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桓(全)-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无法通行而暂时回到建康。于是,这位武陵王遵便成为了倒桓党所选出的幸运儿,加封为总百官行事,大将军,入居东宫,发布的命令称“制”,以与天子的“诏”相区别,成为了名义上仅次于晋帝的“准天子”。
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倒桓党雷厉风行的政治举措下焕然一新。从元兴三年三月到四月的短短一个月时间,可以说是从东晋的门阀政治转型为南朝的寒人政治最关键的一个月。
历史的潮流,以十倍百倍于平常的速度疯狂汹涌的流动着,上升着。整个时代,充满了方兴未艾的勃勃生机。
不过,在这时代大潮中,自然而然会遇上逆流的轻微阻挡。与桓玄有姻戚关系的尚书左仆射王愉,就和他的儿子荆州刺史王绥密谋袭杀刘裕,抗拒新时代的到来。这一群人的阴谋很快败露,也像刁氏一样受到了族诛。
对于一连串的打压,士族人人自危。作为百官之长的司徒王谧,由于在桓玄篡位时亲自解下晋天子身上的玺绶,一开始时差点被作为桓氏党羽肃清,在刘裕的一力袒护下才得以保全。不过,仍然受到了其他倒桓党要人的冷视。
有一天,在众人云集的朝堂大会上,刘毅突然好像半开玩笑,但又面露冷笑地对王谧发问:
“玺绶何在?”
这句话,是在讥讽王谧讨好桓玄的不齿行为。听见之后,王谧汗颜不已,内心十分恐慌。
王愉一门被族诛之后,王谧的一位堂弟,从小以骁果轻锐出名的王谌便劝说王谧前往吴地起兵讨伐刘裕。王谧惊惧不已,惶惶不安地出奔逃往曲阿。然而,刘裕得知之后,便马上请武陵王遵派人追回王谧,对出奔之事一句不提,仍委任如故。
“使君厚德,谧没齿不忘!”
王谧不由感动得泪如雨下。
“如果没有司徒当年的知遇之恩,裕今日只不过是市井一无赖而已。区区小事,又何足挂齿!”
刘裕微笑着安抚旧日恩人,令对方痛哭流涕。
得知此事之后,刘穆之不禁发出了感慨:
“对于政治人物来说,应该是完全冷酷无情的才对。刘公为旧怨而亡刁逵之族,为私恩而以王谧为公卿。后世的读书人,大概会因此而指责他心胸狭窄吧!”
“不过,”他又叹息着说,“以恩报恩,以怨报怨,而且又不违背天理国法,这难道不正是快意恩仇,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所为吗?不管别人怎么评价,对于我刘道民来说,能成为刘公麾下的一名马前卒,实在是感到三生有幸啊!”
就这样,以刘裕作为军方代表、王谧作为文官代表、武陵王遵为临时元首,刘穆之为实际政治决策者的新体制,终于成功地确立了下来。虽然目前还只是个粗糙简陋的过渡政府,但是,已经为新国家的再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结束了内部的初步革新和稳定之后,发动西征,消灭桓氏残余势力的行动也提上了议事日程。
不久,青州刺史、冠军将军刘毅正式成为西征军总帅,下辖辅国将军、琅琊内史何无忌、扬武将军、义昌太守刘道规、下邳太守孟怀玉诸军总计四千人,开始顺长江西上。第一个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何澹之等近万大军驻防的湓口。为迎击倒桓军,桓玄又派出武卫将军庾稚祖、江夏太守桓道恭等数千人前往支援何澹之,总兵力达到一万余人。
经过十来天的水路行军,何无忌、刘道轨两人率领的西征军第一阵最先到达寻阳东北面。而兵力超过对手四五倍的何澹之等楚军也主动出击。四月二十三日,两军对阵于桑落洲,倒桓战争中的第一场大规模水战,终于揭幕上演。
第十八回 桑落洲
这一天的清晨,在江面上的水雾中渐渐浮现。
站在船头,瘦小结实的何无忌翘首眺望着前方的敌人船阵。
能见度并不高。不过,敌军舰船数量远远多于我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在此处,长江的江面并不算窄。但敌船却从北岸到南岸布列成了连绵不断的阵势;而且,至少还有三四层的纵深。
与之相比较,无忌和道规的水军只有六七十条大小战船,就连排成一条横阵都有点捉襟见肘,不得不以几列纵队的阵型展开。
“辅国,卿打算怎么打这一仗?”
后面传来了一个刚强响亮的声音,那是位三十出头,充满了朝气的年轻将领。
他就是刘裕的三弟刘道规,和庸碌无能的老二刘道怜相比,他和大哥刘裕有更多的相似之处,同样都有雄心大志和豪迈的气概,只是在经验和阅历上比大哥差了许多。
“敌我兵力悬殊,很难获得完胜。因此,必须先做出谨慎的判断。”
以火爆脾气闻名的何无忌,在大兵团作战的战场上却有冷静沉着的一面。
两人并肩观察着敌阵,沉默地进行着思考。
浪花不断拍打着船身,引起阵阵轻微的甲板摇晃。
忽然,道规兴奋地指向敌人的右翼阵地,大声说:
“看见那艘华丽的舰船了吗?”
在楚军右阵的头排,有一艘插满了五颜六色旌旗,树立着高高的“何”字帅旗的漂亮大船。
“我听说敌兵的主将何澹之是个喜好铺张排场的人,那只大船,想来就应该是他的座舰了!”
“唔……”
无忌却没有热切的反应,抚摸着尖锐的下巴,沉思了片刻。
“不对。”
他说:“何澹之讲排场的性格世人皆知,如此显眼的战船,又布置在阵前,想必是打算以之作为诱饵吸引我军的注意力。”
“嗯,辅国说的有道理。”
道规想了想,点头说:“那么,澹之实际上应该在相反的地方,对吗?我们就全力进攻敌左翼好了!” “不,我军还是要以敌右翼为攻击重点。”
“哦!”
道规十分惊讶。
无忌的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既然澹之不在这条大船上,右翼的防御必定比较薄弱,我方以劲锐之兵急攻之,必能夺下该船。然而,再扬言已俘获澹之,敌方不知情的小兵一定士气低落,而我军将士则会勇气百倍。藉着气势的升降涨落,可以一鼓大破贼党!”
“原来如此!”
道规终于心悦诚服。
随后,两人各自开始依计展开作战。
桑落洲之役的开端,即为何无忌军对何澹之右翼如狂风骤雨般的猛烈攻击。
强弩、弓矢、以及被称为“桔槔”的一种抛石机发出的石弹,如豪雨般倾泻往楚军船阵。楚军右翼的战斗力果然较弱,在一通猛攻之后,便开始出现好几个巨大的漏洞。
与此同时,无忌亲自率领的三十余只战船,随后从敌阵的破洞出冲入,直扑那艘壮美的大船。
他的舅父——刘牢之就是位以勇猛无敌闻名天下的冲锋陷阵型大将,在淝水之役的前哨战——洛涧之战中,曾以五千人直进渡水,击溃十倍于己方的秦军精锐部队。而何无忌,则被世人评价为“酷似其舅”。在这一刻,他的攻击风格果真犹如烈火般不可阻挡,仿佛是名将刘牢之的英魂附体,令楚兵无不失色。
于是,无忌部成功地突进到了大船四周,以半包围的姿态展开登船战。
“冲锋!”
无忌卷着衣袖,拿着大刀第一个跳上敌船,其他将士也呐喊着一个个跳了上来,以凶猛的气势扫荡了船上的楚兵。
“下来吧!”
一名义军用力拉扯粗大的麻绳,“何”字帅旗“呼”的一声从旗杆上坠落到了甲板上。
“敌军主帅何澹之,已经被我军活捉了!”
无忌气运丹田,放声大呼,附近的晋军也齐声响应,欢声雷动。
“主帅被活捉了!”
“是的吗?”
楚军士兵无不失色,愕然的神情溢于言表。
“混蛋,我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哩!”
澹之吹胡子瞪眼,脸上全无血色,他总算明白什么是作茧自缚、欲盖弥彰了。
然而,此时战场上的气势已经发生了压倒性的大逆转,无忌军从全无斗志的敌人右翼中回转向中间进攻,道规则由正面突进,义军不但用矢石远攻,更向附近的敌船投掷火把,放出火箭,使得楚军阵脚大乱。
在晋军的火攻之下,胡藩的座舰也已被引燃,他指挥士兵奋力扑救,但却无力挽回火势。
“真是大失败!”
他那微秃的前额上油光闪亮,全是汗水,脸上沾满了细小的黑色烟尘。
“不行了!”
有士兵开始弃船跳水,而前方晋军的战船也正在逼近。
无奈之下,胡藩不得不翻身投水,清冽的江水令他不由自主的肌肉收缩了一下,连忙向岸边潜水游去。
凭着过人的体力,他居然穿着全副铠甲,在水下潜行了三十余步的路程,浑身湿漉漉地爬上了堤岸,精疲力竭地倒在芦苇丛中。
还来不及庆幸,边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而乱的脚步声,几条人影从四周围住了他,明晃晃的矟尖指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
异口同声对胡藩喝问。
看他们的服色,一定是倒桓军了。
胡藩神色镇定地翻身站起,目光炯炯地扫视众人。
——已经为桓氏尽了臣下的忠节了。那么,从今天起就让我开始新的人生,投入倒桓党中去,成为推翻旧势力,重建新国家的一份子吧!
这样想着,他缓缓开口:
“我是伪楚朝的大将胡藩,愿向勤王军归降!”
此时,江面上火光冲天,呐喊声大起,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楚军,又一次在倒桓军的奋战下土崩瓦解,狼狈溃散。
“为什么又吃败仗了啊!”
澹之悲痛地率领残部西逃而去,无忌和道规终于取得了桑落洲一战的压倒性胜利。
“战争还没完呢!”
无忌让道规扫荡江面上的残敌,自己则率部出发,由湓口上岸,直扑寻阳。
这时候,城中已没有主事的官员,几乎是无血开城。无忌分兵安定民心,扫除残党。同时,亲自迎取晋室的宗庙神主和没被桓玄带走的一些宫人宦官,派遣使者护送还都。
两三天后,刘毅的主阵和孟怀玉的殿军也陆续赶到,经过少许时日的休整和补给,西征军总兵力扩大到七八千之多,合兵一处,浩浩荡荡地往楚军最后的据点——江陵进发!
第十九回 决战的序曲
“皇上回江陵了!”
“桓南郡回来了!”
元兴三年四月三日,桓玄终于踏上了江陵的土地。迎接他的,是极其盛大壮观的场面,不少士人和民众甚至流下了动情的眼泪,仿佛桓玄不是被驱逐出京,而是刚刚凯旋归来,或是巡狩至此似的。
自从他父亲桓温担任荆州刺史以来,近半个世纪里,荆州的广袤大地就几乎一直掌握在桓氏族人的手中。桓温、桓冲等人布下的德政,深深刻印在了荆州父老的心间。而这位桓氏的继承者桓玄,更是在江陵度过了青年、少年的蛰伏岁月,留下过不少传闻和逸事。藉着荆州民众——也就是所谓“西州人”、“西人”的全力支持,他才得以吞并群雄,入主京师。大多数的西人,不习惯把桓玄称为“天子”、“楚帝”,在私下场合仍以“桓南郡”的旧爵位称呼他,这也表示着荆州士庶对他的亲昵和爱戴。
因此,仅仅二十来天的时间里,狼狈而来的桓玄一行人,旗下就迅速集合起了两万精兵,楼船如云,器械甲仗均精良无比。一时之间,气焰张天,重振起了昔日的雄风。
然而,这种景象却益发使得桓玄目空一切,自高自大了起来。
“臣下们个个无能渎职,只有用严刑峻法才能教他们懂点事!”
他对百官和将士愈发刻薄寡恩,当殷仲文因此进谏时,桓玄甚至恼怒地斥责说:“因为诸将不听指挥,天象不利于大楚,这才迁往楚国的故都(江陵);然而,当今群臣宵小却对此议论纷纷,散布谣言。朕正要以猛政来纠正这股歪风邪气,绝不可能放宽法律!”
“唉……”
仲文沮丧地退了下去,楚朝群臣更加离心离德。
得知桓玄逃难来此,荆、江诸州的郡守纷纷上表前来问候圣驾起居。但是,桓玄却一封也不接纳,回书令臣下改为恭贺自己乔迁新都。
总之,现在的他已经思绪浮乱,混淆了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什么刘裕、刘毅,只不过一帮空有野心的宵小之辈罢了,等朕移师东下,一律碾为齑粉!”
有的时候,他这样狂妄地说。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独居一室时,他却又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所笼罩,剥去了虚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