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落花-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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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香香说；“爷爷，让您受苦了。”
“孩子，你错了，对一个汉子来说，这点苦算不上什么？爷爷小的时候，有一年走山路去上街，回来的时候遇上暴雨，天色又晚，爷爷不慎被雨水冲到山沟里，跌得不醒人事，醒来后痛得要死，生存的渴望驱使爷爷爬着回来，在雨水中挣扎了四个钟头，才看到村庄的灯火。
爷爷的遭遇让香香体会到生命的无常与坚韧。使她对生灵产生了无限的敬畏与怜悯。以至后来，香香常常为死去的蝴蝶和蚂蚁唱安魂曲。
以后的几年里一帆风顺，只是山爷由于常年的奔波劳累，节衣素食，体质以大不如前，带上了风湿和胃病。香香，却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了百年难遇的俏姑娘。
晚风轻轻地吹过海棠花枝，秋天的海棠花随风而落。香香坐在老屋前，看着满天的晚霞，想起了爷爷第一次带她上山打柴的光景。心中不停的感谢爷爷，让她那没有玩偶和魔方的童年，一样的过得那么快乐。
“孩子，想什么呢？”山爷卷着草烟走了过来。
“爷爷，你已经多久没带我上山打柴了？”
“你忘了吗？去年冬天还去过一次。”
“怎会忘呢，那是上个寒假的事儿，到今天刚好八个月零十七天。只是香香怀恋和爷爷上山打柴的光景，才故意考考爷爷。爷爷，什么时候再带香香上山打柴呢？”
“等你考上大学的时候在说吧，年轻人吗，还是前程要紧。转眼你就高中毕业了，爷爷第一次带你上山砍柴的时候，你才四岁，由于你身上的芳香，引来了很多野蜂，帮你赶蜂的时候，爷爷被蛰得鼻青眼肿。后来多亏王嫂，在你的口袋里装了黑蒿，爷爷才敢带你上山呢！”
香香听着黄金般的童年，心中涌起了无限的喜悦。
“说来也难为了你，这么多年来，爷爷一直带着你风里来雨里去的。”
“别这么说，爷爷对香香的爱，是九背子也报答不完的。这些年来爷爷一直让香香身体力行，自己的担子却与日俱增。香香打算明年报考医科大学，毕业后为爷爷治好风湿和胃病，让爷爷享享清福。”
“你这样想，爷爷就生气了，难道你忘了村庄了吗？人活着不要只想着为我们自己。”
香香无语，后来用事实给了爷爷满意的答复，第二年高考，毫无犹豫的填报了省城师范大学。
“爷爷老了，上山打柴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等到明年秋天，香香考到城里，爷爷也一起去，听说那里有许多赚钱的行当，骑脚踏车就是其中之一。到你毕业，爷爷就将所挣的钱，全拿去帮那些可怜的孩子。”
“那感情好，只是香香不忍心看着爷爷一直这么辛苦。”
“孩子，人的一生能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奋斗，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要是整天无所事事，那才叫人难受。”
香香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到省城师范大学受到了全村的称赞。但一听说一年要交数仟元的学费，多嘴婆的话便绵里藏针，说山爷善良过了头，多年来一直在干画蛇添足的事，拿蚂蚁当作野鹿对待。一个姑娘家，读什么大学吗？帮她找个有钱的人家嫁了，她自己生活得体面，山爷也可以早点享福。
多嘴婆的话遭到有识之事的嘲笑，说她只知道陶醉在狭小的生活圈子里坐井观天，眼里只有票子，对精神财富视而不见。事实上站在多嘴婆的立场，发些唠叨也可以理解。因为她出生在饥荒岁月，有限的教育和物质的短缺使她不敢去涉足精神领域。和很多村里人一样，就算有时她能说出些富含哲理的话，也不求甚解，只不过人云亦云而已。沉痛的渊薮，使他们很少犯买椟还珠的错误，却也造就了他们畏首畏尾的性格。偶尔村庄来一个带枪的警察，他们便会深感畏惧，就算警察是为维护他们利益而来的也不例外。
山爷满怀希望的来到了春城遇到了空前的冷遇，多年来在村庄竖起的威望在新的环境里不复存在。山爷用近年来的积蓄为香香交了第一年的学费。用剩下的钱买了辆脚踏车，租了间七平方米大的没窗小屋。由于警察不允许脚踏车拉客进城，山爷只能在城边做生意。刚开始，山爷挣的钱只能勉强维持生活。他发现在都市挣钱其实没人们想象的那么容易。他尤其不习惯在城里上厕所都要钱的生活，在家乡人粪可是上好的肥料。因此他常常怀念故乡的牛羊和庄稼。他常想：我这样的人，还是在山里活的自在。不过话说回来，心态不好的人，住那里都不会幸福。于是，他热情的投入到城市的生活中去。慢慢的，山爷习惯了城市的生活。且随着地盘的熟悉，收入有了明显的好转。他发现要适应一个新的环境，有时也没想象中那么困难。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城市灯光辉煌的背后，隐藏着辛酸悲哀的一面。十来岁的小孩，成群的聚在一起，今晚偷东家的钢材，明晚撬西家的门窗。刚被警察遣送走一批，又来一批。尤其是夜里拉客穿过花街柳巷，听到那些妓女讨价还价的声音，像吵架似的，山爷总会故意大声咳嗽，企图唤回这些残花败柳早已不复存在的羞耻心。虽然说每次都是徒劳，但却成了山爷不厌其繁的习惯。他始终相信她们总会有大彻大悟，回头是岸的一天。
大一那年，香香做了四份家教，收入基本能够维持生活。从大二的时候起，香香每年都拿国家奖学金。这些钱足够他维持大学里的所有开销，加上家教费，使香香的经济相对宽裕。这一年，香香劝爷爷别再骑脚踏车了，因为她的钱已够爷孙俩维持生活。山爷不肯，因为他要帮助村庄的孩子们。为了能多节约点钱给孩子们，山爷每次都骑脚踏车去的，车上常常放着本子、铅笔和冰糖葫芦。从城里到村庄，一个单程就要八个钟头，遇上日子短的月份，山爷每天都要走五、六个钟头的黑路。
忙种的季节里，进城的人少，脚踏车生意不紧气。山爷便拼命的压底平日里的生活，常常吃馒头加白开水，过得非常艰苦。但山爷一想到每次脚踏车还没到校门口，孩子们就欢喜的喊道：“老爷爷又来了，我们又有本子和铅笔了，又可以吃冰糖葫芦了。”接着纷纷的跑来，一起向山爷汇报学习的进步，高唱感恩之歌。这时候，山爷便感到无限温暖，仿佛看到这些孩子已长大成人，正回到自己的村庄，带来技术和文化，建起一幢幢高楼，一步步的将村庄拉向城市的文明中去。从孩子们学习上你追我赶的过程中，山爷残酷的看到：尽管一个人真正的强大要靠自己，但绝对需要环境。有几次，这场面被老师看到，他们都转过脸去，偷偷的哭泣。
山爷到城边的第二年岁末。忙着做生意，闯了红灯。被一个年轻的交警拦下，交警弄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山爷开了绿灯。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常常给山爷行礼致敬。
香香教着的孩子中，有一个省政府官员的子女。由于香香不厌其繁，尽心竭力的帮他学习。他以优秀的成绩考到了首都大学。出于感谢，该官员带香香参加了一些酒宴，赢得了政府领导的一致好感。他们都希望香香毕业后到省委秘书处工作。香香果断的拒绝令许多领导惊叹不已！问她选择回故乡教书是不是义无反顾？因为两地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大相径庭，没法相提并论。希望香香三思而行，不要意气用事，因为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香香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村庄对香香的回来并没有太多的感谢，因为他们对香香的行为难以理解。说她不该放弃大好前程，回到穷乡僻壤。香香对此不屑一顾，热情的投入到教学中去。
山爷没有回村庄，穷孩子们的前途令他担忧。离别的时候对香香说，要是他不在人世了，一定要将他送回村庄，只有在村庄，他才能够安息。香香点头的时候，眼中噙满了泪水。
开学不久，香香就买了许多本子和铅笔，作为对孩子们的奖励。她认为每个孩子都有长处，所以将奖品照顾到每个孩子。事实上确实如此，她发现语文不好的学生，数学就比较突出。两科都差的，音乐体育方面又有特长。为此，她热心的挖掘了每个孩子的优点，给了他们正确的引导和奖励。并特别照顾家庭困难的孩子，得知班上有一个男孩父母双亡，生活困苦。香香便留他一起吃饭，为他添置新衣。要是学校有什么奖励和补助，也尽可能的照顾男孩。男孩回去的时候将老师的恩情告诉爷爷，年迈的爷爷边听边哭。
年终，香香的爱心得到了回报，她带的班级考了全乡第一，男孩的成绩全县第一。在村庄这是史无前例的，香香感到十分的欣慰，嘴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亲爱的朋友，如果你当时在场，也一定会深深的感叹：世上最美的笑，不是在戏里，而在生活中。春节，给香香拜年的学生络绎不绝。东家一颗白菜，西家两个萝卜，香香也买了些草鱼和苹果，给同学家一一送去，祝他们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随着时光的流逝，山爷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他发现自己最终还是败在了岁月面前。尽管他年轻时打死过蟒蛇，摔倒过耕牛。那时人们都叫他第一大力士（说他和从前背着九包化肥还可以解手的猛汉不相上下）。而今天，他只拉了个胖子，便气喘如牛。最糟的是：他近来总是不停的呕吐，好像肠子都要吐出来似的。前周初雪来临的哪个早晨，山爷拉了个舞女，半路的时候吐得凶，腿上像灌满了铅似的，为了能给孩子们多买两支铅笔，山爷痛苦的挣扎着。而同情心对于这个在风月场中久混的舞女来说已不复存在，她心安理得的坐在脚踏车上，嘴里叼着福牌香烟，不停地抱怨山爷耽误了她赚钱的时间。她甚至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家乡何处，在卑鄙龌龊的生活中越走越远。胖子听到山爷的喘息声，提前下了车。山爷看着胖子留下的两元钱，喃喃的道：真是好人。寒风吹凉了山爷脸上、背上的汗水，很冷。山爷又开始不停的呕吐，他连忙吃了两片抗恶寒药，便马不停蹄的开始了下趟生意。
腊月里，村庄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覆盖了群山厚土。将村庄堆砌成一个美丽的雪国，以致没有人能将窗外的桃树和梨树分清楚。村里人三五成群的围着火炉，笑谈春粮的丰收。
城边的东阳一脸雪色。从村庄吹来的冷风凶猛的敲打着山爷的铁门，山爷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从没起得这么晚过。事实上，他正在做梦，梦见自己站在山冈上，看着富丽堂皇的村庄，喜笑颜开。洗脸的时候，山爷发现自己从没如此痛过，胸膛扯着肚子，眼冒金星。山爷感到这糟糕的恶寒和风湿很快就会将自己送往冥间。因为吃了香香从省里带来的最好的药都无济于事。他决定将剩下的钱提前送往学校，以防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
冷风如刀，不停的往山爷的蓑衣里灌。他感到今日的空车比拉胖子时还重，突然对自己能否把钱送到学校产生了疑心。于是他想起了村庄美丽的海棠花、想起了孩子们、想起了香香、想起自己命运多舛的一生，竟无比踏实。
快到红灯路口的时候，山爷用尽了最后一口力气，踏下了他有生之年的最后一脚脚踏车，之后微笑着惜别了他这一生平凡却壮美的圣战。街旁的冬叶落满一地，被冷风催得满天飞扬。脚踏车缓缓的停在红灯路口，山爷两手紧握车把，白须飘飘，坐得笔挺。一辆奔驰从山爷身旁驰过，匆匆地奔向远方。一个妇女走近山爷，发现他已停止了呼吸。由衷的喊道：“死得真威武，像个将军。”随后有人拨打了求助电话。
年青的交警听到喊声跑了过来，哭着喊道：“应该说他死得像一座山，顶天立地。”接着泪流满面地简述了山爷的故事，围观的人们边听边哭，越聚越多，很快堵塞了交通。清道的警察无计可实，只等着灵车将山爷的遗体带走后，道路才慢慢的疏通。
第二天，新闻、报纸纷纷报道了山爷的事迹，感动了整个中国。各大媒体，网络都对山爷的逝世深切哀悼，标题为：“一生献爱心的老人，死在献爱心的路上。”
遵照山爷的遗言，将山爷的遗体带回村庄。这一天，冬阳比伏天还要火热，满天的积血两天内便奇迹般的融化了。路面干燥得恰到好处，空气中没有一粒尘埃。
山爷出殡那天，送葬队伍三教九流，长达三里之多。其中有政府官员、警察、法官、教师、风水师、农民、舞女、小偷，强盗等。他们都感动得流下了真情的泪水，以致队伍过后，路上像刚下过一场细雨。香香穿着洁白的孝衣，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像一朵圣洁的莲花。
除夕之夜，香香被请到联欢晚会现场，和当年最有贡献的航天英雄平起平坐。那一刻，香香流下了温暖的泪水。后来香香创立了山爷基金会，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踊跃支持。使许多山沟里的孩子重反学校，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多年以后，在学成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