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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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却很平静，帮李姥揩泪，并婉言安慰：“妈，如果他真是当今圣上，到我这里来，是慕名来访的。何况当时我对他冷淡，他直到临走，也无愠色，未现出懊恼，而且那晚他又没有强迫我与他同宿，这说明他宽宏大度，还真的有点帝王气象。作为万民之上的一国君主，外出嫖妓不得手，还要处妓家以死刑，这成何体统？不影响他赵家的声誉么？皇家历来是最重名声的，外面的传说若是真的，他赵家决不会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李姥见师师说得很有道理，渐渐也安静下来了。
小楼杏花第一枝（3）
大观四年正月，张迪奉命赐师师一柄蛇跗琴，又赏白金50两，三月春暖花开日，仍如上次一样，赵佶便服步入镇安坊，师师淡妆素衣俯跪在门前接驾，李姥跪在一边，连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师师陪赵佶进入一座新盖的小楼，启唇一笑，要圣上为小楼题名，赵佶挥毫，用他自诩的“瘦金书”写下了“醉杏楼”三字。师师侍坐陪酒，捧出蛇跗琴弹了一曲“梅花三弄”。一曲过后，酒意微醺，赵佶携着师师的纤纤玉手进入内“野花有逸趣，村酒醉人多”，经过一宵欢娱，也许是为师师的秀色和才气所倾倒，赵佶这才信服“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一诗句的奥妙所在了。
前已说过，赵佶也是个多才多艺者。这年九月，他发现了唐人阎立本题为“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的一幅名画，加上别的许多名茶、灯盏之类的礼品，一并赠给了“醉杏楼”里的李师师。政和二年（1112）的一天，与李师师一年多没见面了，赵佶瞒过后妃宫嫔，又一次来到了师师身边。枕席间缱绻缠绵，他发现师师不如上次那般热情、主动，便盘问究竟：“你像有什么心事？”师师惆怅地叹息道：“你是一国之君，嫔妃无数，粉黛三千，什么样的佳丽得不到呢？像我们这样陋巷浅薄之地的人，再有真情实意，终究还不是落下个朝秦暮楚么！皇上呀，这种地方实在是玷辱了你，你真的不该来哩……”说着又抽泣起来，赵佶一听，更加紧紧地搂抱着她。
其实在感情深处，或许是出于艺术气质上的缘故，李师师挚情地留恋着比她更为年长的周邦彦。
有一天晚上，周邦彦打听到那日是郑皇后的生日，估计赵佶不会出宫，他实在对师师思念难耐，就趁隙赶到醉杏楼与师师相聚。邦彦虽已年逾花甲，形象不显苍黄，反别具成熟的魅力，他与师师刚进卧房，李姥却匆匆步入，神色慌张地说：“圣上驾到！”邦彦躲避不及，手脚失措，师师示意，教他赶紧躲于床下。赵佶喜滋滋地进来，手提一篮黄澄澄的蜜橘，说是从潮州快马递来的贡品，特送来与师师尝鲜。师师拿一甜橙，用小剪挑开，轻轻一剖，先剥下一个，轻轻地喂到赵佶口里，赵佶顺势将师师一吻，二人调笑打趣……赵佶欲进一步动手之时，师师轻轻地推开了他：“妾身今日恰逢月信，精神困乏，你来之时就准备就寝了。”她指了指半摊开的锦衾，“你是极聪明的圣主，难道未觉察么？三日之后，师师定侍陛下，尽心尽力，鞠躬尽瘁！”赵佶其实早就瞄见了半开锦衾，见师师这样说，便又笑了：“今日乃郑后生辰，你既不能陪朕，朕也不好冷落了郑后。师师，朕即回宫，你可别吃醋哟！”师师跪送赵佶，李姥心上一块大石头这才落下。
周邦彦从床下钻出之后，对师师之胆大心细、巧于应付益发佩服。师师笑道：“没有这手功夫，算什么名压汴京的仕女班头！”
小楼杏花第一枝（4）
周邦彦第二天回家后，回味昨宵之遇，当即写下了词作《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词里绝妙的是“向谁行宿”的设问；“城上已三更”，是去是留该早为定夺；三更天霜浓马滑，夜行自有危险，街上现在连个人影也见不到，你还是不要走了吧，我这里兽香袅袅，锦幄初温，是个多么温馨柔暖的所在哟！
周邦彦这首《少年行》简直是艺术上的*，第二天就唱遍了行院，传遍了京城。喜爱词曲的赵佶听到这首词曲，仔细品味，好像无论怎么着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三天之后，赵佶到了李家，面色阴沉地诘问跪在地上的李师师：“周邦彦的《少年行》，写的是我两个那夜的私房之事。这是怎么回事？”师师知道闯了大祸，圣上又是个词曲行家，不得不流着泪将那晚床下藏着周邦彦之事以实相告。赵佶听罢，拂袖而去。回宫之后，以周邦彦懈怠职务为借口，下旨“革去本职，即日押解出京”。赵佶解了心头之恨，又得意洋洋地来到了醉杏楼，结果发现师师不在，李姥回说师师赶到城外为周邦彦送行去了，话刚落音，师师已经返回，赵佶大怒，正要发威，却见跪伏在地的师师“愁眉泪睫，憔悴可掬”，心中一软，酸溜溜地问道：“你干什么去了，竟然如此伤心？”
“周邦彦被撵出京，我送别去了。”
“你怎么对一个老头子这样舍不得呀？”
师师哭诉：“他是臣妾的音乐教习，妾的音乐本事都是他悉心教授的。那一晚他是来教我度曲的，见我身体不适，正欲离去，圣上驾到，他退避不及，便隐身床下。他已60多岁，哪有气力行男女之事，只因喜欢填词度曲，想不到被圣上误解了。何况，妾身已属圣上，岂敢又许身他人。圣上不信，可问问我的母亲。”
美若娇凤的师师为她的音乐老师如此告情，合情合理，无懈可击，赵佶忍不住笑了。他扶起师师，为了讨好，当即传旨，命侍儿递给在门外护驾的张迪：快马召回周邦彦，加升为大晟乐正（相当于如今的中央音乐院院长）。周邦彦因祸得福，内心对李师师益发地感激，敬佩。此事过后，赵佶也暗暗佩服李师师的胆量与见识。周邦彦写下的《少年行》，在宋代“艳词”中颇具影响，分明也代表着一页千载难逢的文坛佳话。这一桩文坛佳话的主角，不言而喻是李师师。数千年青楼女子的形象，倘就艺术而言，也从李师师身上得到了料想不到的升华。
靖康元年（1226），金兵猖狂，汴京告急，师师主动捐出赵佶平日所赠的金银珍宝，作为军饷开支，并托人密告张迪，请皇上恩准她为女道士，赵佶同意了。不久，金兵攻陷汴京，赵佶与儿子（宋钦宗）为金所俘。
金军主帅闻师师貌美，四处搜寻，终于在陋巷一贫妇家中抓到了李师师。金帅命降官张邦昌劝师师归降，师师断然拒绝，并痛骂张邦昌无耻：“我真不解，你们这班皇恩浩荡里的重臣，关键时刻，竟如此卑污下贱！”说罢取下头上长簪，毅然刺喉而亡，张邦昌一伙见状愕然，摇头叹息。赵佶在牢中闻讯，不禁悲恸，为之赋诗一首：
苦雨凄风叹楚囚，
香销玉碎动人愁。
红颜竟为奴颜耻，
千古青楼第一流。
关于李师师的结局，仅只是传说，这里择取传说中最美丽的一项，谨记照抄，录以备忘。其实，数千年众多*群落里的实事与行状又有哪一桩能从中国的正史中找到根据呢？李师师其人，经历这样奇特，而后人连她的生卒年月也无从察知。连赵佶的这首诗作，似乎也难辨真伪。
江上击鼓的梁红玉
梁红玉其人，不见于史，可她作为南宋女将，封安国夫人（后改杨国夫人），而且曾在黄天荡与夫君韩世忠一块儿阻击金兵，击鼓助战，阻强敌48日，这却是尽人皆知的事实。
宋钦宗即位前一年（1125）之初秋，镇守两江的老将王渊在镇江金山接待视察江南防务的副枢密使宗泽时，欲招歌妓侑酒相陪。宗泽生活严谨，对此不感兴趣。王渊说道：“我其实也不喜此俗套，但听说这班歌妓中有个叫梁红玉的，工于词律，剑术也娴熟，便想召她前来助乐。”对填词度曲宗泽也有兴致，此女居然又谙剑术，宗泽便点头应允了。
出现在宴席前的是一位淡雅清新、仪态端庄的娉婷少女，约有十五六岁。王渊让自己身边的副将韩世忠先取上文房四宝，让她填一首词上来。梁红玉问道：“不知以何为题？”王渊对楼下滔滔的江面一瞥：“就以这长江景色为题吧。”梁红玉填写时，王渊与宗泽悄然离座，至其身后，看她能填些什么：
揽胜寻幽迹，名寺且登临。扬帆远驰万里，无计记征程。铺设银波浩淼，浮起青峦荡漾，龙虎会风云。对清波，抒心事，总难平。中原板荡，令人长忆李将军。破剑刘郎何在？千古见胸襟。自愧青楼女，无处请长缨。
35岁的副将韩世忠是陕西绥德人，文韬武略，是个全才，他从旁一见此词，不由得暗暗吃惊，便重又打量这个胸襟不俗的青楼歌妓。宗泽对王渊笑笑，说道：“古人云‘百步之内，必有芳草’，今日看这个女子的文字，此言诚不谬也。”
当梁红玉从韩世忠手里接过40斤重的佩剑舞动之际，宗泽又是一惊，这一招一式，竟与他的同窗好友梁兴的剑法极为相似。而这梁兴，在平方腊之战时，被统帅童贯以贻误战机之罪问斩了，家属不知去向。宗泽细辨梁红玉的相貌与行止，便断定她很可能是梁兴之女。在她收剑施礼时，宗泽问道：“姑娘，你的父亲，可是曾任过徽州总兵的梁兴将军？”他这样一问，梁红玉禁不住双泪交流，连连点头，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也就是在这一次宴席上，宗泽与王渊作主，让梁红玉与韩世忠结为夫妻。从此以后，梁红玉结束了风尘孽史。
宋金战争起时，韩世忠在河北力抗金军，宋高宗南下，偏安临安（杭州），韩世忠升至浙西制置使，与岳飞、刘琦、张俊并称南军四帅，屡挫金兵。
1130年初，金军蹂躏江南，宋高宗一如惊弓之鸟，先陆路后海路仓皇逃命。韩世忠率领所部8000人马东进，堵住长江口，增造海舰，准备截断在临安等地焚掠的金军归路。追击宋高宗的金军统帅完颜宗弼统领10多万大军开始北撤时，避开长江口一线，打算从镇江撤军北归。韩世忠侦知金军这一企图后，当即溯江西进，抢在金军之前赶到了镇江。面对兵力十数倍于己的金军，梁红玉一身戎装，攀上了中军旗舰几丈高的楼橹，高瞻远瞩，视敌如蚁，以中军旗鼓为号，敌向东，她就指挥丈夫率军向东；敌朝西，她就指挥丈夫挥戈而西，直杀得完颜宗弼走投无路，叫苦不迭……宋军逼迫得金军溯江西进，进入了长江南侧的一条断头港——黄天荡，若非贪财的土人暗中指点，连夜打开老鹳河故道，金军几乎是插翅难飞。完颜宗弼侥幸北归后，每遇到一个亲戚朋友，就流着泪诉说过长江的艰难与危险，声称自己几乎丢掉了一条性命。
扬帆远驰大江，“龙虎会风云”。谁能想到，滔滔大江几丈高的楼橹里，坐着二十来岁的一个戎装女子，风掀秀发，她击鼓挥旗，指引8000将士将十多万金军堵拦了48日。从那以后，金军虽也多次南犯，却再也不敢轻易地过长江了。
昏君主政，奸臣当道，击鼓抗金之后过了10年，岳飞被以谋反罪捕入狱中，韩世忠、梁红玉夫妇极为气愤。《宋史·岳飞传》载：“狱之将上也，韩世忠不平，诣桧（秦桧）诘其实。桧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世忠曰：‘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1142年，岳飞被害。韩世忠、梁红玉无奈，便一同上表，纳还官诰，在西湖灵隐寺旁筑一茅舍，以度余年……
才高命薄李清照
李清照是宋代首屈一指的女性文学家，可惜其诗文多已亡佚，六卷《易安词》里只传下一卷后人收集的《漱玉词》。
李清照之父李格非，官至礼部员外郎，母亲是状元王拱辰的孙女，天资聪颖的李清照自幼在优裕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很快出落为一位稀有罕见的才女。李清照嫁给了赵明诚，赵明诚之父赵挺之，宋徽宗时曾官至宰相。赵李两家是同乡且兼有戚谊，又门当户对，两家结为姻亲，是亲上加亲，夫妻之间如胶似漆，爱中有爱。
赵明诚是国子监中的一位太学生，留京读书时，妻子常寄抒写相思的词给丈夫。丈夫觉得妻子在诗词上胜于自己，心里有些不大受用。他不甘心处于妻子的下风，就把自己在屋里关了三天三夜，接连写成了50多首词，将李清照寄给他的《醉花阴》也夹带其中，让同窗好友陆德夫进行品评。陆品诵再三，最终还只是肯定了那一首《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文学素养之高低，看来不是人力所能强求的。自那以后，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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