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纳粹亲历第三帝国末日-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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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
恶兆(1)
我母亲怀我的时候,我们家还住在慕尼黑郊外的沃尔德鲁德林,和海因里希·希姆莱办的养鸡场挨得很近。希姆莱原本只是个肥料推销员,后来爬到了党卫军秘密警察头子的位置。在1927年时,他娶了玛格莉特,并办了这个养鸡场,随后定居下来。希姆莱并不擅长养殖家禽,和他后来在组织人手大肆屠杀犹太人方面所展现出来的“才能”相比,他的养鸡手段实在是很一般。不过,这个养鸡场后来曾一度被纳粹党徒们奉为“选择不同生活方式的圣地”(希姆莱曾在党卫队内部搞“人种培育场”,让党卫队男人与日耳曼女人结合,以保证日耳曼民族的血统纯正性,好培育出优秀的日耳曼精英)。希姆莱是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者,沉迷于神秘主义、玄学、超能力等各种唯心理论,他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占星卜算。 他的妻子玛格莉特也是一样。沃尔德鲁德林有一家面包店,一个自称有超能力的人经常在那儿为人预测未来。生我之前,我母亲有一次去找这位“高人”算命,想测一下我是男是女,正好遇上了希姆莱夫人。母亲除了想测一下我是男是女外,和希姆莱夫人一样都迫切地想要知道,假如阿道夫·希特勒执政,德国会不会繁荣昌盛。预言家告诉母亲,我可能是个女孩。这让她非常失望,因为母亲知道父亲肯定希望头一胎是个儿子。预言家还说,如果希特勒执政,希姆莱和莱曼家族都将兴旺发达,而且德国也会繁荣昌盛上千年。这个预言让两个女人大受鼓舞。几个星期后,1928年5月23日那天,我出生了,母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是,我是一个健康男婴的事实证明了第一个预言不灵验。我不知道,生了男孩的喜讯能不能减轻他们对第二个预言也无法灵验的担心。
1933年,希特勒上台,当时我只有4岁,对第三帝国以前的德国知之甚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希特勒和纳粹主义几乎充斥了我童年生活的每一个层面。我出生在慕尼黑,这里是纳粹党的发源地。不过,我童年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生活在西里西亚静谧的乡村里。在今天看来,我住的地方离柏林并不远,但在当时,这两个地方却有天壤之别,相差之大有如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星球之上。我们住在森林中的老房子里,我们的见识和100多年前的乡下人相差无几。直到我父亲加入了希姆莱率领的纳粹党卫军后,我们家才搬到布雷斯劳城里。父亲为德意志帝国电台工作,这个电台是约瑟夫·戈培尔重要的宣传机构之一。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我最初的快乐记忆都是关于乡村和森林。我的童年时光就像格林童话一样美好。我有3个姐姐安吉(Anje)、奥娣(Ute)和多尔特(Dorte); 我很爱她们,后来我又有了2个小弟弟乌尔夫(Wulf)和乌尔里希(Ulrich),1个小妹妹安吉拉(Angela)。纳粹党积极鼓励德国女性多生孩子,为帝国生儿育女被视为一种爱国行动,国家出台了各种各样鼓励生育的奖励措施,生孩子多的家庭还能得到特别徽章。我母亲就曾得到过一个圣母十字架,而且,作为对她的奖励,帝国还专门为我们家指派了一个保姆,帮助母亲带孩子。我祖父与马丁·鲍曼(后来的纳粹党秘密警察头子)的妻子娘家是朋友。鲍曼太太生了10个孩子,最大一个孩子也起名叫阿道夫,与他的教父希特勒同名。每当祖父想到葛达成人后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生儿育女上,他总是会说:“这可怜的女人”。
有一阵子,我们家住在一个非常漂亮的城堡里,周围数公里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树。这个城堡更确切地说是一个高墙围绕的带庭院的庄园。不过,我们的生活并不富裕,这所房子实际上属于一个在外任职的军官,我们只是暂时借住而已。后来,我们搬到森林里更远的地方。我早年记忆最多的事就是和母亲一道摘浆果,或是和我最喜欢的狗索妮娅——一只瘦瘦的红棕色爱尔兰塞特种猎狗——一起在林中散步。我们家还有两只波音达猎狗; 叫做托尔和托勒夫。
有一阵,我甚至养了一只宠物鹿。它在某个下午出现在我们家院子里。我先是听到一阵柔和的铃声,于是跑到窗口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了它——头上长着长长鹿角的雄鹿。铃声是挂在它脖子上的一个金黄色项圈上的铃铛发出来的。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我从未如此近地看到过一头活鹿,而且还是在我们家院子里!而且它还带着一只金色的项圈!我走到屋外,雄鹿安静地注视着我,它没有跑开。我伸出手抚摸它。后来这头鹿成了我的宠物,甚至我们家的狗都不驱赶它。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从那以后,这头鹿成为了我们家庭的一分子。
我非常爱我的母亲和祖父母。我的祖父和我们一起生活,他是一个非常和蔼的老人,睿智而且知识渊博。他一生有两大热爱:其一是蒸汽机车——这种热爱虽然比较幼稚,但是蒸汽机车的出现仍然是他所在时代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其二就是腓特烈大帝。伟大的弗雷德里克是祖父的偶像,而且我发现,不仅是我自己,很多德国人也很崇拜他。在孩提时代,这个未来的普鲁士国王由于柔弱似女性的气质而受到父亲的轻视。但是后来,伟大的弗雷德里克用过人的领导才能征服了所有人。他是一个仁慈的君主,非常有远见,积极推进了一系列意义深远的社会变革。弗雷德里克的思想对祖父形成了很大的影响,祖父经常背诵这位国王在1757年洛伊滕会战前的著名演说给我听。弗雷德里克的演讲慷慨激昂,非常鼓舞人心, 面对高地上围攻的两倍于己的敌军,他通过演讲将勇气灌输给将士们。在演说词的末尾,国王宣布:“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要么击败敌人,要么光荣牺牲!”纳粹党人,特别是纳粹神话的缔造者约瑟夫· 戈培尔经常引用弗雷德里克的传奇生涯,特别是当德国的敌人在实力和规模上变得越来越强的时候。我深深地爱戴祖父。他从来不会因为我提的问题而生气,相反,总是用一种我幼小的脑袋能够理解的方式回答我提的问题,他点燃了我对知识的长久渴望。
恶兆(2)
另一方面,我与父亲的关系却很不明朗。父亲非常暴躁,总是认为我太怯懦。我总是试图讨好他,却总是失败。我记得,母亲总是把我的摇篮放在祖父汽车的前排座椅上。那时,我已经有3岁了。父亲开着祖父的车,我们一家子打算去乡下郊游。突然间,就像每个孩子都会做的一样,我哭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父亲很显然被激怒了。他命令我闭嘴,我没有做到。父亲于是停下车,下车走到我母亲座位一侧,试图从母亲手中夺过我。母亲竭力阻止他,没让他得逞,母亲的眼里满是泪水和痛苦。于是,父亲把我俩都拖下车,然后径直上了车,重重地关上车门,开车扬长而去。汽车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我还站在原地,呜咽着,喘息着,惊惶失措着。不过,父亲最后还是回来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这就是爱哭男孩的下场!”他冲着我咆哮道。
我试图停止哭泣,但是没能做到。我继续抹着眼泪,母亲则把我搂得越来越紧,试图盖住我的抽泣声。于是,父亲开始朝着母亲发火了,“如果你不能让他停止哭泣,我马上再把车开走!”父亲的确那样做了,我和母亲只好步行回去。父亲的心肠很硬,我这一生一直让他失望,直到终老。他经常会因为我撒谎和其他小事情而鞭打我。
我很爱祖母,她总是故意做一些让父亲冒火的事情,还很爱吹嘘家族的贵族血统,不过我猜想,她可能只是贵族的远房旁系,但是祖母很为自己拥有哥达年鉴(欧洲贵族的“圣经”,能够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是非常势利的一种价值体现)而自豪。每当她在报纸上看到或者在和人谈话中听到一个新的名字,祖母总是要翻一翻哥达年鉴。当希特勒任命约希姆·冯·里宾特洛甫(Joachim von Ribbentrop)为外交部长时,祖母不以为然地说,他不过是一个香槟酒推销员。
“嘘,”她轻蔑地说,“他只不过是个暴发户。”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安静一点!”父亲按捺着嗓门提醒她,生怕别人听到。
祖母类似的评论经常让父亲恼火。我以为,父亲生怕祖母那张嘴把他卷进和纳粹党的纠纷中。贵族论在纳粹时期完全不时兴了。贵族们被视为纳粹国家社会主义论的头号阶级敌人。尽管父亲经常喜欢吹嘘,但是他很少提到我们杰出的祖先。
父亲是汽车推销员,业余时间还兼做驾驶教练。他和祖父曾经有过奔驰汽车的经销权,但是他们接手不到1年以后就破产了。父亲将生意失败怪罪于一个犹太商人,说对方欺骗了他。父亲从未明确解释过事情的经过,但直到临死前他还坚持认为被这个犹太商人骗了。
一天, 我听到祖母斥责父亲:“犹太人也是人!”
我不太清楚这次对话的全文,也从未遇到过一个犹太人。当我问祖母,这场争论是怎么一回事时,她只是说,“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直到几年后的“水晶之夜”,我才意识到犹太人在德国的命运。争论还是关于父亲的奔驰汽车经销权,父亲愤愤不平地责怪犹太人,祖母于是说,“犹太人的确是经验更丰富的生意人。”她的评语让父亲火冒三丈。母亲在战后告诉我,“他当时资金不足,时局也不稳定,加上他没有多少生意经验。”
慈祥的祖母教会我祈祷并且带我去教堂。我喜欢上教堂,听大家一起说“阿门!”听上去很像在念我的名字。一天夜里,我念完了晚祷词,祖母问我祈祷的内容。圣诞节就要来了,我告诉她,我祈祷得到很多礼物。她批评了我,说我不应该只为自己祈祷,而应该为他人祈祷。祖母说,上帝抚育了我们,让我们生长并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不用完全依赖于他的存在。我将永远记得祖母给我上的这一堂课。
家里失去汽车经销权后,日子更艰难了。父亲再次成为了汽车推销员。在当时,推销员要负责将汽车开到顾客家里,所以,父亲经常不在家。不过,他不在家时,我一点都不想念他。
父亲还应该对我的一个记忆创伤负责。一天早上,我醒来后,发现那头鹿不见了。我四处寻找也不见踪影,最后,我们发现它被人杀死在树林里,偷猎者为了鹿角杀了它。我深受打击。鹿脖上有铁丝勒过的痕迹,鹿角已被人砍走。偷猎者还拿走了它的金色项圈和铃铛。当我把父亲带到鹿的尸体旁时,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父亲让我帮他一道,一人抬一条鹿腿,把鹿拖回家。第二天,这头鹿被挂在地窖的屠宰钩上,肚腹已被剖开,内脏也已经被清除掉了,父亲预备教我如何剥鹿皮和切分鹿肉。我看到这幅场景,恶心得呕吐起来。父亲骂我太懦弱,他告诉我,屠宰动物是很有男子气概的一件事。为了好好地教育我,父亲预备让我杀一次鸡。
我十分害怕,但父亲坚持要递给我一把切肉刀,命令我开始干活。结果,我把差事搞得一团糟。我左手使劲捏住鸡翅膀,右手努力将鸡头按在案板上预备剁下去。我根本捏不住鸡,非常害怕,以至于在斩鸡头的时候闭上了眼睛。这只鸡的肌肉猛烈抽搐着,翅膀抖动得非常厉害,我吓得松开了捏着鸡翅膀的手。这只没头的鸡从我身上掠过,然后掉在地上断了气,从断头处流出的血洒了我一身。我吓得不轻,迅速跑开了。因为我的胆小,父亲再次训斥了我,他轻蔑地说我像女孩子一样。
恶兆(3)
这堂关于刚毅的教训发生在1934年,正好是希特勒上台的第二年。
我就读的学校有一个驼背小孩,名叫鲁迪。我和另外两个同学经常捉弄他,以欺负他为乐。他没有一个朋友。有一次我们和他打了起来,根本没料到他会反抗,但是他不仅反抗了,而且还打赢了我们3个人,把我们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到处都是抓痕。我的鼻子还被打出了血,衬衫上沾满了血迹。我们的老师是一位脾气温和的中年男子,他不是那个时代期望的标准老师形象——强硬的独裁者。老师将一枝竹鞭递给鲁迪,而且命令我们3个俯下身去。
“在每个人屁股上打12下。”他对驼背小孩说。
“我不能这样做,”鲁迪说,“他们还会再打我的。”然后,他把鞭子还给了老师。
我感到非常窘迫,至今仍然记着鲁迪的话。后来,老师把我们都送回家。当我把经过告诉母亲后,她急忙骑上自行车出门,到鲁迪家去道歉。当我父亲得知这一切后,他再次狠狠地揍了我一顿,因为我参与了一场三对一的打架。他骂我是个懦夫,然后命令我早点上床睡觉。
鲁迪和我却因此成了朋友。他也喜爱小动物,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