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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4章

中华野史-第4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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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克珂低头立在房门口,听林巨章数责完了,不觉天良发现,跨进房,向林巨章叩了个头,起来泪如雨下说道“辜负深恩,粉身莫赎,今生已无颜再说报答的话,只好待来世变猪变狗,来偿还万一。”说完,折转身往外便走,到自己房里,收拾了行李,就从那日归国,谋生去了。后来听有人说他因这事坏了名誉,到处都有些瞧他不来,没好差事给他干,至今落魄在北京,替人写字,混些日食。从前和他认识的,遇着他都回避,不肯与他交谈。大约周克珂这三个字,就此与社会要脱离关系了。这也是无人格无天良的人,应有的结果。且不说他。 

再说陆凤娇被林巨章说得哭晕了几次,头上的血,又出的太多,四肢没一些气力,软瘫在睡椅上,哪能动弹半点呢。林巨章见周克珂已走了,一叠连声的逼着她走。此时陆凤娇又悔又恨,想到周克珂不顾自己死活,提起脚就走的情形,知道平日的曲意承旨、事事逢迎,全是些假殷勤,图得一时欢心的,越追悔自己不该受骗上当,越觉得林巨章的真情恋爱,无微不至。嫁了个这样的人,尚弄得如此结局,将来跳出去,到哪里再遇得着这样的丈夫?那径寸芳心,越想越痛,正在如油烹刀割的时候,又听得林巨章一叠连声的催逼着走,只得哀声说道“你教我一时走向哪里去?我既做了这种对不住你的事,被你撞破了,你便不教我走,我也没有脸再住在这里。不过我不是男子,此时又实在立不起身来,求你留一线人情,许我在这里略为休息,只要精神稍稍恢复了,就动身回上海去。”章四爷在旁边说道“只管从容将息,巨翁一时气头上的话,不一定为得凭的。并且依我说,这事也只能怪克珂太无道理。年轻女子,有多少知识,性情未定,识见不到,有一个少年男子终日在跟前多方诱惑,这人欲两字,又本来非常危险,怎能免得了上当。巨翁休怪我言直,你也不能不分任其咎。克珂为人,天性素薄,在你跟前当差这么多年,岂不知道防微杜渐?早就应该谢绝了他。和他这种人共事,在要紧的关头,还怕他卖了你的性命呢。” 

林巨章道“我从来坦率,最不肯以不肖之心待人。一年以来,这两个禽兽,行迹可疑的地方何当没见着?总以为我是这般待他们,稍有心肝,决不忍欺我到了这一步,谁知他们竟是全无心肝的,还有什么话说。这样看起来,人类相处,真是件极可怕的事。就是极凶恶的野兽,也有养驯了不伤人的时候。 

独有人类,无论你怎生豢养,终不免被他搏食,不是件极危险极可怕的事吗?于今你要借这里休息休息,未尝不可,不过我为人心软,禁不住几句缠绵话,恐一时欠了把持,又因循下去,将来更不知如何受气。凭着章四爷在这里,许你在此停留一夜,还得去前边新收拾的客房里歇宿,我住的房间,是决不能再容你污秽的。明日你再不肯走,我就把这房子让你,我自搬誊出去。四爷,并不是我真如此心狠,对这种丧绝天良的东西,尚能容她停留一夜,已是格外念她是个女子,又远在外国,若在内地,早已驱之大门之外了。我既不承认她是我的妻子了,还用得着什么爱惜?她心目中多时就没有我了,这屋子她若有主权,不早已将我驱逐了吗?“ 

陆凤娇虽在哭泣,林巨章的话却已听得明白,料是没有挽回的希望了,拿手帕拭干了眼泪说道“你也不必说得这般厉害。我干了这种事,自是对你不住,但我并没有恋栈的心思,你又何必就做出这一狠二毒的样子来呢?你要想娶贞节女子,当初就打错了主意,不应到上海堂子里来选择。我生成的贱骨头,何待你说?骨头不贱,怎会当娼?又不曾瞒着你,说是千金小姐,你一时高兴,花钱买了来,于今不合意,将我变卖出去就是。我的身体本来和货物一样,用不着爱惜,更用不着气恼。我到你家来,也不过只吃了你几颗饭,没享受你什么荣华富贵。不见得卖给别人,便朝打夜骂。在你自以为不曾亏负我,在我这全无心肝的,殊不觉得待我有深仁厚泽在哪里。我一个当婊子的人,本讲不到节操,你又自己引狼入室,到今日事情败露了,便多停留一夜,都怕污秽了你的房屋。你果是高风亮节,如何一个堂堂男子,也一般的禁不得几句诱惑的话,就去袁世凯跟前投诚,还要花钱运动呢?” 

林巨章听了,又急得跳起来骂道“你这种没天良的!我花钱运动投诚,在别人尽可骂我,你是这事的罪魁祸首,也拿着做口实吗?”陆凤娇冷笑道“我并没不承认是罪魁祸首,但和我一样,一生名节关头,不应自己无把握,听人煽惑。” 

林巨章向章四爷道“我不料人心之险,竟至于此?我在这里,手中虽不阔绰,只要能维持现状过下去,三五年的衣食,还不用着虑。老袁的帝制,稍有眼光的,谁见不到决没成功的希望。 

便是你也完全是为衣食计,取给一时。我好端端的一个民党旧人,又不害神经病,纵要改节,譬如一个妙龄少妇,也不肯改嫁那风前之烛的衰翁。她缠着我横吵直闹的非投诚不可,起首就将伏焱得罪,赌气搬往高田马场去了。接着又把湖南国民党支部长林胡子气得大骂,拂袖而去。我为她是这样,急得痛哭流涕,心想民党方面,既被他胡闹失了信用,实逼处此,只得向这条路上走,以图侥幸于万一。她于今倒拿这话来挖苦我,真不知她这颗心,是什么东西做的?“ 

章四爷正要用言语解劝,陆凤娇已勉强撑扎起来道“你管我这颗心是什么东西做的?你是清高人,不容我停留这里,污秽了你,从速将我变卖就是。题外之文,都不用说了。我是你花钱买来的,教我就是这样走,太占了便宜,我于心不安。”林巨章道“我已说了,算是我前生欠了你的。我也不少了这五千块钱,就让你占了便宜去罢。”陆凤娇道“那个不行,我为什么要占你的这便宜?你有多钱,不会去施孤舍寡,做慈善事业,定要给便宜我这丧绝天良、全无心肝的禽兽占?这话你好说,我不好听,你不将我变卖,说不得再污秽了你,我也是不走的。” 

章四爷见陆凤娇讲来讲去,讲出横话来了,知道这口舌不是一时能了,心中记挂着朱湘藩的喜酒,即起身告辞。林巨章道“是去朱家么?”章四爷点了点头。林巨章道“他已派马车来接过了,我因不见你来,回了张名片,打发去了。我同修龄到你家,又没遇着你,以为你必已来这里等候,急忙转回来,就遇见鬼了。你去朱家,请代我托辞道歉。”章四爷连说理会得,对陆凤娇点了点头,随口安慰了两句,走了出来。林巨章跟在后面,送到大门外说道“你去见了湘藩,那事不要提了,我此刻已深悔孟浪。他如向你提起,请你留我一点面子,不要直说出来,听凭你如何支吾过去就是。”章四爷道“自然不能直说。但出处大事,因家庭细故,就灰心放任,仍是不妥。不过你此时心绪不宁,从容计议罢了。湘藩那里,你放心,我自会对付。”林巨章摇头道“在家庭中出了这种事,不能说得细故了。堂子里的人,真不能讨。无论是什么根底,一吃了几年堂子里的饭,廉耻节操,便丧失尽了。”章四爷笑道“只怪你所见不广,一顶绿头巾,哪压的人死?你不看内地的官场,谁的帽子不是透水绿的?能个个照你的样,那些做官的人,还得一天安静日子过吗?”林巨章道“我没那么宽宏的度量。” 

章四爷笑了笑,别了林巨章,乘电车到了小石川肴町。远远的就看见朱湘藩门口,接连停着十多辆汽车马车,吃喜酒的,看热闹的,推进拥出,两个佩刀的警察,分左右立在那门口,驱逐闲人。章四爷走入大门,见门旁边一张小几,几上放着笔墨号簿,一个小盘子,盛了许多名片,使署的门房,坐在那里经理挂号。章四爷也拿出张名片来,门房接了看一看,撂入小盘内,低头在号簿上写了名字,即有昨日的那招待员过来,引着向左边那条石道上走去。只见石道两边,摆列各种样式的紫檀花架,架上各色的盆景。石道尽处,两株柏树,扎成两只狮子,张牙舞爪,和活的相似。走进玄关一看,里面廊檐,都用彩绸扎就栏杆,已有许多衣冠楚楚的来宾,在廊檐上谈笑。一问十二叠席的客房,四五个人团着一局围棋,在那里下。 

章四爷认识有邹东瀛在内,忙笑着招呼,问已行过了结婚式没有,邹东瀛笑道“早呢,要到夜间八点钟。不知信了哪个星相家的话,说只有夜间八点钟,才不犯冲。本定了两点钟的,一听了这新奇学说,便临时更改起来,害得我们做客的,等得腰酸背痛。”章四爷笑道“这学说真是新奇。在内地没开化的地方,常有时辰冲犯的话;不料这样文明的人,在这样文明的国内,行这样文明的婚礼,也信这些禁忌。我们不要坐在这里,等行过了结婚式,才能走吗?”邹东瀛道“既来了,说不得要多等一会。你已见着湘藩没有?”章四爷道“我刚来,还不曾见着。他在哪里?”邹东瀛道“我也不曾见着。 

大约是事情忙,没工夫出来陪客。“章四爷踌躇道”湘藩为人,应酬最是周到的,并且准备了这么多天,到今日应该事情都办妥了,怎的还忙得这样?“邹东瀛道”我不是这么想吗?他们下棋的,来得最早,也没见着主人呢。“二人正说着话,那招待员带一个下女,双手托着一盘汤点进来,放在桌上,请章四爷吃。章四爷腹中正有些饥饿,吃着向邹东瀛笑道”怎的他完全用着内地的旧格式?他那新房,想必陈设得很精致。等我吃过了点心,同去瞧瞧好么?“邹东瀛点头”有志者,事竟成,这话真是一些不错。去年湘藩最初一次到菊家商店的时候,我正打那门首经过,还招呼他,谈了一会笑话。后来许久没通消息。虽曾听人说因这事,还闹过一会风潮,我也没注意。前几日忽然接了他请吃喜酒的帖子,才知道有情人真成眷属了。他们自见面到于今,不到三个月,怪不得湘藩得意。 

有好多青年,在那商店门首终年伺候颜色,得着一盼,即欣幸非常,哪个及得他这般讨巧?那些伺候颜色的人,真不知要如何羡慕,更如何妒嫉。“章四爷已吃完了点心,起身说道”我们瞧新房去罢!“邹东瀛道”我还不知新房在哪里呢。“ 

章四爷笑道“怕找不着吗?他家又没内眷,不妨穿房入室去看。”邹东瀛道“莫说没有内眷,我来的时候,同时进来了几个女客,这里还有女招待员出来迎接呢。”章四爷道“你认识那女招待员是谁么?”邹东瀛道“怎么不认识?说起来,你一定也是知道的,就是曾秃子绰号癞头鼋的女人,康国宾女士。”章四爷笑道“是她吗?如何不知道。但她怎的也跑到这里来当招待员呢,不是希奇吗?”邹东瀛道“有何希奇!她早已和湘藩结识,今日来替湘藩帮忙,是题中应有之义,并且好像还有种作用在内。癞头鼋交卸支部长后,手中存的几百块钱,都在那房东女儿身上用光了。近来的生活艰难得很,房东几次逼着他搬,他房钱欠多了,搬不动。同党的人,因他有钱的时候,过于欢喜搭架子,看没钱的不来,于今窘迫起来,向人开口,人家都是对他一派挖苦话,说”你也要借钱呢? 

说哪里的话!我们穷光蛋不向你借钱就好了。呵,是了,你是怕我向你借,你就先开口,禁住我不好再说。‘癞头鼋还竭力辩白,人家总笑着摇头,说他是说客气话。癞头鼋真急得没有法子,逢人便发牢骚,说革命党不是人当的,亡命客更不是人当的。只愁没有售主,差不多要插着标发卖了。他女人今日来帮忙,说不定是想走湘藩的门路,要受招安呢。“章四爷道”我们去找着她,要她引了去看。“两人便一同走出来。 

后事如何,下章再说。 



   
   
第二十五章 看洞房来宾闹笑话 省姑母艳女得新知 



却说章四爷和邹东瀛二人走出来,由草场石道上转到礼堂,看那里坛上,十字交叉悬着中日两面的国旗,一对烂银也似的蜡台,插着两支比臂膊还粗的朱红蜡烛,中间一个斗大的宣德铜炉,烧得香烟缭绕。昨日见着的那几对花圈,一个个都配了木架,站班似的,八字式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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