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周断代工程解密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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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界的广泛关注。
1999年10月至12月,安阳工作队考古队刘忠伏等学者再次在洹河北岸钻探,终于发现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商代城址。城址位于著名的殷墟遗址的东北外缘,与1961年国务院划定的殷墟保护范围相毗邻且略有重叠。整座城址深埋于现今地表2.5米以下,平面近方形,方向北偏东13度。从试掘情况看,城墙系夯筑而成,基槽的横截面呈锅底状,宽约10米。经钻探,城址四面城墙的长度都在2000米以上,城的总面积超过400万平方米,远远大于郑州商城。通过对城址进行局部解剖和从出土器物分析,其遗址的主体堆积显然属于中商时期,晚段遗存属于学术界原来所划分的殷墟文化一期偏早,约当盘庚、小辛、小乙时代,早段遗存则略晚于郑州小双桥遗址。
第五章 商代早期文明(6)
据文献记载,整个商代自成汤以后的都城迁徙,《竹书纪年》记了5处:嚣、相、庇、奄、殷。《尚书序》记了4处:嚣、相、耿、殷。《世本》记了4处:隞、相、邢、亳。《史记·殷本纪》与《世本》相同。由于商代最后一个都城可以确认至少是武丁以后,郑州商城和偃师商城又同为早商都邑(亳或隞),故洹北花园庄商城遗址的发掘者认为,若文献不误,中商时期应与河亶甲居相、祖乙居邢(耿或庇)、南庚迁奄或盘庚迁殷相涉。
对此,遗址发掘者杨锡璋、徐广德、刘忠伏、唐际根等考古学家推断,关于商王祖乙居邢,文献记载与安阳无关。从考古资料尤其是近年的新资料看,祖乙之“邢”应当在今天的邢台西南曹演庄、东先贤一带。南庚迁奄的有关文献也与安阳无干。且南庚徙都可能时间极短,未必能够从考古遗存中辨析出来。因而若论洹北花园庄遗址的性质,要么是“相”,要么是盘庚所迁之“殷”,要么它只是一处大型中商邑聚。
据《尚书》、《竹书纪年》等文献记载,商代后期商王盘庚曾迁都至“殷”。随着安阳小屯甲骨文被学术界发现并成功释读,特别是王国维发表了两篇著名论文以后,多数学者认为殷墟已经找到。科学发掘小屯遗址的发掘报告公布以后,学术界皆笃信以安阳小屯为中心的面积约24平方公里(后改30平方公里)范围曾是盘庚所迁之“殷”。
然而,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考古人员注意到,数十年来小屯“殷墟”发现的主体遗存均属商王武丁至帝乙、帝辛时期。武丁以前盘庚、小辛、小乙等数王时期的遗存甚少且规模很小,远不能与王都遗存相提并论,因此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怀疑小屯殷墟是武丁所迁之都而非盘庚所迁之“殷”。
由于殷墟在中国考古学史上的非凡地位,关于殷墟遗址性质的讨论,并不单纯是商史研究的问题,也是整个考古学界和历史学界所瞩目的大事。洹北花园庄遗址的勘探与发掘,为澄清小屯殷墟究竟是盘庚迁殷还是武丁迁殷的历史之谜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契机。遗址的发掘者唐际根等根据出土资料,大胆提出了一个假说:“洹北花园庄遗址是盘庚所迁的‘殷’;小屯‘殷墟’虽确为商代后期都城,但实非盘庚、小辛、小乙三王所居,而是武丁以后各王都邑所在。”这一假说解释了为什么小屯殷墟迄今一直未能发现早于武丁的宫殿基址、王陵,以及不出武丁以前甲骨卜辞的疑团。由于洹北花园庄遗址的地理位置也在洹河附近,这一解释同样也可符合《竹书纪年》等文献记载。
唐际根等人弄出的这个假说,如同羊群里突然窜出一只黑驴,令学界大哗。有的学者拥护,有的表示反对,有的如坠九霄云雾,不知其所然与所以然。但无论如何,有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那就是洹北花园庄商城的发现,是中国近百年来商代考古工作的重大突破。从区域研究的角度看,洹北商城的发现,有助于理解殷墟作为商代最后一处都邑出现于洹河岸边的历史背景和文化背景,以及洹河流域古代聚落的发展演变规律。同时还为完善商代考古学文化的编年框架提供了关键性资料。在过去的考古工作中,虽然有学者意识到以郑州商城和偃师商城为代表的早商文化和以安阳殷墟为代表的晚商文化之间可能还存在时间缺环,但一直没有找到确切的资料予以证明。洹北商城的发现,不仅以确凿证据证实了该缺环的存在,而且提供了能够对该缺环阶段进行考古分期的实物资料和地层依据。这个发现对于确立夏商周断代工程中的商年框架无疑产生重大影响。
除洹北商城外,另一个被“工程”列入14C测年的东先贤遗址,位于邢台市西南郊约3公里的东先贤村附近。据考古调查,遗址被东先贤村分为南、北两部分,其中村北部分已知面积近10万平方米。整个遗址商文化可分为五期,以考古学划分的H15和H34为代表的东先贤一期的年代晚于小双桥遗址,而与安阳洹北花园庄早段的年代大体相当。
第五章 商代早期文明(7)
夏商周断代工程对小双桥、花园庄和东先贤遗址出土的系列样品进行AMS测年后,其拟合结果如下:
据《竹书纪年》、《尚书·序》、《史记·殷本纪》等文献记载,盘庚迁殷前的商代前期,有成汤居亳、中丁迁隞、河亶甲居相、祖乙迁邢以及南庚迁奄等都城变迁。由于郑州商城和偃师商城基本同时或略有先后,是商代最早的两处具有都邑规模的遗址,故“工程”专家认为郑州与偃师两座商城分别为汤所居之亳和汤灭夏后在下洛之阳所建之“宫邑”,亦即“两亳”的意见具有较强的说服力。其他如小双桥、洹北花园庄和邢台曹演庄、东先贤等大规模商前期遗址的发现,无疑也为推定中丁迁隞等都城的地望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工程”通过对上述遗址的分期和14C测年研究,基本建立了比较完整的商前期考古学文化序列。其排序为:
第一期 以郑州商城C1H9、偃师商城宫城北部灰沟最底层(如96YSJlT28⑧、⑨、⑩)为代表;
第二期 以郑州商城ClHl7、偃师商城8611D5H25为代表;
第三期 以郑州商城C1H1、C1H2乙、偃师商城85YS5T1H3为代表;
第四期 以郑州白家庄第二层、小双桥遗址的主体遗存为代表;
第五期 以安阳洹北花园庄早段97G4、98AHDH11、99AHDM10和邢台东先贤遗址一期98H15、H34为代表。
以上五期文化序列的建立,为推定商前期的年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按照“工程”课题的设置,建立商前期年代学框架三个主要依据的研究已基本完成,那么从商朝建立到盘庚迁殷这段历史的年代跨度是多少?它始于何年又止于何年呢?要推算出结果,首先要对文献记载的商代积年加以比较研究。根据此前罗琨等学者对文献资料搜集与整理的成果,先秦及汉代文献关于商代积年的记载主要有:
《左传》宣公三年:“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
《孟子·尽心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
《鬻子·汤政天下至纣》:“汤之治天下也,……积岁五百七十六岁至纣。”
《史记·殷本纪》集解引《汲冢纪年》:“汤灭夏以至于受,二十九王,用岁四百九十六年。”
《易纬稽览图》:“殷四百九十六年。”
《汉书·律历志》引《世经》:“自伐桀至武王伐纣,六百二十九年。”
“工程”专家组认为,《世经》记载的629年,不见于先秦文献,是汉代刘歆据三统历推算出来的,不足凭信。
古本《竹书纪年》等书记载的496年说,因《竹书纪年》明确记载是29位王的积年,不足《史记·殷本纪》商代30王的数目(如计入未立而卒之太丁为31王)。中国现代著名史家、考古学家陈梦家通过对古文献研究后认为:“汤灭夏以至于受”可能是引述《纪年》者所加的说明,《纪年》原文可能如《通鉴外纪》注所引,是“二十九王四百九十六年”。自汤数至文丁(文王受命)是29王,没有帝乙、帝辛。据“工程”专题人员常玉芝等学者对晚商祀谱的排比,帝辛在位30年(公元前1075—前1046年),帝乙在位26年,二王共在位56年,故商代总积年当为496+56=552年(含1046),若将伐桀之年计入,则为553年。也有学者认为“汤灭夏以至于受”可能是指从汤至帝辛即位,29王不包括未立而卒的太丁和帝辛。如是,则商积年为496+30(帝辛在位年数)=526年。《鬻子》记载的576年与553年接近,《左传》所说的“载祀六百”可理解为约数。
专家们认为,可以用于“工程”的商代积年有三说较可信,一为《鬻子》的576年说,二为古本《竹书纪年》记载、陈梦家解释的552年说,三为另一种解释的526年说。由于“工程”已从“武王克商研究”这一课题的成果中,选定周武王灭商之年为公元前1046年,那么以这个数字为定点,分别上推三说的商代积年,可得到公元前1622年、公元前1598年和公元前1572年三个数字。根据此前对郑州商城和偃师商城始建年代的14C测年研究,已得结果为公元前1600—前1560年之间,这个时间段与以上三说基本吻合。有鉴于此,工程首席科学家研究决定,商的始年就在这个框架中取舍,并首选公元前1598年。为取整数,定为公元前1600年。
第五章 商代早期文明(8)
公元前1600年作为夏商分界之年,在回答了前面已经叙述为什么夏代始年定为公元前2070年(1600年加夏代积年471年,取整数为2070年)。同时,也有一个关键的数字需要交待,这就是建立商代始年基点的历史上著名的武王克商之年——公元前1046年。可以说在整个夏商周断代工程中,如果武王克商,也就是说商朝灭亡、周朝建立的这个至关重要的定点得不到建立和确定,夏商的年代学体系就不可能较准确地建立起来。当然,在武王克商这个重大历史事件发生之前,有关商代后期的历史脉络和各王年代还是要先行说明的。这就面临着要解开又一个历史年代学之谜,即历史上著名的盘庚迁殷事件到底发生于何年?
第六章 商代后期诸王的年代(1)
帝国的荣光
按照学术界通常的划分方法,商代后期是自盘庚迁殷开始至商朝灭亡这一历史阶段,而作为分界的遗址性标志就是著名的安阳殷墟。
纵观殷商的兴亡史,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其都邑频繁迁徙,汉代张衡曾概括道:“殷人屡迁,前八而后五。”这里说的“前八”是指成汤建国前之八迁,“后五”则为成汤建国后之五次迁徙。关于成汤之前八迁的具体去处,已无明确的文献记载,现代史学巨擘王国维曾对此作过考证,指出了“八迁”的具体方位,但没有得到学术界的共识和考古学上的证实,自然难成定论。成汤之后的“五迁”,虽有文献记载,但又不尽相同,如可信度较高的三种文献《尚书·序》、古本《竹书纪年》和《史记·殷本纪》,其记载就有差异,参见下表:
由于文献说法不同,汉代之后的研究者也就众说纷纭,难有一致的结论。不过这个争论主要针对各王迁徙的具体方位而言,对总体上的“后五”并无非议。
盘庚迁殷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司马迁在《史记·殷本纪》中,有过这样的描述:“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殷民咨胥皆怨,不欲徙。盘庚乃告谕诸侯大臣曰:‘昔高后成汤与尔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则可修。舍而弗勉,何以成德!’乃遂涉河南,治亳,行汤之政。然后百姓由宁,殷道复兴,诸侯来朝。以其遵成汤之德也。”
“帝盘庚崩,弟小辛立,是为帝小辛。帝小辛立,殷复衰。百姓思盘庚,乃作《盘庚》三篇。”
关于《盘庚》三篇颇有历史研究价值的文章,司马迁没有转载,却在《尚书》中保存了下来,由此成为研究殷人特别是盘庚迁都的惟一的重要依据。
无论盘庚迁殷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这个举动本身却成为整个殷商乃至中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这个事件标志着“商人屡迁”的动荡生活的终结,同时也使长期处于低迷衰退中的商王朝重新出现了“殷道复兴”的局面。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局面的出现,才有了后来包括盘庚在内的8世12王270余年商代历史的延续。
其8世12王的世系如下:
随着商周更替,世道轮回,至迟在秦代,盘庚所迁的殷都已成废墟,具体地望和位置渐渐不被人所知,直到甲骨文被重新发现和释读,这种状况才得以改变。
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春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开始筹备时,首先恢复了殷墟的发掘工作,并于西北岗王陵区发掘了著名的武官村大墓和附属祭祀坑。1958年起,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组建了安阳考古工作队,1959年又设立了工作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