子李纳据守的濮州外,都重新归顺。“朝廷谓天下不日可平”。
得意之际,唐德宗终于有了当皇帝的感觉,率意而为,于建中三年(公元782年)3月下诏,封张孝忠为易、定、沧三州节度使,王武俊为恒冀都团练观察使,康日知为深赵都团练观察使,划德、棣两州归朱滔管辖,并令其还镇。
朱滔不满,认为杨荣国以深州献降自己,应该也辖有深州之地。“朝廷不许。(朱滔)由是怨望,留屯深州”。王武俊自认为是诛李惟岳首功,比投降的康日知功劳大多了,却和康日知得授的官职一样,再看看从前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张孝忠已经是三州节度使,心中更是不平。同时,朝廷又下旨让王武俊向朱滔供粮三千石,向马燧供马五百匹。见此,王武俊更加疑惧,认为朝廷是在削弱自己的实力,说不定唐军攻下魏博后要对自己开刀。
拒守魏州的田悦得知上述消息后,急忙派人四下活动,先让参谋王侑等人窜至朱滔营中,卑辞下意致敬后,劝说道:“朱司徒您奉诏命讨伐李惟岳,旬日之间,拨束鹿,下深州,挤兑得李惟岳营中叛起,王武俊得以乘间杀掉李惟岳,这个结果,也是司徒您积功所至。天子本来说过谁平灭李惟岳谁就悉得其境土,而如今又下诏把深州赐给康日知,是自食其言啊。而且,当今皇上本意是扫清河朔,不再让藩镇承袭,将要把全部的节度使换由文官接任。我们魏博如果被灭掉,接下来就要打燕、赵的主意,到时朱司徒您也岌岌可危。如果司徒您能哀怜我们魏博,见危施救,不仅有存亡继绝的大义,而且对您也有子孙万世承袭方镇的好处啊。”同时,田悦还说要把统辖的贝州割让给朱滔。
“(朱)滔素有异志,闻之,大喜。”马上派王侑驰返魏州,告诉田悦等人坚守以待外援。同时,他派自己的高级参谋王郅与田悦的另一个说客许士则一起去到恒州,又对王武俊做“思想工作”:“王大夫您出于万死,诛逆首,拨乱根,康日知仅以城降,竟与您同功!朝廷赏薄,外间人无不为王大夫您不平。现在,又听说朝廷下诏命您出粮马资与邻道诸军,肯定是削弱您的力量。一旦魏州被攻克,朝廷肯定会让南北两军夹击您以绝后患。如今,朱滔司徒也忧不自保,想劝您共存田悦,并把深州交留您管辖。我们范阳、恒冀、魏博三镇连兵,手足相保,日后肯定永无后患!”王武俊深感有理,当即许诺,相约举兵南向。
朱滔又派人去劝说张孝忠,但受到对方拒绝。
李正已的儿子李纳比起魏博田悦,压力更大。忠于唐朝的宣武节度使刘洽(后改名刘玄佐)已经率兵攻破濮州外城,逼得李纳不得不亲自跪于内城城头,哀求改过自新,同时,他派人以其亲弟李经和儿子李成务入京为人质,请求给自己机会“重新做人”。如果应机善见,唐德宗应该暂先答应李纳,待他开城门投降,什么事都好办。偏偏朝中有个叫宋凤朝的太监逞能,进言说李纳穷蹙到头,不应该再给任何机会,朝廷大军攻下城池,可以大壮国威。唐德宗耳朵也不硬,觉得“公公”言之有理,下令把李纳的弟弟等人囚于禁中,逼得李纳穷守孤城,做困兽之状,并很快与田悦等人联系接头,共同抵抗唐军的进攻。
河北诸道藩镇力量死灰复燃之际,唐德宗感觉还正在佳处,以为指时可以平定祸乱。皇帝派遣中使下令卢龙(朱滔)、恒冀(王武俊)、易定(张孝忠)集中万名士兵一起到魏州进攻田悦。
王武俊做事明快,拒不受诏,把传旨的太监绑起来送到朱滔处。
朱滔召集部伍,说:“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