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章-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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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附和着:“是啊是啊,我也不想走……”
赵海民、马春光始终一言不发,他们都表情凝重。
那天,通信连的干部们也在开会,气氛沉闷压抑,大家渐渐把目光集中到刘越身上。一位排长说:“副连长,听说这次整编,你爸分管,你能不能找他说句话呀?”
副指导员金小凤说:“对呀,副连长,你出面找找首长,看能不能把咱通信连保留下来。”
杜连长说:“保留通信连不可能了,师部都没有了,只剩一个守备团,还要通信连干什么?”
刘越不语。方敏也沉默着。金小凤说:“连队保不住了,给我们这些干部找找出路也行啊!”
人们都附和着——
“是啊,副连长,只有你能说上话了。”
“副连长,你给我们说说情吧,把我们调到别的单位也行啊!”
“只要不脱军装就行。”
刘越望着众人,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次整编来得太突然了,她竟然没从家里得到半点风声,看来父亲有意对她保密。这个时候,她能做什么呢?赵海民那边怎么样?她都没来得及听听他的意见……
晚上,赵海民留在连部值班,他站在窗前,久久地沉默着。李胜利气哼哼地推门进来,突然又讨好地对他笑笑。他一下猜到了李胜利来找他的目的,果然,李胜利可怜巴巴地说:“海民,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找找刘越的爸爸……你看,我马上就熬到正连了,到了正连,马华和孩子就可以办随军手续,我熬了这么多年,就是盼着这一天,如果这样就走,全泡汤了!……我怎么回去见马华和孩子?就差这一小步,一辈子的遗憾啊!……只要能留下,哪怕把我调到边境上再艰苦的地方都行,只要马华和孩子随军的事一办,明天宣布我转业,我都没意见,立马卷铺盖走人!”
说实在的,他理解李胜利,也真想帮他,但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海民,听说这几天就要确定谁走谁留了,你得给我想想办法啊。我们两个从小一块长大,一块来部队,你不帮我谁帮我?……只要你留,我就不想走!”
“要是,我也留不下呢?”
“不可能!你这么捧的人才,你走不了的!”
赵海民摇摇头,劝李胜利回去休息,并且提醒他越是关键时候,越要稳住。李胜利点头哈腰地走了。
一个多月后,情况渐渐明朗了,侦察连的干部中,除了赵海民和刚从军校毕业的两个年轻排长,其它人都得往后转。赵海民得知这个消息后,脑子一热就去找江师长了。他对江师长说:“我虽然能留下,但我心里更不好受……就说副连长马春光吧,各方面都很出色,可就是年龄超了一岁,他是个人才啊,就这么走了,实在可惜!……如果我当时去了军区,马春光提了连长,现在他就不会走了。还有李胜利,多年的老典型了,像老黄牛一样,能干,能吃苦,就盼着提到正连,把老婆孩子从老家接出来……”
江师长说:“舍不得他们走是吧?我作为师长,眼看着这么多部下要脱军装,心里比你还要难过!你说的这些都是实际情况,但你说说,谁没有困难?……精简整编是我们部队搞现代化、正规化建设必须要走的一步,需要有人做出牺牲,也需要忍痛割爱啊……”
最后江师长告诉赵海民,他也要往后转了。他离开河南老家快三十多年了,该回去了,干脆就趁着精简整编告老返乡吧。临离开江师长办公室时,赵海民面对这位他尊敬的首长,敬了一个长长的军礼……
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这天晚上连队熄灯后,他回家看了看。他疲惫地打开房门,看到刘越背对着门,在哄儿子赵侦入睡。赵侦已经睡了,刘越仍然趴在孩子身边,不想动。赵海民轻轻地喊她,她还是不动,傻了似的。
“刘越,你怎么了?”
刘越回头,眼里泪水汪汪。
赵海民来到床前:“你们的事,定了?”
刘越坐起来:“定了,按规定,我也得走……”
赵海民无言地望着刘越。
刘越说:“海民,我想带孩子回趟家,看看我妈他们,你说呢?”
刘越的意思显然是回家找爸爸说情,看能不能留下来。赵海民道:“行!要是有可能,你在爸爸跟前,也替春光、方敏,还有李胜利也说说话……我是实在不希望他们这么早离开部队啊!”
刘越郑重地点点头。
四
刘越带上儿子赵侦去了北京。车窗外是秋天的风景,大地一片金黄色,成熟的庄稼散发出清香,累累果实惹人喜爱,但是刘越没有心情欣赏秋天美妙的景色,她只盼着快点到家,找爸爸求情。
爸爸的秘书老姜到北京站接的她。一辆伏尔加牌小轿车把她和赵侦拉到军区大院。久违了的大院新添了不少建筑物,让她感到陌生了。在自家小楼前下了车,她抱着儿子,兴奋地叫着“爸、妈”,走进小院,进入客厅。父母亲从楼梯上下来,高兴地接过孩子,两位老人轮流跟外孙亲个没完。爸爸兴致极高,不停地逗着孩子,哈哈大笑。
赵侦突然哭了,刘越赶紧接过来,哄了两下,孩子立刻不哭了。保姆把赵侦抱走后,爸爸问:“小越啊,你们部队情况怎么样啊?”
刘越赌气道:“爸,部队不大稳……都是整编整的!”
爸爸神色突然变得严峻了。
刘越不管他,她噘起嘴:“爸,我们通信连也给撤销了,好惨啊!”
这时,姜秘书进来,冲刘越点点头,然后对刘孟达说:“首长,时间到了。”
刘孟达立即站起来,说:“小越啊,我去开会,你和孩子多在家住几天,陪陪你妈妈。”
刘越答应着:“爸,你早点回来啊。”
爸爸点点头,在姜秘书陪同下,走出院子,钻进小车里。
爸爸走了后,刘越跟妈妈诉了一顿苦。妈妈安慰她,先不要着急,看看老头子是什么态度再说。到了晚上,墙角的大座钟指向了十一点,刘越和母亲仍未休息,刘越焦急地问:“妈,我爸他还能回来吗?”
“我看你爸今晚不会回来了,多少年了,他心里只装着部队,这个家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经常是十天半月不进家门,而且连个电话都不打,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是早就习惯了,他在也好,不在也好,一个样。”说这些时,母亲并未生气,很平静的样子。
“妈,你说,我的事,爸爸会过问吗?”
母亲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说:“你爸这一阵子也是心事重重的,饭量也小了,夜里老失眠,我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妈,你看我,从小跟着你们在部队生,在部队长,长大了,理所当然地参了军,我真没想到,这么快就面临着要离开部队。”
母亲叹口气:“小越啊,按说把你留下,不难,可谁知道你爸爸会怎么想啊?”
刘越没想到,父亲一走就是三天,而且连个电话都没往家打。她拿起电话,让军区一号台帮着找,一号台回话说,首长在军区招待所开会,不接电话。
刘越只得耐着性子等。到了第三天深夜,十二点都过了,外面汽车响,刘越和母亲交换一下眼神,笑起来:“肯定是我爸回来了!”
她急忙拉开门,就见父亲已走进院子。她迎上去:“爸!你可回来了!”边说边接过父亲手里的皮包。
父亲问:“小家伙呢?”
“早睡着了。”
父亲进到客厅,摘下军帽,一头花白的头发露出来。刘越和母亲都大吃一惊。母亲愕然地说:“老刘,你这头发……怎么突然白了那么多?……叫我都不敢认了……”
父亲淡淡一笑:“老了呗!”
说完,父亲就上楼了。刘越悄悄跟上楼,从门缝里往里看,父亲独自坐在书桌前沉思着。她鼓起勇气,轻轻推开门,叫道:“爸!”
父亲没回头:“小越,进来吧。”
刘越进入,在父亲面前规规矩矩坐下。
“小越啊,爸爸忘了问你,海民还好吧?”
“爸,海民他很好……爸,他那个侦察连虽然没有了,不过,他能留下。”
父亲点点头。
“爸……我们通信连……”
父亲打断刘越:“小越啊,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们通信连没有了,你也得走。爸知道你不想走,不愿脱下这身军装。”
父亲站起来踱步,刘越也站起来,紧张地望着父亲。父亲说:“孩子啊,要说对部队,对军装,对这两面红领章的感情,爸爸比你要深得多……但爸爸到年龄了,马上也要脱了,爸爸也是舍不得……对不对?”
惨白的日光灯下,父亲眼睛湿润了。刘越动情地望着父亲,渐渐受到了震动。
父亲又说:“小越啊,你是我的女儿,军区党委常委又指定,由我来分管你们师的整编工作,你说,得有多少人盯着咱爷俩呀?这回整编,其实咱爷俩的压力最大!爸不为别的,就想在这次整编中带个好头,不想让人戳脊梁骨!”
刘越眼里噙着泪珠:“爸,您别说了,我懂了……女儿知道怎么做了……爸,女儿只想求你一件事。”
“孩子,你说吧。”
“爸,我脱军装后,想留在部队附近的小城,留在海民身边,暂时就不回北京了,以后不能照顾你们,请你和妈妈原谅。”
父亲看着女儿,坚定地点点头。刘越不想再打扰父亲,就退出来了。妈妈在楼梯上等她,她对母亲笑一笑,说:“我想通了,妈。爸告诉我该怎么做了。”
五
赵海民接到刘越从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苦笑一下,说,这个结果我早就想到了。刘越气得够呛,说你明知道是这个结果,还同意我回北京。赵海民说,不让你回去一趟,你不死心啊!这下好了,踏实了,回来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刘越的事情赵海民丢到了脑后,马春光的事情却一直让他放不下。把马春光这样的人才放走,多可惜呀!
这些天马春光沉默了,他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结果,但又从内心里割舍不断与军营的这份情。这天傍晚,他又到了营外的沙丘那儿,夕阳下,他孤零零地望着远方。赵海民从远处走过来,在他身边停下。两人好久没说话,突然,马春光开口道:“海民,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赵海民不知他想说什么。
“当年,我们两拨兵打架的地方。”
赵海民恍然大悟:“噢,我想进来了……那天晚上,你口琴吹得特别好听,我都听得入迷了。”
马春光摇摇头:“时间过得多快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海民,这段时间,不知怎么搞的,我经常回忆起当知青的时候。那时生活艰苦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前途渺茫,让人困惑。有人受不了,自杀了;有人偷跑回城里,被遣送到更偏僻的知青点上;还有的,靠堕落换取片刻的欢乐。终于有了一个机会,知青可以就地入伍。我有幸穿上了军装,成为一名光荣的战士,从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说起来,没有部队,就没有我马春光的今天!”
“春光,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是部队培养成人的。”
马春光眼睛湿润了:“是啊,不论到了哪里,我都不会忘记这座军营的……还记得胡小梅走的情景吧?这么多年了,想起胡小梅走,我心里就难过,但以前难过,是觉得她走掉,有点可惜,现在,才知道离开部队是什么滋味,才明白小梅的内心,是多么痛苦……”
“春光,我真希望你能……想办法留下来。”
“海民,别扯淡了,我早就做好离开的准备了,我和方敏都能想得通!不说别的,就说我这手,你看,连个军礼,都敬不全了,留在部队也影响军人形象嘛……”
赵海民上前,握住马春光伤残的右手:“春光,你不要说了。”
“不,我要说。海民,我还想对你说,我真的很佩服你。我们这一茬兵里面,你是一个代表。你一定要在军旅之路上好好地走下去,为我们这一代军人争光!军队的未来属于你这样优秀的军人!我祝愿你,以后多多建功立业!”
马春光噙着泪举起右手。赵海民也噙着泪郑重地举起右手。二人久久地敬礼,眼睛模糊了,却仍然定定地对望着……
李胜利仍然是想不通,据炊事班的人说,他夜里哭过好几回鼻子。就这样子被部队给打发了,他没有脸面回去见父母亲,没有脸面见老婆孩子。他的梦想就这样破碎,他不甘心哪!
刘越回来了,李胜利头一个跑到赵海民家,想探听一下刘越带来了啥样的消息。如果刘越通过她爸帮忙留下,他就央求她替他也想想办法,这时候,他顾不上脸面了,只要能留下,只要能让老婆孩子随军,他就是当一回孙子给人家磕头,他也干!
在赵海民家门口,他正好与赵海民碰了个满怀。赵海民把他叫到一边,告诉他,刘越已经决定服从精简整编的大局,转业离开部队。
他惊愕地说:“怎么?刘越真走?”
赵海民点点头。
他真是弄不明白了:“她怎么,不想办法留下?”
赵海民沉默不语。
他目光呆滞,无力地坐在地上,赵海民蹲下,拍一下他的肩膀:“胜利,再好好想想,啊?慢慢就会想通的。”
赵海民走了,李胜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