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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南京安魂曲-第4章

小说: 南京安魂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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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点儿绷带也没有了,”那女子回答道,“我们只能给他们吃上饭,喝上水。”
“那么你们的工作就是延长他们的痛苦了?”
“我也想能够多做点儿什么,魏特林院长。”那年轻人勉强挤出笑容,她的面孔憔悴又疲惫。
“明妮,这不是她的错。”我说。
我把明妮拉开的时候,她也承认:“你说得对,她连护士都不是,一定是个像我们一样的志愿工。”
“她顶多是个护理员。”我回答说。
“要是我们的学生都在就好了,我们可以带两三个班过来。有钱的那些学生肯定会捐出些药品和绷带来。”
“她们一定会的。”我说。
我盘算着要不要给那位伤员擦擦伤口——至少把那些蛆都弄掉,可是我拿不准那样会不会让他更疼。什么药也没有,这样去擦可能会使他的伤口感染得更厉害。最后我没擦,而是找来一张报纸,过去把他的伤处遮盖一下。
十点后,我们才离开火车站。回去的路上,明妮一言不发,霍莉和我谈论着中国防线的失守。显然,南京沦陷只是几天的事情,城里肯定会拥进更多的伤兵和难民。
快到学校时,明妮开口了:“我得冲个澡,洗掉一身的臭味儿。”
“我想你会一直惦记那些垂死的伤兵的。”我说。
“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吗,安玲?”明妮问道,用了句中国人的比喻,“你怎么能猜透我的心思?”
霍莉哈哈大笑,接着说:“我们也许没有精力再去看他们了。”确实,在即将到来的日子里我们会忙得再也顾不上去车站了。
                  南京安魂曲 四(1)
安全区的四周都插上了红十字会会旗,中国军队却在安全区范围内的南边架起了大炮,构筑了防御工事。约翰?拉贝不得不跟蒋委员长的一个副官黄中校吵了起来,要他们把部队撤出中立区。那个年轻的副官坚信,那些“必须死守南京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士兵看到这个安全区,他们的士气会受到影响。不管拉贝怎么吵,并说从军事角度来看,在这里设立防线是荒唐的,可中校就是不听——但他没过几天就跟着委员长的参谋部一起撤退了。拉贝事后开玩笑说:“用别人的鲜血决心血战到底,简直太容易了。”
委员长临撤退之前,又送来了答应提供给安全区的四万元现金,还附上了一封信,感谢西方人的救济工作。不少外国人觉得守卫首都的中国军队只是为了脸面而装装样子,可是拉贝不这么看。那个唐生智将军,蒋委员长的对头,勉强承担了南京保卫战司令长官的使命,拉贝担心他也许会不惜一切代价防守,包括牺牲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的性命。两天前,唐将军已经把长江上的几十条船都烧掉了,以示他的部队已经断绝退路,只能背水一战了。
拉贝再次对负责在安全区内架设大炮的军官们提出了抗议,甚至扬言,如果军事人员还不撤走的话,他就辞去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一职,因为军事人员在这里,会给日本借口炮击并消灭掉安全区。唐将军派了龙上校来协助拉贝,他们一起总算是把部队撤走了。听到他们撤出去的消息,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们建立难民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十二月八日下午,明妮召集这一带的居民开了一个会,来了一百多人,其中主要是妇女。通常,这样在礼拜堂里的聚会会吸引来很多人,因为我们在会后提供的吃食,主要是面包和糕点。今天来开会的人们,却对“天食”都不感兴趣,而是急于知道,一旦情况危险,他们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搬进金陵女子学院。对多数人而言,我们学院是他们唯一可以想象的庇护所了。娄小姐是为福音派教会做事的,也来参加会议了。她是个中年女人,明亮亮的眼睛,瘪瘪的嘴,前一天,明妮已经允许她搬进练习馆,负责管理住进这里的难民。娄小姐不是我们学校的正式职工,却是我们很依赖的几位当地人之一。这个娇小女子很了解附近居民谁真正贫苦,所以每当我们要救济穷人,总是找她来协助。
“魏特林院长,我可不可以把我爸爸一起带来?”一个肩膀削瘦的女子问道,“他已经卧床不起了,我不能把他扔下不管啊。”
“这个,我们的校园只为妇女和儿童开放。”明妮回答。
几个男人发出嘘声。其中一位抗议起来:“你们不能这样把我们拒之门外,魏特林院长!这不公平。”
我生气地转脸一看,那些人中间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没黑没夜地下棋、玩牌、打麻将,有几个还溜进校园来偷东西。
明妮挥手让他们住口。等到屋里安静下来,她又接着说下去:“我们学校是个女子学院,我们接纳男人们来住,是不合适的。”她转向一群妇女,“你们家男人可以去其他接受全家人的地方。”
“为什么把我们分开啊?”一个女人问道。
“你们不会分开太久的,”明妮说,“我们谈的是生与死的问题,可你还在想着怎么和你男人舒舒服服地待在一起。”
                  南京安魂曲 四(2)
人群哄堂大笑。我们都知道那女人没有孩子,她的外号叫“怀不上”。她垂下眼皮,脸变得通红。
“哪里有同时接纳男人的难民营?”另一个女人问道。
明妮回答说,“五台山小学、交通部、南京大学的图书馆、军事化学办事处——事实上,除了南京大学宿舍楼,所有其他难民点都接纳男人。”
“那些地方离我们太远了!”一个老女人嚷道。
我的怒火快忍不住了,正想着要不要对这些自私的家伙说上几句,只见娄小姐站起身来,转身面对他们,眼镜后边一对深陷的眼睛目光坚定。“咱们要知道自己是谁,”她说,“金陵学院无论如何没有接纳我们任何人的义务,可是在东洋鬼子面前,它为我们提供了庇护所。我们应该感激魏特林院长和她的同事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闭嘴,你这马屁精!”一个男人在后边喊道。
我站起来说话了。“这里是礼拜堂,不是你想骂就骂的下等小酒馆。不许你再骂人,否则就请你出去。至于这里的男人,你们和妇女、孩子争地方,不觉得羞耻吗?就算你们不能和敌人打仗,不能用武器保护自己的家人,至少你们应该把他们留给更能保护他们的人,而你们自己,应该另外给自己找避难的地方去。”
人群不出声了,大厅里一时异常安静,使得远方的炮声突然显得更近、更响了。娄小姐和我坐下以后,明妮继续说道:“我们欢迎所有妇女和孩子,不过我们首先要尽力保护年轻妇女和女孩子们。也就是说,如果居住在安全区内,我们建议年龄稍大的妇女还是留在自己家中。”
“小男孩们怎么办呢?”一个女人从后排问道。
“问得好,”明妮说,“十三岁以下的男孩我们可以接纳。”
“我家孩子十四岁,长得很小。”一个母亲叫着。
“可是有些十四岁的男孩几乎是成年人了。我们得省出地方来给女孩子们和年轻妇女。至于你儿子嘛,你应该说他只有十三岁。”
这话引来一阵大笑。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来?”还是那个女人接着问。
“到了留在家里不再安全的时候。只可以带着你们的铺盖、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少量的钱过来,箱子什么的都不要带。”
会议结束之前,热情的娄小姐大声朗读了《旧约?诗篇》第七十章。她用高亢的声音念道:“主啊,求你速速来帮助我。”我们都站起来,一起唱了赞美诗《万古磐石》。我敢说,只有少数人背得下来那歌词,有人双手捧着大本的赞美诗集。然而,我们人人都放声歌唱,歌声真切而有力。
那天晚上,我们迎进了第一批难民。他们大多来自乡下,有的人是从东边三四百里远的无锡一路跋涉而来的。日本人不仅抢掠了他们的村镇,还抓走了青年男女,他们只好弃家而逃,跑到南京来,或是跨过长江跑到浦口去。他们完全不知道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南京外区,切断了中国军队在那边撤退的路线。日本兵沿路把大部分房屋付之一炬,用不着的东西看见什么毁什么,把铁路两侧一里多宽的灌木丛和树林悉数砍倒,以防他们运输补给品的火车遭到埋伏。为了保卫首都,中国军队也摧毁了一些民房,尤其在句容一带。同时命令居民离开自己的村庄,然后把他们的住房烧掉,好为大炮扫清所有可能的障碍,这就造成南京各个城门前都聚集了大批难民,希望能进城来。
一位花白头发的妇女在我们面前瘫倒,坐在一块石头上哭诉她的遭遇。“我女儿和我进城来卖芋头,”她呜咽道,“可是光华门前那么多人,我把她给弄丢了。我以为她可以进城门来,约好在城墙边上碰头,可是我进来以后,日本鬼子开始轰炸,城门就突然关上了。我在里边等了整整一下午,也没法出去找她。我们的家已经没了,她不知道上哪儿去呀……我那苦命的孩子,刚十一岁呀……”
有些人家倒还没有走散,可是男人们得去另外的地方找避难所。他们大多都很愿意另外去找,有些人甚至感激不尽,只要老婆孩子安全了就行。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走到明妮跟前,乞求她给家人一点儿吃的东西,因为他们没有钱。她对他说:“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让他们挨饿的。”
听说,那些也接收男人的难民营,都在迅速爆满。我们没有预料到难民来得这么快,此刻,十二月八日的晚上,已经到来一百多人了。明妮让红脸膛的路海赶快把厨房建起来,第二天早上好开始给难民分粥。
                  
南京安魂曲 第二部分
南京安魂曲 五(1)
第二天早上安静得出奇,几个钟头都没有听到什么枪声。东边、西边和南边的炮击声都停止了。我们禁不住怀疑,日本兵是不是已经进入南京了?可那似乎又不大可能,因为中国军队都还守在阵地上。明妮和我正在商量如何安排拥入的难民,我们的园艺工老廖来了,递给明妮一张传单。他是她多年的朋友了,合肥来的。十八年前,明妮来到金陵,接替返回美国一年去筹钱的丹尼森夫人,当了这里的代理校长,从那时候起,她就雇了老廖,因为她想创建一所美丽的校园。“今天早上我在西山捡到的,”他指着那张纸,微笑着用粗哑的声音说着,仿佛今天对他来说不过是平常的一天,“灌木丛里有好些呢,一定是日本飞机撒下来的。我不知道上面说些什么,不过我觉得你也许很想看看。”
明妮大略扫了一遍,就递给了我。传单上印着日军华中方面军总司令松井石根的劝降书。他要求中国军队立即投降,宣称“这是保护无辜平民和古都文物的最佳选择”,所以我们必须全部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欢迎皇军进城。劝降书中还说:“日军对抵抗者虽极为峻烈而弗宽恕,然于无辜民众及无敌意之中国军人,则以宽大处之,不加侵害。因此,我命令你们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也就是在十二月九日下午六点以前,必须全部投降,苟欲继续交战,一切战争之恐怖将尽现于南京。”
此时离最后期限只有不到十个小时了。明妮告诉老廖说,“这是日本最高长官松井石根下达的一道命令。”
“从来没听说过他。他想怎么样?”
“他要求中国人立即投降,把南京城交给他。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个嘛,”老廖抓了抓后脑勺,“我可不知道。我希望他让大家过安生日子。”
他的回答倒把明妮逗乐了。老廖不像别人,他对日本人的逼近没什么恐慌,尽管连他女儿都带着外孙们撤走了。我们知道他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他关心的只是种花种菜,战争不战争的,根本不在他的视野里。可明妮还是深深地喜欢这个老花匠,他总带着一身青草气息,是个非同凡响的“绿手指”——不管是什么,他碰过之后,没过几天就变得漂亮又茂盛。等他慢吞吞地走开之后,我把他的回答仔细回味了一番。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对的——普通民众总得活下去,所以,不管是什么人来统治,只要他没有破坏人们的生计,大家就可以接受他。不过,我把这个念头打消了,因为日本人近来犯下的暴行都跟这样一种可能性截然相反。
松井石根将军的传单可能解释了今天早上为什么这般安静——入侵的部队一定是在等待我方对最后通牒作出反应。我把这个分析对明妮一说,她也表示同意。早上,路易斯?斯迈思到我们这里来检查医疗设施,他证实了我们的直觉。我们的电话线当时已经不通,所以他本人只好亲自跑来。金陵学院到这时候已经接受了三百难民,这让路易斯很意外,不过他称赞了我们谨慎的计划,还告诉我们说,安全区国际委员会里的四个英国人和一个丹麦人刚刚离开了南京。不过,他让我们不必担心,因为更多的人,尤其是当地人,已经开始加入救济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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