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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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刘縯所言,听起来深思熟虑、句句在理,况且,刘縯在他的话中,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同意让刘玄成为汉军最高元首,只不过不称天子,而是先称王。绿林诸将皆被说动,道,“刘将军所言甚善,不如先称王。”
朱鲔等人的汹涌攻势,被刘縯谈笑间化为无形。眼看刘縯的缓兵之计即将得逞,朱鲔苦思冥想,盘算着该如何驳斥,然而,刘縯所言,又实在无可驳之处。关键时刻,张卬躁狂而起,根本不讲道理,直接下结论,道,“称天公尚可,称天子何谓不可!”说完,拔剑击地,再道:“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
张卬说完,得意四顾,这一剑下去,看谁还敢废话!
然而,一直沉默着的刘秀,却视张卬为无物,起身言道,“舂陵刘氏,刘祉为大宗嫡子,刘玄则旁支疏属。且刘祉言行淳厚,有长者之风,南阳无不敬之。今舍刘祉而立刘玄,是弃尊而立卑,恐遭天下人耻笑矣。”
刘秀此言,更是让人无法驳斥。斯时乃宗法社会,刘祉作为大宗嫡子,身份远比刘玄尊贵,如果一定要立一个刘氏子弟,刘祉无疑是头号人选,绕开刘祉而立刘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王匡等人恶狠狠地瞪向张卬,莽夫,叫你他妈的逞能,本来人家刘縯已经让步,同意由刘玄出任董事长,咱们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得的。你倒好,没事非要拔把剑出来晃悠,结果引出刘秀这么一问,看你小子如何收场。
NO。4:真实的谎言
且说刘秀问得张卬哑口无言,朱鲔却沉着一笑,俨然成竹在胸,专等刘秀此一问,道,“文叔此疑大是,敢请吕先生代为回答。”
每逢人多,吕植的情绪便会亢奋异常,他见终于轮到自己发言,于是开口便问:“诸君可知,嫪毐巨阴长长长几许?”
众人闻言无不愕然,朱鲔横了吕植一眼,怒道,“说正题。”
吕植哦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收敛心神,正色道,“二十八年前,时为汉哀帝建平二年,这一年,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在座稍微年长些的,相信都还有印象。这一年,哀帝突然下诏,改元为太初元年,自号陈圣刘太平皇帝。如此举动,所为何来?原因其实很简单,道士夏贺良进献上古真人赤精子所传之谶,言汉运已终,当有中兴之帝。哀帝此举,企图应谶也。殊不知,从来只有谶应于人,不会人应于谶。哀帝应谶不成,反而越发病重,于是杀夏贺良,神秘的赤精子之谶从此消失。”
众人纳闷,这也扯得太远了吧,正题在哪儿?吕植不急不忙,娓娓再道,“然而,绝迹二十多年的赤精子之谶,两年前却又重现人间。魏成郡人王况,乃夏贺良秘传弟子,持赤精子之谶,与魏成太守李焉相谋起兵,以待真命天子。事未发,即为王莽捕获,下狱而死。赤精子之谶,从此落入王莽之手。”
吕植说得眉飞色舞,恨不能有一惊堂木在手,以壮声势,又道,“接下来之事,诸君可要格外听仔细。王况和李焉九月刚死,王莽便在十月拜侍中掌牧大夫李棽为大将军、扬州牧,命其平定荆楚,并按赤精子之谶,改李棽之名为李圣,意在易其旧名,以圣代谶。”
至此,众人方才隐约听出些意思。吕植再道,“如今,诸君不妨大胆猜测,看看能否猜出赤精子之谶。在此给诸君一个提示,哀帝自号陈圣刘太平皇帝,王莽改李棽为李圣,两者有何共同之处?”
吕植根本不给众人思考时间,便迫不及待地自问自答起来,“关键便在于一个圣字。”说完,惬意地停顿片刻,又道,“赤精子之谶云:‘汉运中衰,当再受命;圣字为帝,更始中兴。’诸君一定会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吕植再度自问自答道,“实不相瞒,老夫当年,也是夏贺良门下弟子,因此得传赤精子之谶,一直珍藏至今。”说完,自怀中掏出一策残破竹简,上有大篆丹书,遍示诸人。
首领们传示竹简,一片唏嘘。朱鲔起身,作最后的总结陈词:“刘氏子弟之中,名有圣字者,刘圣公也,此与谶合一也。刘圣公现为更始将军,此又与谶合二也。谶文所指中兴之帝,必刘圣公无疑也。刘祉尊于刘圣公,此乃人伦。人伦虽大,终须顺从天意。刘圣公为天子,乃是天命所归,理应当仁不让。”
首领们窃窃私语,均同意刘玄称帝。称帝这么大的事,最终要靠迷信的谶文来决定,在今人看来,颇为滑稽和不靠谱,然而当时世风如此,实在也是无可厚非。今人笑古人,焉知后人不笑今人?
刘縯也没了脾气。吕植所讲的故事,皆为史册所载,确凿发生,并非信口雌黄;至于赤精子之谶,也的确是真实存在,并非凭空杜撰。或许吕植在其中夹带有自己的私货,但至少也是七分真、三分假,糊弄些绿林军首领们已然足够。说起来,也难为朱鲔和吕植了,他们之所以要立刘玄,明明是贪图刘玄软弱,却非要挖空心思,找出一个冠冕堂皇、让人难以反驳的借口,以掩饰他们的真正意图。不错,这是一个真实的借口,但从另一方面看,这更是一个真实的谎言。
邓晨忽然站起,作最后的顽抗,道,“我也曾听过一谶,云:‘刘秀当为天子。’吕植之谶,捕风捉影,牵强附会。我这一谶,则是指名道姓,更为确切。既然帝位决于谶文,则当立刘秀为天子也。”邓晨话刚落音,满座皆惊,所有的目光,都开始聚集在了刘秀身上。
赤精子之谶,乃是朱鲔精心准备的杀手锏,本指望可以一招制胜,万万没想到,邓晨会突然站起来以谶攻谶。朱鲔深吸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慌乱,问邓晨道,“邓将军之谶,从何处听来?”
邓晨利索答道,“蔡少公。”
朱鲔心中一咯噔,蔡少公,人称蔡半仙,南阳地界,无人不知其名,无人不知其神,比起来历不明的吕植,蔡少公无疑要权威得多。如果蔡少公真这么说过,那问题可就扎手了。朱鲔心虚地问道,“蔡少公现在何处?”
邓晨一下愣住,蔡少公已于半年之前病死,人死不能复生,人死更不能作证。邓晨无奈之下,只能老实答道,“蔡少公已死。”
朱鲔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死无对证!邓将军真可谓是用心良苦。”讽刺完邓晨,朱鲔逼视刘縯,道,“立刘圣公为天子,柱天大将军可还有话说?”
首领们都已同意,刘縯也不想勉强硬撑,叹道,“吾从众。”
朱鲔贪婪地看着刘縯,此时此刻,刘縯脸上失落的表情,将是他最好的战利品。然而,让朱鲔费解的是,他在刘縯的脸上,并未发现过多的失望,是刘縯善于掩饰,还是他对皇位根本就不稀罕?
NO。5:抢劫
刘縯这关一过,刘玄称帝再无障碍,绿林军首领们簇拥着刘玄,浩浩荡荡而出,刘縯等人只得跟随。众人直奔淯水,在岸边的沙地之上,高坛早已筑就,仪仗均已备妥。
见此情形,刘秀和邓晨皆暗自心惊。绿林军连称帝的典礼都已经事先准备好了,看样子,召刘縯回来,纯属走走过场。刘縯如果赞成,那是最好,如果不赞成,弄不好当场就得没命。
山峰对峙,淯水中出,一片开阔之地。时为初春,风的吹拂依然潮湿而阴森,给被经过者以冬日之寒冷。苍天高高在上,乌云连绵,不见阳光。前来观礼的绿林军士们,嬉笑打闹,大呼小叫,更有马鸣牛嘶,平添寂寥。刘玄的登基大典,便在这样的喧哗和混乱中草草开始。
祭天告地之后,朱鲔奉通天冠而上。刘玄戴上通天冠,这就算是正式当上皇帝了。一时间,鼓乐大作,众人拜倒,三呼万岁。巨大的声响,惊动芦苇丛中打盹的水鸟,乱飞而起,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鸣叫。顺水不合时宜地漂来几具浮尸,则在默默诉说着此前战事的惨烈。
高坛之上的刘玄,南面而立,神情木然,他还是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成了皇帝,十天之前,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更始将军,现在,他却已经成了名义上的至尊。当刘玄戴上通天冠的那一刻,他并无预期的狂喜,他也根本不敢得意。谁都知道,他抢走了本该属于刘縯的东西,刘縯虽然暂时屈服,但谁又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反攻倒算?而绿林军的这些首领,更个个都是大爷,少有人把他放在眼里。人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刘玄却知道,在他未来的皇帝生涯里,他却将反过来过着伴臣如伴虎的生活。
第132节
刘玄举起手来,想要说些什么,大家也都盼着他说点什么。当个村支书,都免不了要说上一番就职感言,何况当皇帝乎?然而,刘玄憋了半晌,楞是一个字也未能说出。他的第一反应,本来是想要谢谢CCTV、谢谢MTV以及自己的经纪人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来,在今天这个庄严的场合,扯这些废话套话,还不如干脆什么话都别说。
众人屏息而听,数千双耳朵,呼唤着新科皇帝的天音。而刘玄依然沉默着,说不出话来。刘玄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不安,满身大汗,乃至于热泪盈眶起来。众人见刘玄未语泪先流,无不赞叹他情感的细腻和丰富。刘玄放下手来,牵袖擦泪,心中却暗骂晦气:沙子吹入眼睛,真他妈的难受。
眼看冷场还将无限期持续下去,朱鲔不得不出面打断,提前进入下一项议程,宣诏大赦天下,建元为更始元年,又拜置诸将,以刘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为成国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縯为大司徒,陈牧为大司空,其余首领,皆为九卿、将军不等。
宣诏完毕,朱鲔扫视坛下,按剑道,“今君臣名分既定,此后一切决于天子,诸公但奉诏而行。有敢犯上作乱者,天下共击之。”
这段话,分明是说给刘縯听的。
再说刘縯,在整个典礼过程中,他虽然一直保持着平静,但其内心深处,却是翻江倒海,苦涩自知。
兴复汉室,乃是刘縯的毕生之志,而现在,在汉朝失去天下十五年之后,在中国的土地上,终于再次出现了一位刘姓的皇帝,这于刘縯,本该是大快慰之事,然而,他却分明不平起来。
人生恨事,莫过于女朋友结了婚,新郎却不是自己。刘縯这时的感觉,与此好有一比,但却更要强烈百十倍。结婚只是两个人的事,即使暂时成不了新郎,未必意味着以后打一辈子光棍,毕竟天下女人多的是。但皇帝就不同了,皇帝只有一个,过了这个村,没有这家店。而且,在刘縯的身后,站着众多的追随者,此番皇位旁落,并非他刘縯一个人的失败,而是他连累着大家一起失败。
刘縯万万不曾想到,绿林军对他的背叛和抛弃,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距离他舂陵起兵,刚过了四个月;距离他指挥汉军取得沘水大捷,刚过了一个月;距离他大败严尤,更是仅仅过了十五天而已。
绿林军曾经支持刘縯取得一场又一场胜利,而现在,却又背后一刀,让刘縯失去了一个到手的帝国。在新的更始朝廷中,绿林军首领们几乎瓜分了所有的权力:两位上公,给了王匡和王凤;三公之位,绿林军首领也占据两席——朱鲔为大司马,相当于太尉;陈牧为大司空,相当于御史大夫。
刘縯和他的追随者们,则受到了公然的冷落和抢劫。刘良号为国三老,相当于太师,官位最尊,但终究只是虚职,无实权可言。刘縯任大司徒,相当于丞相,但其位逊于两位上公,即使在三公里面,刘縯也要屈居于朱鲔的大司马之下。至于南阳豪杰和刘氏宗室,所授官职和他们的期望值相比,也都相差甚远,譬如刘秀,只得了一个太常偏将军之位,几乎连安慰奖都算不上。
在刘縯攻打宛城之时,其部下也曾劝进,怂恿刘縯尽早称帝,免得夜长梦多。刘縯犹豫着,不肯答应,他希望的是实至名归、水到渠成。所谓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何必猴急于一时,好像咱们家八辈子没当过皇帝似的。随着局势发展,等汉军得天下已成定局,再考虑称帝不迟,而且,即使到了那时,咱也照样不急,一定得你们三番劝进、苦苦哀求,而我呢,则三次谦让,最后被迫无奈,这才勉为其难地登上天子之位。如此过程,才够仁德,才够完美。
刘縯这一犹豫,最终反倒便宜了刘玄,怎不叫他懊恼后悔!典礼结束的当天,刘縯便带着沮丧和耻辱,率众返回宛城前线,一刻也不肯多留。一路上,众人各想心思,前途显得格外漫长。
刘秀和刘縯并辔而行,问刘縯道,“事将奈何?”
刘縯苦笑着看了刘秀一眼,道,“今志在天下,王莽未灭,不论其他。”
刘秀明白长兄的意思,先攘外,再安内。眼下,推翻王莽是主要矛盾,争夺皇位则是次要矛盾。刘秀陪刘縯再走一段,见刘縯依旧愁眉不展,于是劝慰道,“昔日项羽以霸王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