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与西厂-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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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之意,万岁爷可宣召乃王进宫,赐以膳食,将此药暗掺其中,包叫他三日之后一命呜呼!”
成化帝脸上浮起一层笑意:“此计大妙!唔……不过……”
汪直猜出皇帝的顾虑,连忙禀道:“那个师爷,奴才准保有法子封住他的口!”
“如此,就照此办。定于明日宣乃王进宫。宫内之事,卿可连夜安排。”
“遵旨!”
成化皇帝和汪直密议谋害乃王的阴谋的时候,东华门外的东厂衙门的一间密室里,钦命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大臣尚铭也在密谋一个阴谋。
第一部分第11节 皇帝的心事(3)
灯火通明的密室内,尚铭正背着手踱来踱去。他年约五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宽大的九蟒五爪袍子,外边套着件锦鸡补服,由于久病方愈,一直犯着痰喘,瘦得像麻竿,空荡荡地挑着衣服,说起话来声音倒挺响亮,只是那声调是不男不女、尖尖细细地透着太监的味儿:
“身为东厂衙门的理刑百户,吃的是朝廷的饭,干的是东厂的活,难道连下手前‘相脚头’这个规矩都不懂?连个盗贼都不如!若是传出去,岂不被人哂笑咱东厂衙门?”
密室一角的地下,跪着东厂衙门理刑百户钟思捷。这是一个壮实得像个辗场的石磙般的二十多岁的汉子,平时胃纳极好,吃得红光满面,走一步脸上横肉乱颤。此时,他跪在那里,脸上显出紧张的神情,恭聆尚铭的训诲,连半句分辩的话都不敢说。
尚铭生气,为的就是泗河镇百年店遭“兵火之灾”之事。两年前,由于“斗兽戏事件”、尚铭被成化皇帝一道圣旨削去了司礼监提督的官职,内廷总管的位置让给了他一直看不起、时时给予训斥、处罚的“南蛮子”汪直。汪直一上台,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整肃内廷”,把紫禁城二十四衙门原先由尚铭安插的太监、宫女,赶的赶、罚的罚、降的降;另外还专门制作了一种特殊的腰牌,作为进出中宫的特别通行证,这一手是用来对付尚铭的,他只给东厂发了一块,以阻止东厂的人出入中宫,接近皇帝,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举动来。
汪直上台后的第二件事,是插手锦衣卫。明王朝的锦衣卫,自太祖皇帝朱元璋登基开始便已设立,但最初不过是一支皇家仪仗队。后来,太祖皇帝为了巩固皇位,滥杀功臣,担心会被人报仇行刺,需要增加侍卫力量,于是把锦衣卫改成执掌兵器、有权侦缉、镇压各级文武衙门及民间的“图谋不轨分子”的皇家宪兵部队。到成祖皇帝朱棣登位后,设立了皇家特务机构东厂。东厂衙门的职权大到可以凌驾于朝廷三大司法部门之上,不受《大明律》的限制,为所欲为地对朝野间的所有衙门、个人进行侦缉、刑杀,只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这样,锦衣卫这个宪兵部门也受到东厂的监视,从“天下第一衙门”降到了第二。后来,东厂衙门要抓的人实在太多,武装力量不够,常常要借用锦衣卫去帮忙,皇帝索性下令锦衣卫受东厂节制,所以,东厂总督同时也是锦衣卫的上官。
到了成化皇帝手里,又成立了一个西厂衙门,作为和东厂并立的、独立行使职权的另一个皇家特务机构。西厂衙门干的和东厂衙门是一样的特务勾当,自然也遇到了武装力量不够用的矛盾。但皇家特务机构有两个,皇家宪兵部队却只有一支,无法满足西厂的需要,所以西厂一直敌不过东厂。在皇帝头脑中,“东厂第一,西厂第二”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思维模式。所以无论是交办差使,颁拨经费或者其他种种与名、利相关的事情,总是优先考虑东厂。这一点,西厂衙门的前任总督已经意识到,只是由于当时尚铭是司礼监提督,权势极大,故而不敢产生改变现状的梦想。现在,汪直立下救驾之功,又当着司礼监提督,所以他想把锦衣卫从东厂手里夺过来,至少要掌握一半人马。汪直瞅个机会向成化皇帝说了,成化皇帝不假思索,马上准予西厂衙门与东厂衙门一样享有调用锦衣卫的特权。
汪直这两件事一做,东厂的势力受到了相当的削弱。尚铭原本就为汪直夺去了自己的司礼监提督位置在恼火,又给汪直这样一搅,气了个“发昏章第十一”,便决定进行报复。近两年来,受尚铭的怂恿,东厂衙门的密探私下对西厂衙门搞了不少手脚,西厂衙门的下级官吏和密探、厂役吃了东厂不少苦头。但尚铭觉得这些都是小意思,无关痛痒。他想做一个大动作,使西厂伤筋动骨,使汪直的价值在成化皇帝那里大大降低。为此,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半个月前,这个机会终于被他寻觅到了——东厂安插在成化皇帝身边的密探得到情报:皇上派西厂千户秦弘梧为钦差,去长城脚下的圈禁地把乃王全家接回京城。尚铭闻讯,暗忖成化帝多半念及与乃王的手足之情,要解除圈禁,接回京城重用了。立时,一个主意涌上心头:我何不密派武士化装前往中途,把乃王杀了?这样,大下都以为是皇帝玩的手段,使皇上陷于有口难辩的难堪境地。成化皇帝心胸狭窄,必定不肯背这个黑锅,从而迁怒于汪直!
主意打定,尚铭召来亲信心腹、东厂理刑百户钟思捷,命令他秘密率领六十名精通武艺的厂役,化装前去乃王返京途中的必经之地,伺机杀死乃王全家。钟思捷兴冲冲领命而去,不料却被云珠子坏了事,汪直让乃王转移了下榻处,而东厂这帮子还不知不觉,深夜冲进泗河镇那家百年老店,杀人放火,手脚做得甚为干净,但却是一记败笔。
钟思捷以为立下了大功,带着手下人返回京城,直到今日来禀报经过意欲邀功讨赏的前一刻,方知乃王全家已经安返京城。钟思捷大惊之下,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来向尚铭请罪。尚铭一听自是恼火,大发了一阵雷霆,把胸中的火气泄去了大半,这才把语气略略缓和下来;却还不肯发慈悲,就让钟思捷跪在那里,自己背着手来回踱步,不时发话训斥。
本来,尚铭还想把这种类似“猫玩老鼠”的游戏进行下去,直到自己精疲力竭为止。但是,一个意外变故使他打消了这个既定主意。
第一部分第12节 皇帝的心事(4)
密室的门被有节奏地叩响了。这个节奏是密室的主人尚铭想出来的,规定凡是他在密室里时,一般的事情绝对不能打扰他,若有要事,则按重要程序使用三套扣门节奏,由他根据节奏信号判断是否需要听取禀报,现在叩门的节奏是最高一档的,说明事情极重要极紧迫。于是,尚铭咳嗽一声,用鼻音发出信号:“唔——”
门无声地被推开了,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叫尚传鑑,是尚铭的本家侄儿,原在刑部衙门当文吏,尚铭发迹后,把他调来东厂衙门,专门负责汇集各类情报。他在东厂没有职衔,但所拿的俸禄相当于一个千户,由此可见他这个位置的重要程度。尚传鑑进门后,说了声“禀厂公爷”,便不吭声了,眼睛望着犹自跪在地下的钟思捷。
尚铭冲钟思捷喝道:“给我滚出去!”
钟思捷“滚”出去后,尚传鑑从怀里取出一份情报:“禀厂公爷,这是宫里刚送出来的。”
这是东厂安插在成化皇帝身边的太监密探传递出来的紧急情报,内容就是方才成化皇帝和汪直的谈话。尚铭一看之下,惊出一头冷汗,口中连道:“侥幸”。原来皇上召乃王回京不是念及手足之情,而是要乃王命归黄泉。如果钟思捷一行在泗河镇的行动成功,岂不反倒帮西厂、帮汪直这厮立了一功!天可怜见,幸亏钟思捷杀错了人啊!
尚铭端起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已经凉了,便放在一边,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微合双眼陷入了沉思。皇帝是这么个主意,这可谓是宫廷头号机密。这个机密皇上让汪直知道,并且和他商议计策,这说明万岁爷对汪直极其宠信,其程度已超过自己当年做司礼监提督时了。如果明天此计变成了现实,那么皇上对汪直的好感无疑又增添了一层,对西厂的印象也是加深了一层。看来,现在东厂要采取行动阻止这个计谋变成现实,使皇上觉得汪直作为西厂总督,办事不稳妥,不严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而萌生厌恶感,或者至少不会增添好感。
这个行动应当从何处着手?
尚铭觉得头脑里浑浊浊的,思维不甚敏捷,着实想了一阵,还有些隐隐作痛。于是,他睁开眼睛。望着还微躬身子站在面前的尚传鑑:“传鑑,你坐下吧。”
“谢厂公爷赐座!”尚传鑑在一张红木圆凳上坐了下来。
尚铭抖了抖手里的那张薄纸:“此事于西厂可是大大有益啊!”
尚传鑑马上心领神会,笑道:“以厂公爷之能,完全可以给汪直使个暗绊子,让他跌了一跤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尚铭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浓痰:“传鑑以为这个绊子如何使法为妥?”
尚传鑑眨巴着眼睛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开口道:“以奴才愚见,是否派人化装了前往潞河驿向乃王送信,告知真相。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一个享受人间荣华富贵的王爷?乃王闻知后,肯定会逃出京都。”
“这个……”尚铭稍一沉思,说:“潞河驿那里有军士守卫,乃王深更半夜要想出门,必被阻拦;退一步说,即使不被军士阻拦,驿站周围肯定布满了西厂坐探,他们是绝不会让乃王离开的。乃王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想到这一点。传鑑,此计不妥!”
尚传鑑点点头,稍停片刻,又献上一计:“厂公爷,奴才另有一计,您看如何:奴才连夜写上几份无头帖子,于明日清晨派人化装前往潞河驿和宫门前,在乃王必经之地贴上。乃王明日进宫时见了,知道皇上的心思,说不定索性把帖子呈上去。皇上见事情已经败露,总不至于再下手了。”
尚铭做了多年司礼监提督,对成化皇帝真是太熟悉了,当下断然否定:“此念错矣!皇上若见乃王出示帖子,定然愤怒,会胡乱给乃王加个罪名,当场处死。乃王一死,我们就没戏唱了!”
尚传鑑说:“厂公爷高见!”
“少说奉承话!再给咱想!”
“遵命!”
尚铭感到口渴,端起茶碗把半碗茶一饮而尽。这茶泡了还未添斟过开水,茶叶又浸得久,浓度很高,茶碱刺激他的喉咙,使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尚传鑑连忙上去,给尚铭捶背,好一阵才平息。
“呃……”尚铭拼命喘着气。
尚传鑑忽然开口了:“厂公爷,奴才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道……来……”
……
第一部分第13节 西厂密计(1)
这是入秋以来最冷的一天。天阴得很重,寒风刮得正紧。那风,竟似只有冬天才出现的白毛风!
成化皇帝清晨起来后,洗漱了,坐在案前批了几份奏章。这些来自十八行省各地的奏章,内容都是“报忧”:长江水盗袭击朝廷运粮船队,杀死官差,抢了几船漕粮;甘肃总督黄运凯上疏,今秋黄河大堤几十处崩溃,请旨调拨库银修葺;江南巡抚苏振庭请吏部尚书代呈折子,说身体不爽,想请旨回京任职调养……
成化帝越看心里越觉得烦躁不安,随手抓过一份已经浏览过的奏章,正想提笔朱批,突然觉得牙齿一阵疼痛,心里不禁一惊:牙痛病又发作了!成化帝的体质属于“阴虚火旺”一类,虚火发起来,先是牙痛,痛得天昏地暗,之后便是发高烧,一发就是三五天,非得卧床静养。此时,牙齿一痛,便给他一个信号:又要卧床受苦了!
成化帝放下笔,以手摩挲腮帮,觉得有些发烫,还有些肿胀。他正想叫太监去召大医院的郎中时,汪直大步走了进来。
“奴才叩见万岁爷!”
成化帝一看见汪直,马上想起乃王,顿时把牙痛抛至九霄云外,问道:“他来了吗?”
“禀万岁爷,乃王已经奉召进宫,奴才引他往露华楼候着。”
把乃王引往露华楼,是昨晚汪直向成化帝献的计策。这次召见,包藏着阴谋,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免得又像上次那样惊动太皇太后,引老人家出来干涉,成化帝的心病又去不掉了。因此,汪直主张放在较偏僻的露华楼,待会儿赐膳时,也让御膳房把早膳送到那里去。
成化帝眨了几下眼睛:“乃王来了多久了?”
“禀万岁爷,来的时间不长,小半个时辰吧。”
“朕过去。”成化帝说着,踱下御座便往外走。
步出澹宁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