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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红领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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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坚决地:“请出列!”
长发青年尴尬地僵在那里。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突然跳出来,冲着长发青年骂道:“老二,你个不学好的东西,叫你不听老子的话,不男不女的,这下你快活了!”
广场上顿时热闹起来,一片哄笑。长发小伙子先是愣在那里,很快反映过来,与叫骂的父亲顶撞起来:“我就留了,怎么着?当不了兵拉倒,我不希罕!”
父亲边骂边朝儿子冲过去:“好你个狗杂种,今天不把头上的长毛给你拔光,老子就不是你爹!”
长发青年撒腿跑了,父亲紧追不舍。
人们哄笑着,喊叫着。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雪雾飞扬。四周围观的人们一阵涌动。场内已经通过了目测的队伍里,有人袖起了手,有人在使劲跺脚,还有人嘻嘻哈哈。
一名年纪大一些的军官走过去,他指着那些袖手、跺脚和嘻嘻哈哈的小伙子,有些愤怒了,突然大声地:“你们几个,统统出列!”
那几个小伙子们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全傻眼了。
整个广场顿时鸦雀无声。
队列里,赵海民和李胜利对视一眼,二人都轻轻舒了口气。

广袤的内蒙古大草原上,也在下雪。风雪中,马蹄声声,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在一个冒着炊烟的大蒙古包前,马春光飞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迎上来的老额吉,用蒙语说:“额吉!我回来晚了吧?”
老额吉高兴地说:“不晚,不晚!快进去吧!”
蒙古包里,炉火上的奶茶沸腾着。十几名知青围坐在一张木桌前,两名军官很随和地看着他们。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正在发言,手中的发言稿已经念完了。两名军官仿佛很满意,微笑着点点头。
这时,门被“嗵”地一声推开,马春光带着一股寒气冲了进来,面向两位军官:“首长,对不起……我帮一户牧民家的羔羊接生,来晚了……”
知青们抢先道:“快说,接下的羊羔咋样了?”
马春光搓着冻僵的手:“还能咋样?全活了呗!”
蒙古包里一阵欢笑,知青们都松了口气。一名军官对马春光说:“小伙子,快!坐下暖和暖和。”
马春光接过戴眼镜的知青递上的奶茶,“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对两位军官说:“首长,我叫马春光,该我发言了吧?”
眼镜突然道:“首长,我再说两句,行吗?”
一名军官点点头。
眼镜略一犹豫:“首长,我们这儿一百多知青,够条件的都报了名,写了申请,有的还写了血书。经过政审,再经过贫下中牧、嘎查、苏木几级推荐,筛来筛去让我们这些人去体检,就这,我们已经感到很光荣了。我们知道名额少,即使体检过关了,也不一定能走,得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没说的!可是,可是……要是像去年一样,我们就别陪着人凑热闹了。”
两名军官对视一下。年纪大点的军官问:“哦,去年是怎么回事?”
眼镜没好气地说:“验上的不让走呗!但是一个身体有毛病的知青,明明给涮下来了,可过了没几天,突然又说合格了,走了!这不是扯淡嘛……春光,去年你验上了,却不让你走,咋回事你给首长们说说。”
马春光摆摆手:“去年是去年,陈糠烂谷子,提它干嘛!”
年纪小一点的军官问道:“马春光,今年再验身体还有把握吗?”
马春光底气十足:“没问题!”
两名军官都笑了,赞赏地望着马春光。一个说:“既然没问题,就去体检。能说说你为什么要当兵吗?说心里话。”
“我崇拜英雄!电影里的王成、黄继光、董存瑞都是我心里的偶像,所以,我从小就想当兵,从十六岁报名,一直报到十九岁,没下乡前,连体检都没捞着。去年在这里,好不容易参加一次体检,验上了,又没争过别人……”
年纪大点的军官似乎受到了感染,他用力拍拍马春光的肩膀,对众人道:“验上的同志,我不敢保证他能走,因为有名额的限制。但有一点我敢保证,我们带走的必须是政治合格、身体健康的优秀青年!”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差不多这个时候,在河北省的省会石家庄,胡小梅也面临着参军入伍的重大事情。她爸爸是省革委会的副主任,她若想当兵,就不用费那么多事了。
都上午九点多了,胡小梅还在睡觉,母亲站在床前催她起床:“孩子啊!都几点了,快起来,林叔叔在楼下等你好半天了,今天带你去体检……”
胡小梅一掀被子:“哎呀,妈,你烦不烦人,我再睡会嘛!”说着又把被子蒙在头上。
“你这孩子,穿上军装我看你还睡不睡懒觉。”
胡母关上女儿的房门下到楼下。小梅爸爸的秘书林则忠马上迎过来,说:“算了,让小梅睡吧,我给医院打个电话,让他们把体检表填好,直接送到征兵办去。”
胡母点点头:“也好……对了,林秘书,小梅的档案你再好好检查检查,那些个老师的鉴定动不动就是骄气、任性,都快成八股文了,求全责备,吹毛求疵,简直太不负责任了!”
“您放心吧,我这就去办。”林秘书匆忙走了。
也是这个时刻,刘越正在北京军区总医院进行体检。不知哪个房间的收音机里,播放着一篇有关征兵的文章,声音慷慨激昂,颇有煸动性。
化验室门口,拥挤着一堆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大多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一看便知都是部队大院里的孩子,她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份体检表,叽叽喳喳,乱成一团。抽血时,不断有女孩子发出夸张的尖叫声。
轮到刘越了,戴着口罩的女医生一针扎下去才发现是她。女医生略带吃惊地说:“是刘越呀?”
刘越礼貌地笑笑:“阿姨好。”
刘越的爸爸是军区副司令,而总医院的医生护士不少人就住在军区大院,很多人认得刘越。女医生小声说:“嗨,你拿张表到各科一盖章不就得了,还验什么呀,真是!”
刘越笑笑:“验一遍,放心。阿姨再见!”
刘越用棉球压着针眼,转到了其它科室。

和内地大城市相比,县医院里是另一番景象。雪已经停了,尖利的北风仍在刮着。体检的小伙子和亲朋好友,以及看热闹的人混杂在一起,人声嘈杂,混乱不堪。“视力”、“血压”、“耳鼻喉”等体检点都设在医院门前的空地上。
每一个体检点前都有军人在巡视并监督着医生们。
十多名戴袖标的基干民兵维持着秩序,朝外推拉着小伙子的亲人们,但还是不断有人朝队列中挤过去,或交待什么或递过来装着醋的小瓶子。
队伍中,一个视力不行的小伙子拿着一张手抄的视力表在默背。
李胜利偷偷接过姐姐递过来的半瓶醋,看一眼前面的军人,趁他们不注意,一扭头一仰脖子,麻利地喝了下去。
赵海民母亲看在眼里,焦急又紧张地看看丈夫,终于鼓足勇气朝儿子挤过去,却被赵德明一把拽住,并迅速从妻子的怀里夺过醋瓶,“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人们一下子安静了,所有的目光都看过来。
赵德明吼道:“要是这会儿就心慌、血压高,上了战场还不尿裤子,当叛徒!”
队列中的赵海民暗自咬了咬牙。那名踢过赵海民一脚的军官杨参谋走过来,看一眼地上的碎玻璃渣子,再看一眼赵德明。赵德明脚上的两只鞋极不协调,他拄着一根拐杖,显然是个瘸子!
随着时间的延续,赵海民和李胜利手中的体检表上,盖上了一枚枚表示合格的图章。到了傍晚,风渐渐停了。随着人流,赵海民和李胜利双双走出医院大门。李胜利的父母和姐姐立即围了上去,嚷嚷道:“咋样啊?胜利。”
李胜利吐口长气:“还行吧!”
一家人都笑起来。
这边,赵母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海民,过关了吗?”
赵海民点点头,看着父亲:“爸,还有最后一关,明天早上要空着肚子验血呢。”
赵德明见妻子有些担心,很响亮地哼一声:“随他们验,咱家的血浓着呢!”
母子俩轻松下来。
当天晚上,离家远的人都没有回家,而是在县城找地方住下了。李胜利和赵海民家都住进了县医院对面的大众旅社,不同的是,李家的人包了一间旅店客房,花了十块钱,赵家和其他十几户人家舍不得或是没有钱住店,经过协商,只让孩子睡在了房间的大通铺上,每家给店里交五角钱,其余人就在门厅、走廊里窝憋一宿。因此,沿着墙根坐满了等待验血的小伙子的亲人们。角落里,赵德明一条腿盘着,一条腿僵硬地伸出来,格外显眼。妻子默默地坐在一边,似睡非睡。屋外风声阵阵,间或有门窗碰撞的声音传来。四周鸦雀无声,即使没有睡着,也没人说话,他们生怕惊扰了房间里的孩子们。
李振发一家睡在一间较大的客房里,屋里有火炉。姐弟俩睡着了,两个老的还醒着。李母小声叹息:“他爹,这么冷的天,赵家老两口就那么干坐着,喊他们进屋来吧,挤一挤。”
李振发哼一声:“赵瘸子那脾气你不知道?喊他,他还以为你笑话他呢……哼,只怕这个罪他们白受了。”
李母一惊:“咋了?”
“咋了?根据往年的经验,一个大队,撑死了能分给一个当兵的名额,他儿子走了,胜利咋办!”
女人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紧张地看着男人。李振发拍拍床沿:“踏实睡你的,争不过他,这么多年的生产队长我白当了?!”
女人松口气,缓缓躺下了。
天一亮,人们就乱哄哄地赶到县医院。上百名小伙子排成两条长长的队伍,沿着走廊的两侧缓缓朝前移动着,小伙子们早早地挽起衣袖。一双双惺松的睡眼,一张张近乎悲壮的脸。一管管殷红的血抽出来……
赵海民、李胜利挪动到了化验室门口,他们几乎是同时挽起了衣袖……
三天后的晚上,饭菜刚端上桌,赵海民和母亲还没坐下,赵德明已连续几杯酒下肚了。赵母看看酒瓶子,对男人说:“留下点儿,一会好好给你搓搓腿。”
赵德明又是一杯:“喝到我肚子里还不是一样。”
赵海民对母亲笑笑:“妈!为了我当兵,你也辛苦了,也喝一杯吧。”
赵母连忙拦住:“儿啊!这可不敢。打瓶酒八毛多钱,快留着给你爹搓那伤腿吧!省得他夜里难受,老哼哼。”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四十多岁的大队文书刘道刚进到屋里,带进一股寒气,他夸张地哈着气搓着手。赵海民连忙站起身,叫一声刘叔,搬过凳子。母亲也急忙起身相迎。
刘道刚全没看见一般,依然哈着气,站着,端起赵德明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他娘的,这鬼天儿!海民,再给你刘叔斟上!”
赵海民赶紧倒酒。
文书刘道刚再次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才说:“老赵大哥、嫂子,我来给你们说一声,刚接到电话,海民的血没问题,过关了!”
“真的?”赵母激动地看一眼丈夫和儿子,“快,海民,把酒倒上,让你刘叔坐炕头,炕头热乎!刘文书,快坐下,我去炒个鸡子儿!”
赵母进屋拿出一副碗筷搁在刘文书面前,转身又钻进厨房。
赵海民斟酒,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酒递到刘道刚面前:“刘叔,喝口酒暖暖身子。”
文书接过酒,却放到了赵德明面前。
赵德明像是预感到什么,仰脸看着仍然站着的刘道刚,半晌才说:“两个人,都合格?”
文书点点头。
“那大队革委会,咋个说法?”
“还没研究呢,但名额定了,像往年一样,只给一个。”
赵母不知何时默默地来到桌边,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与儿子一起眼巴巴地望着刘道刚。
赵德明不说话,端起酒,一口喝了。
“接完电话我就来了,谁都没告诉。李家那边我先压一宿,明天再通知,免得让他抢了先手。”刘道刚闷闷地说。
赵母忙说:“哟,这可让我们咋谢你,海民呐,好好记着你刘叔这个情。”
赵海民恭敬地:“刘叔,谢谢您。”
文书摇摇头道:“老嫂子,可别这么说,照理我不该偏这个心眼,孩子们谁都想穿军装,都不容易。我看不过的是大人,一个破生产队长有啥了不起?可他横着呢!仗着和丁主任是蹶过屁股的拜把子兄弟,你说他啥不占?救济粮、救济款,还有山上的树,哪年他不砍几棵去卖?这也罢了,张哑巴可怜不?前年县化肥厂来招临时工,大队照顾哑巴家里困难,让哑巴的儿子去,他杂种五马倒六羊,硬让他女儿把哑巴的儿子给顶了。生产队长他当着,闺女拿着工资,儿子还要去当兵,真便宜他了!”
赵母愁眉苦脸道:“咋这么巧,就让海民和他家胜利碰上了,我们哪儿争得过他呀!”
赵德明翻一眼妻子道:“他有三头六臂?炒你的菜去,海民,去帮你妈烧火!”
文书急忙道:“嫂子,别忙了。酒我已经喝了,也不坐了,还要去大队守电话呢……赵大哥,我知道你人正派,从不低头求人。海民是基干民兵,打枪还获过奖状,明摆着该去当这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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