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的红颜-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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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一件天大的事情,他们不愿意、更不甘心将自己牵扯进去。
宦官们商议之后,立即将刘氏的言行如实禀报了朱邦苧。
震惊不已的朱邦苧下令,刘氏不得参加滕妃的祭礼。并让得力的侍丛们彻底追查此事。真相立即大白:滕妃的暴薨,完全是刘氏暗害的。
朱邦苧没有料到,贤淑的王妃对刘氏一让再让,居然会让出了这个悍妇如此犯上作乱的行为来。他发誓要让刘氏付出代价。
得知消息的太妃们,跌跌撞撞地被人扶着来到了朱邦苧的寝宫。她们为自己当初轻率纳取刘氏的行为悔断了肠子,但是说到要将刘氏绳之以法,她们哀求儿子要三思而行。因为刘氏以下犯上、谋弑嫡妻的行为一旦上报皇帝,势必将整个王府都牵连进去。
(按明武宗年间的规矩,郡王死后儿子年纪尚小的,由宗室中人代为管理郡王府、掌管王权。等王子长大成人后,再由王子继承王位。朱经扶死时,朱邦苧还未成年,虽然他的嫡母徐氏向皇帝请求,破例让儿子先继承王位,嘉靖帝却没有同意。
可以想象,嘉靖本人能以藩王身份入继皇位,却对朱邦苧继承父位一事如此不肯通融,朱邦苧的心里是不可能没有怨恨的。而我们冒昧揣测,朱邦苧孤儿寡母,在叔伯们们当家的日子里,曾经饱受冷遇,甚至有遭到他们的暗算之险。
从末世靖江王朱亨歅的遭遇来看,这并非不可能。因此不难想象,在终于继承王位之后,朱邦苧对待宗室们的态度,也就好不到哪儿去了。因此,在文献中有他“待诸宗人少恩”,甚至与诸宗人互相攻讦的记载。同理,朱邦苧也未必对曾经同为藩王的嘉靖皇帝有多服气。因此在他年青气盛的时期,就经常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怨气,或是向皇帝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所以皇帝和他的关系也就好不了。比如,他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皇帝提高靖江王府的待遇。嘉靖六年,时年十六岁的朱邦苧刚继承郡王位时,还向二十岁的皇帝提出,要恢复早被废除的靖江郡王金印金册。这一切,都敏感地触及了最高统治者嘉靖皇帝的神经。
这里面还有一个典故:金印金册本是太子、亲王才能享有的,作为旁支郡王的靖江王府,为什么曾经拥有过这份殊荣呢?
早在明太祖朱元璋的侄孙、首任靖江王朱守谦受封的时候,因为桂林地属边陲,朱守谦并不情愿就藩。为了安慰侄孙儿,朱元璋马秀英夫妇便将靖江王的“银印银册”改成了“金印金册”,将他封为亲王,并特许靖江王使用皇太子的仪仗。
可是到了后来,太子朱标早逝。早被叔祖父叔祖母惯得无法无天的朱守谦顿时得意忘形,不但不悲伤叔叔的早逝,反而狂妄地宣称:“如今国中没有太子,朱标的儿子朱允炆还是个无知小儿,又身有残疾。而我是朱家长房长孙,既年长,又享有太子的一切待遇,我完全可以接太子的位置。”——结果是朱元璋勃然大怒,朱守谦太子梦未圆,倒先落得死于非命。等到他的儿子朱赞仪恢复封国时,靖江王府的待遇便降到了“旁支郡王”的级别。)
朱邦苧继承王位时,正当意气少年之时,一心想要做出些业绩,更急于昭告宗室人等:自己并非坐享先人遗泽的纨裤子弟。 当然,我们也并不排除他有些不符实际的政治幻想。总之,他迫不及待地向皇帝提出了自己“恢复金印金册”的要求。
现在我们来看看,当时青年皇帝面对的状况是什么:嘉靖皇帝是以旁支亲王入继大统的。此时他已继位六年,后宫众多妃嫔却一直没有为他产下一男半女。唯恐后嗣乏人的嘉靖帝因此正急如热锅蚂蚁。
——前几任皇帝都不过二、三十岁就丧了命,正是由于三十一岁便崩逝的明武宗正德皇帝没有儿子,坐天下的美差才落到了嘉靖的头上。嘉靖继位后,正德皇帝的母亲张太后、妻子夏皇后的家族都被嘉靖打击殆尽,以至张太后和夏皇后幽死于冷宫,正德皇帝本人及其父亲孝宗的祭典礼仪也大打折扣。
因此,深知“后继无人”厉害的嘉靖皇帝盼子极其热切:他固然希望自己比前任皇帝长命,但也害怕万一再发生类似情况,落得身后凄凉、惨淡收场。(可是天不遂人愿啊:婚后十余年嘉靖都没能看见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在他三十岁时,阎贵妃为他生了个儿子,刚满月就又夭折了。后来他倒是屡得儿子,却又频频夭折。到嘉靖四十六年,他六十岁去世的时候,也仅有两个儿子。)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祖上曾经密谋纂位的靖江王朱邦苧,竟然要求嘉靖恢复其祖宗“比肩太子”的待遇,怎不惹得尚无继承人的皇帝怒火中烧?
才华出众的朱邦苧虽然只是个“坐食俸禄”的郡王,但他年青气盛,并不甘心坐享祖宗留下的产业,他希望有所作为,是有一定政治野心的。我们可以看到,即使在他写给滕王妃的祭文中,他仍无意间流露出了这一点:“……先是,予极慕汉文后宫衣不弋地之贤……”汉文即汉文帝,是古人们推崇备至的“明君”之一。朱邦苧以他做为模仿学习的榜样,那是绝对不合适的。可见,他是并不以做一个“贤王”为满足的,他希望能有一番作为。但是他参与政治的空间已被礼制和皇帝堵死,他就转而在靖江王国内施展,严治宗室并干预地方事务。又惹得宗室及地方官员群起而攻之,并广布他的谣言蜚语。
关于朱邦苧触怒了皇帝和众官员这件事,从滕妃入宫三年方得册封,就可以看出一丝端倪。等到朱邦苧自己去世的时候,更是足足等了四年,才由嘉靖的孙子万历马马虎虎地给他上了一个“恭惠”的谥号。当然这是后话,朱邦苧并不可能预知。但是现在,他就要先为自己这些少年轻狂的行为吞下一枚大大的苦果:他心爱的滕王妃被刘氏谋害了,他却无法为滕妃申冤,甚至连暗地里处置刘氏都难以办到。因为,远在京城的皇帝和近在身边的宗室都正在盼着找他的岔。如果将事情始末披露,则不光是家丑外扬那么简单了,皇帝或族长都完全有权给他扣上一顶“治家无方”、“嫡庶不分”的大帽子。而朱邦苧此时唯一的儿子偏偏是“悍妾”刘氏所生,那么两父子都将同时受到惩罚,皇帝可以趁机把靖江王这一封号改封其它宗支,甚至于干脆把整个封国都免除了事。类似的事情,在明代皇族中早已有过先例。这样的后果和罪名,是朱邦苧可以预料、却不能够承担的。
太妃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捶胸顿足地哀求朱邦苧,再三陈述利害,让他千万不要把滕妃被害的真相昭告天下。
朱邦苧思前想后,只得忍气吞声,为自己、也为列祖列宗及儿女们着想,放弃让刘氏为滕王妃偿命的机会了。但是做为丈夫,朱邦苧为自己这个决定愧疚万分;而做为一个男人,他也觉得窝囊透顶。
当然,四百多年前的靖江王朱邦苧不会想到,谋害滕妃的虽然是刘氏,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他这个左拥右抱的丈夫、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多妻制度。一个男人拥有众多的女人,尚且会产生妒意,何况注定要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的女人?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何况又牵涉到了政治利益。滕氏能够对刘氏如此的宽容,只能解释成先天的性格以及后天的“女德”培养,再加上超人的忍耐。如果是前者,她简直是个圣贤; 如果是后者,则是一个无奈的悲剧。因为对待政敌加情敌,绝大多数人的手段都会变得异常残忍。从这个角度来看,刘氏也是这个悲剧中另一个受害者。
相似的事情,五年后发生在了与朱邦苧不和的嘉靖皇帝朱厚熜头上。
嘉靖二十一年的十月二十一日凌晨,紫禁城中发生了“壬寅宫变”。不堪虐待的一群宫女在失宠的宁嫔王氏挑唆下,想将正在曹端妃宫中留宿的嘉靖皇帝勒死。
由于叛徒告密,嘉靖帝没有死成,所有的宫女都被抓了起来。
不能杀死变心的丈夫,就杀死夺走丈夫的女人。王宁嫔自知死路难逃,临死前硬把赃栽在了曹端妃身上,说她是和曹端妃合谋弑君杀夫的。
而早已对曹端妃妒火中烧的方皇后呢? 她明知曹氏冤枉,仍旧趁皇帝昏迷不醒的机会,将端妃也打进了“轼君”的名单中,并迅速处以凌迟极刑。这样惨烈的刑罚,居然由两个女子同谋,施行在另一个娇柔的无辜女子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凛烈的寒风中,曹端妃作为主谋,被施以千刀万剐的酷刑。眼看情敌惨死,王宁嫔直到临刑时,都掩饰不住满脸的笑容。
这一年,方皇后、曹端妃以及王宁嫔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位方皇后,饱读书史,更清楚她的前任张皇后当年是怎么由一个宫女起家,挤走了嘉靖的第一任陈皇后的。陈皇后因此失宠、小产丧命。你想,她怎么会不时刻警惕,以防陈皇后的悲剧在自己的身上重演?
方皇后最初入宫时,受到的封号是“德妃”,可见她曾经是怎样的温良婉德,现在居然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戳情敌兼政敌的曹端妃; 而曾经与皇帝恩恩爱爱、为他生育过儿子(此子早已夭折,这也造成了其母失宠的原因之一)的王宁嫔,失宠以后,更是连自己的丈夫都要杀。人事的变迁真是匪夷所思。
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嘉靖皇帝听说宠妃冤死、惨遭凌迟,几乎立马又昏死过去。他不敢想象端妃冤死时的万般凄苦,端妃受刑时凄厉的呼号更成为他一生的梦魇。但是方皇后救驾有功,又是正宫皇后,“宗法”的大帽子可以压死任何人,因此嘉靖即使身为皇帝,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也真难为这个一向为所欲为的家伙,暗地里咬牙切齿,表面上还得重赏皇后、并宠幸于她(这可是正宗的同床异梦)。
嘉靖皇帝为心爱的女人报仇的机会,直到五年后才在同样的冬天来到。皇后住的坤宁宫突然起火,忍耐早已到了极限的嘉靖皇帝坚决不肯下令救火。方皇后就此被活活烧死。(也有说法是嘉靖忍无可忍,令人暗地里放火的。)
说到这里,忍不住要感叹一声:一夫多妻制下,受到伤害的又何止是女人呢?
(但是朱邦苧不是嘉靖皇帝,老天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为爱妻报仇的机会。刘氏一直好好地活到了63岁。)
在妻子死后的日子里,朱邦苧一直抑郁伤感。妻子活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发现她在自己心里有如此份量,现在青梅竹马的王妃猝然离去,朱邦苧生平头一次感觉到心碎,并且终其一生不能解脱。虽然作为封建社会的王爷,拥有独占秀色的特权,朱邦苧仍旧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爱妻,经常向滕妃的魂魄倾诉衷情。
我们现在可以看见,仅仅两年的时间,光是被镌刻在石碑上的祭文就有四篇。由此我们已足以窥见他的痛苦之深。两年后陵墓峻工,在这年(嘉靖十八年己亥)的十二月,滕妃就要下葬了。从此,朱邦苧的余生将连王妃的棺木都不能看到。
倍感凄凉的朱邦苧这年十月为滕妃写下了生平事迹,特别是详细写下了她逝世的缘故、以及自己无力为她报仇的原因。“……内政窒理,致妃如此,且悍妾之罪,又幸有覆庇而获脱谴罚,岂非天耶? 岂非数耶? 予荼毒之余,叩地号天,妃不可复作矣。兹当灵荩У奔蓠贡擞氖遥聪氲乱羰缛荩牢尴嗉冢纬Υ萘选鄙送茨呀从治蘅赡魏危荒芮肭罄咸齑蚶祝懒跏衔ǔ稹K诹砣牢闹谢剐吹溃骸傍|靡糍猓椒锴辈兀惶依罹貉拶猓脊鹞薹迹幌P谀得志兮,谨厚摈弃;鸿鹄远逝兮,燕雀翱翔。”描述自己的哀伤时说:“念苹蘩其无托兮,孰以洁宗社之粢盛;痛弱女其何恃兮,益起夫宫院之悲伤。慕音容其杳杳兮,茫乎无际;惨忧恩其绵绵兮,曷为其志。……写情悃以致诔兮,庶暴白其衷肠。呜呼!兰宫寂寞,椒阁荒凉。瑶琴绝响,玉案虚张。宝奁尘暗,绣户无光。魂弛梦逐,地久天长。……”署名是:靖江十代王、哀夫味玄道人。(明朝道教兴盛,皇室多信奉此。味玄道人,应是朱邦苧的道号)。署名的意思是:第十代靖江王、悲哀的丈夫。(虽然朱邦苧是活着当上靖江郡王的第七人,但是首任靖江王朱守谦的父亲、祖父与曾祖父都在死后得到了朱元璋的追封。照此算来,朱邦苧已是第十代靖江王了)。
朱邦苧被迫向朝廷隐瞒了滕妃被害的真相,只称她是“中气”而薨。“中气”,大约是古代中医对于某些节气对人有损害的一种说法吧。虽然滕氏只是一个郡王妃,但是年青猝死,而她生前出众的品德操行又广为人知,因此太后与皇后都对她深表哀悼,特地给她上谥号曰“贤”。
滕贤妃下葬在尧山南麓文山岭。朱邦苧从此只能遥望山峦思念自己的爱妻。
愤怒而不解的朱邦苧不知道:为什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