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章-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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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发冷哼一声,紧盯着儿子:“你老实给我说,穿上四个兜,是不是嫌弃人家马华了?”
李胜利气鼓鼓地低下头,不说话。
“哑巴了你?狼心狗肺的东西,干脆连我和你妈,你都别要了!”
挨了父亲一顿臭骂,父亲又把他推到马华住的房间里,让他们好好聊聊。他尴尬地站在热情而又担着心的马华面前,不知道干啥好。马华说:“胜利哥,你老站着干啥,快坐啊。”
他坐下,马华递给他茶杯,眼圈突然红了:“胜利哥,一接到你的信,我们全家都急坏了,我更是担心死了,吃不下睡不着……胜利哥,反正我是跟定你了,不管你将来咋样,我都不怕!要是你受了伤,不能动摊了,我就端屎端尿,侍候你一辈子……”
李胜利望着灯光下脸蛋红扑扑的马华,渐渐被她打动了,马华其实还是满有味道的,尤其是她对自己这么忠心,这样的女人就像何助理和赵海民说的,的确不是那么好找啊!他拉过她的手,说:“马华,你真是铁了心,跟我?”
马华含着泪点头。
“不管我将来咋样,都不后悔?”
马华含着泪再次点头。
“要是我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怕?”
“不怕!我要是怕就不来了。”话音未落,马华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他抚摸着她结实的后背和长长的辫子,眼圈红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片刻之后,马华羞涩地、小心翼翼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胜利哥,你看,我把结婚证明都开出来了……人家就想赶在你参战前,嫁给你……”
他双手哆嗦着,接过信封,愣愣地流泪了。开结婚证明的事,她给李振发说过,李振发以为她说着玩的,哪知道她说到做到,真的带来了。李胜利傻傻地拥着她,泪水掉落到她额头上。她说:“胜利哥,你咋了?”
他真想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抛弃所有杂念,好好和马华过日子。
五
马华来部队的第四天,李胜利就和她举办了婚礼。他们在临时来队家属招待所找了一间小房子,就当是新房了。办事之前,刘越专门进城给他们买了一条大花床单,派赵海民送到了新房里。李胜利接过床单,说:“我是临时凑合凑合,你花这个钱干哈!”
赵海民不同意他这个说法,说:“结婚是人生大事,你能凑合,可不能让人家马华凑合。正好你爸也来了,不能让老人看着太寒酸,部队就这个条件,简陋点,可以,但得热热闹闹的,不能冷清了。胜利,高兴点,啊?别让你爸不高兴。”
李胜利感动地点点头。
马春光也给他送来一床被面,他建议李胜利到他家的房子里办喜事,这段时间,他和方敏到连队挤挤。李胜利认为不合适,没同意。
正在帮助布置新房的几名战士起哄,这个说,司务长,客气啥?住到马排长那去得了!那个说,就是,这间小房专门住临时来队家属,你看这墙上和门上的喜字,一层摞一层,光在这儿结婚的有多少啊?这小屋都快成配种站啦!
说得大伙哈哈大笑,马春光一巴掌撸在那个战士的脖子上:“你小子,毛都没长齐,懂个屁!”
李胜利的婚事虽然简朴,但场面很热闹,婚礼是在连队俱乐部举行的,干部们都参加了,林连长主婚,朱指导员致贺辞。李振发被请到上席,新郎新娘先给他鞠躬,他笑得合不拢嘴,眼泪都快下来了。儿子终于成亲了,他和他妈的心病以后就彻底解除了。
举办完婚礼,干部们在食堂单间聚餐,战士们也跟着喝了杯喜酒,餐桌上额外加了两个菜。赵海民一直陪着李振发,劝酒劝菜,说:“李叔,你都看到了,胜利他人缘多好,这都是他平时工作干的好。”
李振发满意地点着头。
“李叔啊,马华我在家时也算熟悉,人好,家教好,能干,和胜利一结婚,你和婶就等着抱孙子吧,胜利在部队您别操心,以后在家好好享福就行!”
李振发有些感动,也有些惭愧,他眨巴着小三角眼,说:“海民呀……过去叔对不住你爸……”
赵海民急忙打断他:“叔,您老千万别这么说,你和我爸都是一副倔脾气,细想想有啥呀?我和胜利在这儿还不是像亲兄弟一样……叔,我妈一个人在家,婶现在也不出工了,以后多让婶喊喊我妈,到你家串串门,省得我妈一个人在家孤单。”
李振发连连点头,真诚地说:“好,好!海民呀,你就放心吧!”
紧接着,他又是一声叹息:“海民呀,叔也看出来了,胜利他不如你稳当,这次不是我多个心眼就……我就担心他结了婚还想这想那……你可得常提醒着他点儿。”
“放心吧叔,胜利不会出大格的。”
“海民,这趟部队我没白来,今天亲眼看见这么多首长,这么多战友参加胜利的婚礼,我高兴,满足了!回去我要好好给乡亲们唠叨唠叨!”
“叔,部队就这样,一个人结婚,大伙都跟着高兴。”
“哎,海民,你的事也得抓紧,你妈嘴上不说,心里急着呢!”
赵海民爽快地说:“好,抓紧!”
“叔打算明天就走。”
“你急什么呀,多住几天再走。”
“我在这儿,胜利和马华也不安心,我早点走,让马华在这儿多住几天。”
李振发满意地走了,李赵两家从前的矛盾基本上也一笔勾销了。
父亲高高兴兴走了,妻子十分温柔,按说李胜利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但他这个新郎倌仅仅高兴了没两天,却又皱起了眉头。夜里,他睡不着,一个劲地翻身,马华发觉了:“胜利……你有心事?”
李胜利叹口气。
“胜利,不是嫌弃我吧,后悔了?”
他摇头:“马华,咱俩是板上钉钉的夫妻了。过去我在部队干,目标就是穿上四个兜的军装,提干!从今往后呢,新的目标又来了。”
“啥目标?”
“想让你早点随军!”
马华兴奋地望着他。
“马华,让你在老家受苦,我心不甘。以后还有孩子,你们娘俩一天不出来,我心里就会牵挂一天!早点随军出来,就有了城市户口,就能吃商品粮了!一辈子有了铁饭碗!一家三口热热乎乎过日子,多带劲!”
马华有些陶醉了,靠在男人怀里。
“离这个目标实现,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我豁出扒两层皮,也得达到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李胜利想了半夜,决定先让妻子露一手。他带上马华来到连队,让马华帮战士们洗衣服。马华洗呀洗,连队晒衣场上,很多条床单、被罩晾晒在那里,看上去一大片。马华晾完盆里的,端起脸盆又进了战士宿舍。大家伙不让她洗,她就硬夺,她从一个战士的床底下掏出了好几件多日不洗的袜子、内裤,放到脸盆里。那个战士跑上前,红着脸去夺她手里的脸盆:“嫂子嫂子,这多不好……我自己来自己来……”
马华大大方方地说:“兄弟,有啥不好意思的?我弟弟也就你这么大,在家什么都是我给他洗,他都不怕,你怕什么。来来来,还是我给你洗吧!”
马华端着脸盆去水房了,战士们望着她背影,由衷地赞叹说,到哪儿找这么好的老婆啊,这样的好嫂子真是不多见,司务长真是好福气!
马华在连队忙活了一个礼拜,把所有战士的床单被罩洗了一遍,连里的干部也夸奖她。夸奖她,等于就是夸奖李胜利。一天,林连长又在说马华好,李胜利说,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在家修理地球。林连长说,是啊,只能是想办法早点办随军了,让这么好的女人在家受罪,谁也不忍心啊!这话说得李胜利心花怒放,怎么样才能早点随军?只能是快点提拔他呀!
然而,提拔的机会来了,最终却又与他擦肩而过!侦察连的副连长马小全、副指导员张抗美调到师机关了,空出的位置被赵海民、马春光占了!
宣布命令那天,李胜利差点昏过去。
马华临走前的一天晚上,他和马华硬着头皮请赵海民夫妇、马春光夫妇一起喝酒。他很快就喝了个半醉,想控制自己就是控制不住,他舌头打着弯儿说:“海民、春光,你们都进步了,是我的领导了,我是真心为你们高兴,来,我向你们二位领导再次表示祝贺,咱干它三杯!”
赵海民和马春光交换一下眼神,赵海民说:“胜利,只喝一杯行不行?”
李胜利生硬地说:“不行,就得喝三杯!你们不喝我喝!”
他带头喝下了,赵海民和马春光只好也喝下。马华心疼地说:“胜利,别再喝了,啊?”
李胜利推了她一下:“放心,没事。”
马春光说:“胜利,是不能再喝了,明天马华还要走,你们早点歇着吧。”
方敏、刘越也附和,李胜利还是不干:“不行,今天高兴,把这瓶喝完再走!”
他又端起了杯子。
折腾到半夜,客人走了,马华给他端洗脚水,他一下子从椅子上歪倒在地,醉了。马华赶紧放下脸盆,跑过来扶他,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扶上床。不一会儿,他又开始呕吐,马华手忙脚乱侍候他。天快亮时,他清醒了些,一整夜都未合眼的马华问他,是不是这这回没提上职,心里不痛快?
他沉默不语。
“别想这个了,啊?……胜利,我在部队住了这一个月,还不知……怀没怀上……要是没怀上,你啥时候探家?”
他发作一般:“我不回!”
马华一愣:“咋了?”
李胜利拍打着床沿,斩钉截铁地说:“这回没怀上,你明年继续来部队怀!这回要是怀上了,你一定来部队生!记住了?”
马华莫明其妙:“胜利,为啥?”
“你别问了。反正孩子必须在部队怀,必须在部队生!”
“胜利,你把我给搞糊涂了,到底是为啥呀?”
李胜利紧紧闭着嘴,摇头不语。突然地,他一双血红的眼睛里,流下了滚滚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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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怀国 陶纯 著
第十八章
一
1978年夏天,南部边境的形势已经十分地紧张了,到处都在传言打仗的事,部队加紧了训练和战备工作,停止了休假,战争的气氛四处弥漫开来。
赵海民和马春光把全副心思都用到了训练上,整天带领大家在操场上摸爬滚打,他们提出了一个口号:平时多流汗,战时就会少流血!
这一天,文书跑到操场上,告诉赵海民,大门口传达室打来电话,说是有个姓张的老兵从山东来,要见他。他一愣。莫非是张社会?他二话没说,就朝大门口跑去。
果然是张社会!
张社会站在大门口一侧,久久地、充满感情地往营院里张望着,他显得苍老了,清瘦了,也更冷峻了,但他的腰板仍然是直直的。
赵海民大步跑来,张社会迎上几步,他们都停住,对视一下,突然地拥抱到一起,眼圈都红了。赵海民说:“班长!想不到又见面了,走,去连队!”
张社会答应着,努力调整着表情。赵海民帮他提起旅行袋,二人来到连部。连长林勇正好在连部,他与张社会高兴地拥抱。马春光、李胜利也赶来与张社会见面,大家眼里都有些潮湿。马春光说:“老班长,真想你!”
张社会看着几个人:“我也是啊!”
林连长对着张社会胸前就是一拳,“嘭”地一声,张社会略微晃了晃,然后稳稳
地站在那儿。林连长赞赏地点点头:“到底是侦察连出去的,老本还在!”
几个人大笑起来。
聊了一会儿,张社会要赵海民陪他到三班看看。还是那间宿舍,除了墙正中的毛主席像不见了之外,其它的摆设基本没变。全班战士都在,都不说话。张社会一一抚摸着每一张床,最后站在自己的床板前,不易觉察地一声长叹,抑制着激动,不敢看别人。
赵海民轻轻示意一下,兵们都默默地走了出去。张社会这才转过脸,对赵海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
李胜利这时走进来,说:“海民,刚才我和连长商量了一下,让班长住在炊事班也行,住在我结婚用的那间家属房也行。你看呢?”
赵海民说:“班长,你定吧。”
张社会道:“和战士们搅和在一起不合适,恐怕我也不习惯了,住家属房吧。”
赵海民说:“行!班长,咱到各班转转,看看我们的兵带的怎么样!”
当天晚上,赵海民、李胜利、马春光来到家属房里,陪社会张聊天。马春光问:“班长,何涛跟你还有联系吧?”
张社会点头笑着:“连写信都改不了吊儿郎当的口气,春节时给我写信,上来就是一句:红卫机械厂保卫科何副科长向班长拜年!”
几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李胜利不相信似地:“何涛能当副科长?副科级?海民、春光,何涛比咱们的官都大呀!”
马春光说:“这小子好久都不给我来信了,原来是当官把我给忘了!写信,骂他小子!”
张社会说:“前年结婚,他把喜糖和媳妇的合影照片一起寄给我,让我给他媳妇的长相打打分,还说媳妇有一只眼睛是单眼皮,领不出门,要不就领着去看我了!”
几个人再次笑起来。
赵海民说:“班长,小川的信你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