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曾国藩-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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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六年(1856年),太平天国西征军在江西连破八府五十余州县,曾国藩坐困南昌,数月音讯全无。曾国华赴武昌湖北巡抚胡林翼处求援。胡林翼发兵五千交曾国华统帅驰援。从未带过兵的曾国华,连克数县,为南昌解围发挥了重要作用,擢同知,赏戴花翎,成为湘军将领。时曾麟书去世,曾国藩、曾国华兄弟丁忧回籍。然曾国华已过继叔父,只须守制一年,遂于翌年由已订儿女亲家的李续宾奏调复出,襄理李续宾部军务。咸丰八年十月,太平军三河大捷,李续宾部全军覆没。李续宾、曾国华等四百余名文武官员喋血沙场。曾国华骸骨数月无寻,曾国藩忧急哀恸已极,泣血写道:
我奉简书,驰驱岭峤。江北江南,梦魂环绕。卯恸抵昏,酉悲达晓。莽莽舒庐,群凶所窟。积骸成岳,孰辨弟骨。骨不可收,魂不可招。峥嵘废垒,雪渍风飘。生也何雄,死也何苦,我实负弟,茹恨终古。
后来曾国华的遗骸终于找到了,却是一具无头尸。季弟曾国葆因之再次投军,“以报兄仇而雪前耻”,不料身染重疫,病死军中。曾国藩为其写书联云:
英名百战总成空,泪眼看河山,怜予季保此人民,拓此疆土;
慧业多生磨不尽,痴心说因果,望来世再为哲弟,并为勋臣。
曾国藩同样将手足之情给予了一个姐姐、三个妹妹。除小妹染痘早殇外,曾国藩大姐二妹都嫁进了普通人家,家庭不和,经济拮据,无一美满。曾国藩除了开导姐妹,帮助调解家庭纠纷外,总不忘接济她们的生活,哪怕自己还在经常举债之中。他在给弟弟的信中说:“兰姊、蕙妹家运皆舛,兄好为识微之妄谈,为姊犹可支撑,蕙妹再过数年则不能自存活矣。同胞之爱,纵彼无缺望,吾能不视如一家一身乎?”三妹国芝,是他乞假家居时亲自为之择定的婿门,为本邑朱家。国芝夫家较富有,生活无忧,但国芝婚后病弱不堪,三十岁时难产而死。曾国藩叹道:“吾姐妹四人,季者早殇,二长者并穷约不得怡。独朱氏妹所处稍裕,而少遘痼疾,又离娩厄以死,何命之不淑也。”
妻儿(1)
曾国藩结发之妻欧阳夫人,是其师欧阳凝祉之女,比曾国藩小五岁。婚后四年,她生了长子桢第(又名纪第),惜于道光十九年(1839年)染疫早殇。当年年底次子纪泽出世。翌年冬,欧阳夫人携幼子赴京师。在京师连生四女—纪静、纪耀、纪琛、纪纯,后生三子纪鸿,最后生满女纪芬。
自咸丰二年(1852年)始,欧阳夫人带领诸子女在乡下老家生活十余年,直到同治二年(1863年),才随居曾国藩官邸。
其间,曾国藩“以廉率属,以俭持家,誓不以军中一钱寄家用”。欧阳夫人则居勤居俭、任劳任怨操持家务,下厨烧灶、纺纱织布,事事躬亲。曾纪芬晚年回忆道:“先公在军时,先母居乡,手中竟无零钱可用。拮据情形,为他人所不谅,以为督抚大帅之家不应窘乏若此。其时乡间有言,修善堂杀一猪之油,止能供三日之食;黄金堂杀一鸡之油,亦须作三日之用。修善堂者,先叔澄侯公所居,因办理乡团公事客多,常饭数桌。黄金堂则先母所居之宅也。即此可知先母节俭之情形矣。”
勤俭持家、谦和处事,正是曾国藩提倡的持家之道。他在给子弟的信中反复说:
“世家子弟,最易犯一奢字傲字。不必锦衣玉食而后谓之奢也,但使皮袍呢褂俯拾即是,舆马仆从习惯为常,此即日趋于奢矣。见乡人则嗤其朴陋,见雇工则颐指气使,此即日习于傲矣。书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传》称‘骄奢淫佚,宠禄过也’。京师子弟之坏,未有不由于‘骄奢’二字者,尔与诸弟其戒之。至嘱至嘱。”
“凡世家子弟,衣食起居,无一不与寒士相同,庶可以成大器,若沾染富贵气习,则难望有成。吾忝为将相,而所有衣服,不值三百金。愿尔等常守此俭朴之风,亦惜福之道也。”
“处兹乱世,银钱愈少,则愈可免祸,用度愈省,则愈可养福。尔兄弟奉母,除劳字俭字之外,别无安身之法。”
曾国藩对子女要求十分严格。曾国藩女儿多,“遂深以妇女之奢逸为虑”。因他认为,凡“世家之不勤不俭者,验之于内眷而毕露”。
曾纪芬回忆,同治三年全家赴金陵,初十入督署。当时她穿的是蓝呢夹袄及已故长嫂贺夫人遗下缀青花边的黄绸裤。曾国藩见了斥为奢侈,于是曾纪芬赶忙拿三姐的一条绿裤换了下来。而三姐这条绿裤也是贺夫人所遗之物。嫂遗姑,姑与姑又互相袭用。
曾国藩并为曾纪芬等定功课单如下:
早饭后做小菜点心酒酱之类食事
巳午刻纺花或绩麻衣事
中饭后做针线刺绣之类细工
酉刻(过二更后)做男鞋或女鞋或缝衣粗工
他说:“吾家男子于看读写作四字缺一不可。吾已教训数年。(于女眷则)总未做出一定规矩。自后每日立定功课,吾亲自验功。食事则每日验一次,衣事则三日验一次。纺者验线子,绩者验鹅蛋。细工则五日验一次。粗工则每月验一次。每月须做成男鞋一双。女鞋不验。右验功课单谕儿媳侄妇满女知之,甥妇到日亦照此遵行。”
曾纪泽新婚,曾国藩写信给诸弟并纪泽,论以教诲新妇:
“新妇始至吾家,教以勤俭。纺织以事缝纫,下厨以议酒食,此二者妇职之最要者也。孝敬以奉长上,温和以待同辈,此二者,妇道之最要者也。但须教之以渐,渠系富贵子女,未习劳苦,由渐而习,则日变月化而迁善不知。若改之太骤,则难期有恒,凡此祈诸弟一一告之。”
“新妇初来,宜教之入厨作羹,勤于纺织,不宜因其为富贵子女不事操作。大、二、三诸女,已能做大鞋否?三姑一嫂每年做鞋一双寄余,各表孝敬之忱,各争针黹之工。所织之布,做成衣袜寄来。余亦得察闺门以内之勤惰。”
曾国藩婚嫁儿女,只限二百金。大女儿出嫁,他寄银二百五十两,以二百金办奁具,以五十金为程仪。并嘱“家中切不可另筹银钱,过于奢侈。遭此乱世,虽大富大贵,亦靠不住,惟勤俭二字可以持久”。二女儿出嫁,有一枚重七钱的金耳挖,值二十余缗,为人所窃。欧阳夫人忧惜之,数夜未眠,虑女儿至其夫家无耀首之饰。四女儿出嫁,于舟上发轿,欧阳夫人亲自送亲。仍恪秉曾国藩规定的嫁妆成法。曾国荃听说后诧异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打开箱奁查验,果然只有二百金,这才相信。他再三嗟叹,以为实在寒酸、难以敷用,私下里又送了四百金。
曾国藩对两个儿子更是望之切,责之深。在赴天津办教案之前,他预留了一篇遗嘱,中有这样的话:
“余生平略涉儒先之书,见圣贤教人修身,千言万语,而要以不忮不求为重。忮者,嫉贤害能,妒功争宠,所谓‘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之类也。求者,贪利贪名,怀土怀惠,所谓‘未得患得,既得患失’之类也。忮不常见,每发露于名业相侔、势位相埒之人;求不常见,每发露于货财相接、仕进相妨之际。将欲造福,先去忮心,所谓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将欲立品,先去求心,所谓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忮不去,满怀皆是荆棘;求不去,满腔日即卑污。余于此二者常加克治,恨尚未能扫除净尽。尔等欲心地干净,宜于此二者痛下工夫,并愿子孙世世戒之。附作《忮求诗》二首录右。
历览有国有家之兴,皆由克勤克俭所致,其衰也则反是。余生平亦颇以勤字自励,而实不能勤。故读书无手抄之册,居官无可存之牍。生平亦好以俭字教人,而自问实不能俭,今署中内外服役之人,厨房日用之数,亦云奢矣。其故由于前在军营,规模宏阔,相沿未改;近因多病,医药之资,漫无限制。由俭入奢,易于下水;由奢反俭,难于登天。在两江交卸时,尚存养廉二万金,在余初意不料有此,然似此放手用去,转瞬即已立尽。尔辈以后居家,须学陆梭山之法,每月用银若干两,限一成数,另封秤出,本月用毕,只准赢余,不准亏欠。衙门奢侈之习,不能不彻底痛改。余初带兵之时,立志不取军营之钱以自肥其私,今其差幸不负始愿。然亦不愿子孙过于贫困,低颜求人,惟在尔辈力崇俭德,善持其后而已。
孝友为家庭之祥瑞,凡所称因果报应,他事或不尽验,独孝友则立获吉庆,反是则立获殃祸,无不验者。吾早岁久宦京师,于存养之道多疏,后来辗转兵间,多获诸弟之助,而吾毫无裨益于诸弟。余兄弟姊妹各家,均有田宅之安,大抵皆沅叔扶助之力。我身没之后,尔等事两叔如父,事叔母如母,视堂兄弟如手足。凡事皆从省啬,独待诸叔之家,则处处从厚,待堂兄弟以德业相劝、过失相规,期于彼此有成,为第一要义。其次则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常常以吉祥善事代诸昆季默为祷祝,自当神人共钦。温浦、季洪两弟之死,余内省觉有惭德。澄侯、沅甫两弟渐老,余此生不审能否相见,尔辈若能从孝友二字切实讲求,亦足为我弥缝缺憾耳。”
附忮求诗二首:
善莫大于恕,德莫凶于妒。
妒者妾妇行,琐琐奚比数。
己拙忌人能,己塞忌人遇。
己若无事功,忌人得成务。
己若无党援,忌人得多助。
势位苟相敌,畏逼又相恶。
己无好闻望,忌人文名著。
己无贤子孙,忌人后嗣裕。
争名日夜奔,争利东西骛。
但期一身荣,不惜他人污。
闻灾或欣幸,闻祸或悦豫。
问渠何以然,不自知其故。
尔室神来格,高明鬼所顾。
天道常好还,嫉人还自误。
幽明丛诟忌,乖气相回互。
重者灾汝躬,轻亦减汝祚。
我今告后生,悚然大觉寤,
终身让人道,曾不失寸步。
终身祝人善,曾不损尺布。
消除嫉妒心,普天零甘露。
家家获吉祥,我亦无恐怖。
(右不忮)
知足天地宽,贪得宇宙隘。
岂无过人姿,多欲为患害。
在约每思丰,居困常求泰。
富求千乘车,贵求万钉带。
未得求速偿,既得求勿坏。
芬馨比椒兰,盘固方泰岱。
求荣不知厌,志亢神愈伙。
岁燠有时寒,日明有时晦。
时来多善缘,运去生灾怪。
诸福不可期,百殃纷来会。
片言动招尤,举足便有碍。
戚戚抱殷忧。精爽日凋瘵。
矫首望八荒,乾坤一何大。
安荣无遽欣。患难无遽憝。
君看十人中,八九无倚赖。
人穷多过我,我穷犹可耐。
而况处夷涂,奚事先嗟忾。
于世少所求,俯仰有余快。
俟命堪终古,曾不愿乎外。
(右不求)
或许曾国藩历经了人世沧桑,对儿子与对诸弟的教育不尽相同。在一如既往强调勤俭、孝友,教导二子进德、修业的同时,曾国藩屡屡告诫他们不要热衷入仕做官,不要热衷科举考试,要不忮不求,读有用之书,习有用之学。
两个儿子不能脱离开当时的社会,仍然一次次参加科举考试,又一次次铩羽而归,最终连举人都未能考上(曾纪鸿被特赏举人)。不过,在乃父曾国藩办洋务的环境和氛围中,兄弟俩在洋务之学方面,都得以登堂入室,成名成家。曾纪泽学习英文,钻研近代科技,后出使各国,所谓“万国身经奇世界,半生目击小沧桑”,是中国最早的外交家之一。曾纪鸿尤精算学,并编着《炮攻要术》六册、《电学举隅》一册,跻身中国最早的自然科学家之列。
第二章修身
立志(1)
曾国藩以一介布衣寒士跻身于翰林院,实现了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书生变蛟龙”理想。进入京师后,曾国藩并未如常人般沾沾自喜,内心深处充满着宏远抱负。他所立定的是君子之志,即“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曾国藩认为,志向的高远对个人来讲至关重要。“古人患难忧虞之际,正是德业长进之时,其功在于胸怀坦夷,其效在于身体康健。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佛家之所以成佛,所争皆在大难磨折之日,将此心放得实,养得灵,有活泼之胸襟,有坦荡之意境,则身体虽有外感,必不至于内伤”。曾国藩意识到,自身修养同内圣外王的心灵终极尚有很大距离,因此初涉京畿就将“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莫问收获,但问耕耘”作为座右铭,时时以“君子当以不如尧、舜、周公为忧,当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考中进士是曾国藩政治生涯的起点,同时也是他新生活的开端。他甚至将自己的名号都改换门庭。曾国藩本名子城,到京城后,先改号涤生,取荡涤旧事,告别昨天之意。后得益于名师劝导,改名国藩,以示做国之藩篱,为朝廷栋梁。
曾国藩立定君子之志,投身于京师求学交友的广阔天地。他在致诸弟的书信中表露了开辟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