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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再现民国文人风骨民国那些人(精选)-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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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大礼堂的穹顶沐浴在薄暮余辉中,科学馆的门已经锁了;绕过大礼堂,图书馆旧馆不时有学生进进出出;再往前走,西操场前的体育馆内有几个白发老人和年轻人在比赛篮球。
我来到工字厅,找到一位熟人。他是清华的毕业生,留在学校人事处工作。我问他,你知道周诒春这个人吗?他摇头。“不过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进内部的人事数据库帮你查查。”
其实,他未必能查到。因为周诒春每天出现在清华园的情景,已经过去了80余年;并且,也用不着查。因为作为清华学校的老校长,周诒春留给清华的东西很多———在他任内确立了那句著名校训,并亲自规划督造了清华早期的“四大建筑”:大礼堂、科学馆、图书馆、体育馆。
在今天的清华,大家天天看见“周诒春”,处处看见“周诒春”,但却没有多少人听说过这个名字。不仅是那位人事处的干部,在清华校园,随便问几个学生或老师,大多不知道周诒春是何许人也。只有一个新闻学院的女生,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我知道他是清华以前的老校长,别的就不太清楚了。”
帮我联系采访周诒春后人的一位清华校友总会的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地告诉我:“其实我也是前不久调到校友总会后,才刚刚知道周校长的。”
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清华怎么也不肯遗忘这位周校长:1918年初,他辞职离校那天,全校曾经集合,学生们身着军操制服,一齐举枪向他致敬。比他小16岁的温源宁教授后来回忆说:“他离职的那一天,对于他领导下的教职员、他的学生和他自己,全都是悲哀的一天。”
温源宁说:“在学校时,人们会躲开他、规避他;如今,他却成了人们寻找的对象。从他的身上常散发出一种在最亲密的朋友之间也不常见的温暖。”
老一代的清华人,包括清华大学最著名的校长梅贻琦,始终以“老校长”称之。20世纪30年代初,清华大学曾经发生过“校长风潮”,几位不受欢迎的校长连续被教授会和学生会驱逐离校。这时师生们又想起了他们的老校长,于是派代表到他家里“劝驾”,同时在校刊上发出“请教育部任命周诒春为校长”的呼吁,后因周诒春本人坚辞而作罢。
周诒春任职期间,清华学校还只是一所留美预备学校。但按照清华校史专家黄延复的研究,是他在1916年首先提出把清华逐步过渡到一所完全、独立之大学的完整计划。
周诒春在清华学校以严格著称。他曾经推行了著名的“强迫运动”:每天下午4时至5时为运动时间,在那一小时内图书馆、教室、宿舍一律锁门,学生都必须到户外操场或体育馆内去锻炼。所以他一直被视为清华体育传统的开创者。
“他很严格,这是毫不让步的;但是他人是很有善心的,就是说,你感觉他很温暖,他是为你好。所以后来我接触到的他的学生对他都是有好感的。”他的儿子、协和医院名医周华康老先生这样描述父亲。
周校长早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后赴美留学,先后就读于耶鲁大学和威斯康辛大学。就在他离开清华那年,他的母校———上海圣约翰大学授予他名誉博士学位,所以他的同时代人习惯称他为Dr.Tsur(周博士)。
1950年,周博士从香港返回内地后,和儿子周华康一家住在一起。那是位于外交部街的一栋二层小楼,他住在楼上。在那个运动频仍的年代里,周华康回忆说,他和父亲交流的机会很少,甚至连父亲最珍爱的清华都没有听父亲提起过。而在周华康女儿周琳眼里,爷爷“很静,像个中国的老学究,一点儿看不出当年西化的做派。整天也不出门,只干两件事:翻看一大堆线装书,还有就是练字。”

梅贻琦:中西合璧真君子

梅贻琦(1889-1962),字月涵,天津人。第一批庚款留美学生,历任清华学校教员、物理系教授、教务长等职,1931-1948年任清华大学校长,1955年在台湾新竹创建清华大学并任校长,直至逝世。
1931年12月3日,在清华大学校长就职典礼上,梅贻琦留下了中国大学史上最著名的一句话:“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他本人从来没有被称为“大师”,但在他的任内,却为清华请来了众多的大师,并为后世培养出了众多的大师。他被称为清华“永远的校长”。在遍布世界的清华校友心目中,提到梅贻琦就意味着清华,提到清华也就意味着梅贻琦。
一位清华的老校友在纪念梅贻琦的文章中称:“母校以‘自强不息,厚德载物’8字为校训。历届毕业同学,凡是请梅先生题纪念册的,梅先生辄书此两语为勉。梅先生一生行谊,也正可以这两句来说明。”
《易经》上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梅贻琦在世人的心目中,正是这样一位“君子”。
清华早期著名的体育教员马约翰曾经这样评价梅贻琦:“他有他的人格……真君子Real Gentleman的精神。梅先生不但是一个真君子,而且是一个中西合璧的真君子,他一切的举措态度,是具备中西人的优美部分。”
梅贻琦生性不爱说话,被称为“寡言君子”(Gentleman of few words)。早在1909年考取第一批庚款留美学生时,他那“从容不迫的态度”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发榜那天,考生们都很活跃,考上的喜形于色,没考上的则面色沮丧。只有瘦高的梅贻琦,始终神色自若,“不慌不忙、不喜不忧地在那里看榜”,让人觉察不出他是否考取———而实际上,在630名考生当中,他名列第六。
“一二·九”运动后,清华曾经发生过数千军警闯入学校逮捕学生的事件。事前得知了这个消息,学校的几位领导人在梅贻琦家里商量如何应对。大家说了很多意见,惟有梅校长默然不发一言,最后大家都等他说话,足足有两三分钟,他还是抽着烟一句话不说。冯友兰教授问:“校长———你看怎么样?”梅贻琦还是不说话。叶公超教授忍不住了,问道:“校长,您是没有意见而不说话,还是在想着而不说话?”他隔了几秒钟回答:“我在想,现在我们要阻止他们来是不可能的,我们现在只可以想想如何减少他们来了之后的骚动。”
后来,学生们怀疑军警特工手里的名单是校方提供的,所以把教务长架到大礼堂前接受质问,并有学生扬言要打。此时,他们的校长身着一件深灰色长袍,从科学馆方向慢步走来,登上台阶,对着二三百学生,有半分钟未发一言,然后用平时讲话同样的声调,慢吞吞地说出了5个字:“要打,就打我!”
梅贻琦嗜酒,并且在这一点上也堪称“君子”,以至于被酒友们尊为“酒圣”。考古学大师李济回忆:“我看见他喝醉过,但我没看见他闹过酒。这一点在我所见的当代人中,只有梅月涵先生与蔡孑民(蔡元培)先生才有这种‘不及乱’的记录。”
曾经有一篇纪念他的文章,标题就叫作《清华和酒》。“在清华全校师生员工中,梅先生的酒量可称第一……大家都知道梅先生最使人敬爱的时候,是吃酒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敬酒人的好意,他干杯时那种似苦又喜的面上表情,看到过的人,终身不会忘记。”
1947年,抗战胜利之后清华第一次校庆,在体育馆摆了酒席,由教职员开始,然后1909级,逐级向校长敬酒。梅贻琦总是老老实实地干杯,足足喝了40多杯。
“他的情趣是那种很单纯的,一种……不晓得……一种很特别的幽默感。”他的儿媳、北大退休教授刘自强女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眼睛微微向上,显然沉浸在一种温馨的回忆中,想寻找一种确切表达来描述她的校长和公公。“那时候校长住在清华园甲所。我有一次去他那儿,梅太太病了,我就看见他到前面的小花园里,摘了一朵他自己种的花,紫色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到梅太太的卧室去送给她。”

蒋南翔:两种传统之间

蒋南翔(1913~1988)江苏宜兴人,长期担任清华大学校长、党委书记,曾任青年团中央副书记、高教部部长、教育部部长。
22岁时,他喊出中国青年学子为之热血沸腾的那句名言:“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平静的书桌了!”1935年“一二·九”学生运动中,作为领导人之一的清华大学学生蒋南翔受上级党组织委派,起草了《清华大学救国会告全国民众书》,这句宣言即出自该文。
44岁时,他提出中国青年学子琅琅上口的那句名言:“为祖国健康地工作50年”。1957年,清华大学校长蒋南翔在全校体育积极分子会上向学生提出:“每个同学要争取毕业后能为祖国工作50年”,从此,这句口号从清华园传遍全国各个高校。
然而回顾清华校史,他的位置却有些尴尬。
研究清华校史的一位老教授,本是爽快之人,但一听记者要采访的题目是蒋南翔校长,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犹豫:“其他的人都好说,恰恰就是蒋校长很难说。”
“蒋校长是一个教育家,这一点我是承认的。清华校史上有很多位校长,但不是每个人都称得上‘教育家’,有些充其量只能称为行政工作人员。教育家是什么,首先就要有独立的精神、独立的教育思想。蔡元培当然是,梅贻琦也当然是。蒋南翔是老清华出来的人,我认为他是有独立的想法的。不过……我不大好评价。”
清华大学内部曾经有过一种“权威”的提法:“清华有两个传统,一个是以梅贻琦为代表的买办传统,一个是以蒋南翔为代表的革命传统。”
这两个传统曾经泾渭分明,像这位老教授所说的,“蒋南翔是过去教育界的圣人,而梅贻琦是敌人”。不过随着近年来国内学界对梅贻琦评价的转变,上述“权威”提法已经过时,取而代之的,是“在清华漫长的校史上,梅贻琦和蒋南翔两位校长对清华影响最大”,是“梅贻琦当了17年校长(1931~1948),蒋南翔当了14年校长(1952~1966),他们是主政时间最长、业绩最卓著的两位”。
“蒋传统”中的人们逐渐接受了梅贻琦,然而“梅传统”中的许多人却并不打算接受蒋南翔。这位老教授曾经陪一位从美国回来的清华老校友参观校史展览,展览中有两尊校长像,一尊是梅贻琦,一尊是蒋南翔,这位校友一看,激动地说:“这两个人怎么能放在一起呢?梅校长的传统就是被他破坏的!”
究竟孰是孰非,清华校史专家黄延复有过更公允的评价:没有周诒春,就没有梅贻琦;没有梅贻琦,也就没有蒋南翔。同时,没有蒋南翔(时期),也就没有迟群(时期)。作为学校传统来说,周诒春时期强调“培养全人格”,梅贻琦时期强调“通才教育”,蒋南翔时期强调“又红又专”,其总的目的可“一言以蔽之”,曰:培育高素质的人才。从反面讲,没有蒋南翔时期(当然不能由他负全责)无休无止的政治运动和批判会,也就没有迟群时期的在“知识愈多愈反动”思想指导下对知识分子进行全面的惩治和迫害。
矛盾的是,蒋南翔在“反右”运动中亲手打倒了校内“四大右派教授”,但另一方面,正如清华大学教授曾昭奋所写道:“做了高教部长并主政清华的蒋南翔,仍不时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独立精神’。1957年,他曾专门找一部分‘右派学生’谈话,对他们说学校仍然‘望子成龙’,‘希望团结百分之百’。‘文化大革命’将起时,他公然呼喊‘开好顶风船’。他还公然表示,把毛泽东思想说成是马列主义的‘顶峰’是不科学的,应该是发展中的一个‘高峰’。这些,致使他在‘文革’一开始时即被打成‘黑帮’,并遭受到更为惨重的惩罚……”
也许,曾为“书桌”振臂一呼的蒋南翔,在主观上终归是重视“书桌”的,所以他才会说:“假使说辛亥革命以后我国真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建树的话,那么我国大学教育中学术自由的深厚传统,应该是其中之一。这是我国教育事业上最可宝贵的精神遗产,直到今天,还值得我们加以尊重。”

蒋梦麟:北大“功狗”

蒋梦麟(1886-1964)字兆贤,号孟邻,浙江余姚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博士,曾任国民政府第一任教育部长、行政院秘书长,长期担任北京大学校长。
对本校校史素有研究的北大教授陈平原说:“在历史学家笔下,蔡元培的意义被无限夸大,以至于无意中压抑了其他同样功不可没的校长。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蔡元培早年的学生蒋梦麟。”
1988年北大90周年校庆,曾出版过一本《北大校长与中国文化》,希望“以此来纪念北京大学在中国文化史上的特殊地位和贡献”,但其中没有收入蒋梦麟。1998年,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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