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春秋(出书版完结)-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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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玉紫知道了,自己应该听到。
于是她从床塌上爬起,走到一侧几上,从樽中倒了一爵水,走到公子出的帐前,低头伸手,“公子,水到了。”
公子出没有回应。
玉紫只好声音微提,再次说道:“公子,水到了。”
回答她的,是公子出的轻哼声,他慵懒沙哑地回道:“玉姬,你乃姬侍!”
玉紫想了想,于是试探性地把一层层帏幔掀开,然后靠近他的塌上。
床塌上的公子出,墨发披散在玉枕上,俊美,白净如玉的脸上,眉头微皱,隐有疲惫之色,浑不似白日那总是嘲弄带笑的模样。他闭着双眼,动也不动。她只好学着电视里,把公子出扶起,倚在怀中,然后,给他喂水。
公子出只抿了一口,便移开了唇。一滴水挂在他的上唇,晃了几晃,才悄悄溢入唇中。
看到这情景,不知为何,玉紫咽了下口水。
玉紫把他原样摆回,退了出去。
她刚刚把爵放在几上,闭着双眼,似是已经睡迷糊的公子出的声音低低传来,“不似贵族,不知礼数。玉姬,你非鲁女!你是何人?”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慵懒。
玉紫僵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妾,于荒野得生时,已忘却前事。”
简单一句,就是说,她失忆了!
公子出哧地一笑!
这一笑,一反慵懒,颇有点清冽。他笑道:“前事忘却,却记得吴袖和齐太子?”
玉紫抿紧唇,有点迷糊的大脑已完全清醒过来。她低低地重复道:“妾,已忘却前事。”
就算这说辞漏洞颇多,她还是只能坚持。不然,她能说什么呢?
低着头的玉紫,提心吊胆地等着公子出地质疑。
她等到的,是公子出的轻鼾声。
他居然给她睡着了!
一时之间,玉紫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气恼。她重新躺下,可这一次,她直是硬挺挺地躺了二个时辰,才在鸡鸣之时,迷迷糊糊睡去。
玉紫好象刚刚入睡,便被人叫醒了。
叫醒她的,是一个婢女,那婢女有点不满地瞪着她,说道:“玉姬,公子起塌了。”
玉紫连忙爬起,朝公子出的方向一福,道:“妾失仪。”
刚刚起塌的公子出,正在四个侍婢的围绕下,穿衣洗漱。他似乎也是睡意末消,正半闭着眼睛,任由众女摆布。在听到玉紫起塌后,他淡淡地命令道:“清洗后见我。”
“诺。”
玉紫低着头,用乱发挡住脸前。她知道,现在的自己真是见不得人,因流泪多了,眼睛肿成了桃子,鼻子也一碰就痛,多半肿更得厉害。
果然,对着水面一照,玉紫的脸成了苦瓜做的了。她的小鼻子啊,青青肿肿,简直成了一只蕃茄了!
梳洗一净的玉紫低着头,回到了寝殿中。
此时,公子出正在熏香中,任众女帮他梳理长发。
玉紫走到他面前时,他不满地皱了皱眉,道:“姬非奴仆,怎地行路跚跚?”
玉紫无奈,只得抬起头来。
公子出一怔,他打量着她肿胀的眼胞,肿大的鼻梁,叹道:“甚是丑恶。”
玉紫小脸一苦,因泪道受伤,她的眼中动则泪汪汪的,“公子,妾此时只丑,并非丑恶。”
公子出瞟了她一眼,并末理会。他在众女的帮忙下套上裘衣,转身便向外面走去。当他走到殿门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眼泪汪汪,好不伤心地瞅着他的玉紫,低低一笑,“听闻你父曾在齐王宫呆过三十年?愿请为食客。”
玉紫只是一怔,马上欢喜地低下头,双手一叉,“愿禀报家父。”
公子出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他为我的食客后,亦可与你一道行商。”
这一下,玉紫真是大喜过望了,她盈盈跪倒在地,朝着公子出施以五体投地的大礼,“公子恩德,妾铭记于心。”
当玉紫抬头时,公子出已经离去。
望着他消失在院门处的轩昂身影,玉紫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傻笑了一阵后,不知不觉中,学着他的样子在自己的下巴上抚了抚,喃喃自语道:“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这家伙,居然对我如此之好?”
欢喜得无以复加的玉紫,草草梳扮成少年模样,套上一件深衣,便顶着一双眯眯眼和一只巨大的鼻子,乐颠颠地朝宫所租住的地方跑去。
她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宫呢。
当玉紫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时,一侧的花园中,坐在冬日阳光下,摆弄着黑白两棋的公子出,朝着右侧上角落了一子!这子一落,对面的食客诧异地说道:“公子圣手,怎下无用之棋?”
公子出淡淡一笑,他悠然回道:“虽是闲棋,或有大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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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市场小官
玉紫一路低着头,容光焕发地冲入了宫所租房的木屋前。
这里的木屋,与外面的店铺一样,是一排一排的,一连二十几间连成一排,有个二百坪左右,可停放牛车驴车的小院落。
前方狭窄的巷道里,骑着驴的异国贤士和剑客们出入不息。因为最近齐王发布了招募勇士令,各国的游侠一涌而入,整个临淄城都有点混乱。
这,也是玉紫对公子出最感激的地方。在这里,她真担心宫会与别的游侠们起冲突。这时的人,动则以性命相拼,割下别人的脑袋或自己的脑袋都不当回事。
木屋前,几个骑驴的游侠正三五成群地嬉笑着,他们在看到冲来的玉紫时,同时转头看来。
盯了她几眼,一个游侠咧嘴笑道:“此儿这模样,甚是可笑。”
另一个游侠细细地对着玉紫打量了一番,砸了砸嘴,露出满口黄牙,“此儿身段颇佳,颇佳。”
他说到这里,众剑客猥琐的大笑起来。看着玉紫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几人的笑声越发嚣张起来。那夸奖玉紫身段的游侠,更是脚步一提,大摇大摆地向玉紫走来。
玉紫瞟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有点不屑。
那游侠的脚步一顿,他狐疑地盯着玉紫打量起来。
玉紫见四周的游侠越来越多,当下深吸了一口气,朗声的,欢喜地叫道:“父亲,父亲!”
“吱呀”一身,瘦小的宫握着佩剑,打开了房门。
宫一出现,那几个游侠同时哈哈大笑。向玉紫走来的游侠羞恼地咧嘴喝道:“咄!不过一老匹夫也。”他被这小儿一眼唬住,颇有点丢面子。当下嗖地一声拔出佩剑来,继续向玉紫逼近。
背对着他的玉紫,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危机,她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瞪眼怒视,急冲上来的宫,大叫道:“父亲,公子出说,愿请你为食客!”
众游侠儿的大笑声戛然而止。
安静中,玉紫的笑声清脆而纯粹,“父亲,你现在是公子出的食客了。父亲,你开不开心?”
宫当然开心。
如他这样的人,能成为一个天下知名的贤公子的食客,实在是一见莫大的荣誉。
他脚步一刹,惊喜地看着玉紫,颤声道:“我儿,你莫要唬我。”
玉紫嘻嘻一笑,她跑到宫的面前,扶着他的双手摇晃着,高兴地说道:“如此大事,儿怎敢唬你。”她目光瞟向一众呆若木鸡的游侠,径自快乐地说道:“本来,公子出欲派人前来迎接父亲,是儿接下了此事。”顿了一顿,她又补充道:“公子言,父可先与儿行商贾事,稍带数日,他有大用。”
宫这时已完全相信了,他颤声道:“父一老朽,竟得赵公子出看重?父,虽肝脑涂地,不敢辞也!”
这话一出,玉紫怔住了。她突然记起,自己这个父亲,是个极重忠义的人呢。
没有想到他连公子出的面也没有见,便准备对他尽忠了。这,真是的……
玉紫的身周,嗡嗡议论声四面而起。公子出,在诸国间素有贤名。就算不容于赵,逃亡于外,所到之国,都是博得赞赏无数。与有些国家的公子不同,他很少招募食客。
有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能成为他的食客,那是一飞冲天,功成名就,指日可待啊。
一时之间,租住在木屋中的剑客和贤士们也都出来了。他们羡慕地看着玉紫父女,叹息不已。那些游侠更是如此。他们最大的成就,也就是成为齐王招募下的勇士,而那勇士能有多少席位?天下游侠无数,真正出头的不过几人而已。眼前这老头,半条腿都踏入黄土了,居然还能被公子出聘为食客,看来是真有才学之人啊。
宫昂起头,享受着众人羡慕的眼神,拉着玉紫进入屋里。
父女俩进去了,外面地议论声还不时传来。“此儿何人也?”“一小儿,也在公子出府中?”“行商贾事?莫非,公子出需要商贾之才?我或可一试。”
宫心痛地打量着眉青目肿的玉紫,问道:“我儿,此是何故?”
玉紫嘿嘿一笑,道:“儿鼻梁撞到了石壁,泪流不止。”
宫埋怨道:“儿不小,怎地如此不小心?”
玉紫又是嘿嘿一笑。
因玉紫的脸肿的太难看,又加上昨晚上没来得及泡大豆,便休息了半天。这半天中,她领着父亲,参见公子出,正式成为他府中食客。宫在府中分得一屋,当然,他也可以住在租处。
下午时,玉紫丛公子府中,用牛车载上四桶浆,与宫一道来到那巷道处。
这几日,都是难得的大晴天,巷道里,那两个乞丐还在,看到玉紫又来了,他们都坐了起来,双眼如饿狼一样地盯着她桶里的浆。
“嗖”地一声,宫抽出黄铜剑寒光一闪,两个乞丐不由缩了缩头,向里面躲去。
宫拿起两个竹筒,各盛了两桶浆,大步向走向两人。两个乞丐看到他拿着食物走来,双眼一亮,同时昂起头来。
宫走到两人身前,双手一叉,朗声道:“两位,请饮浆。”他恭恭敬敬地把竹筒放到两乞丐手中。
一个乞丐接过浆,急急地喝了一口后,道:“浆太冷。”
宫回道:“稍待,浆热时,再盛给君。”
那乞丐丛蓬乱的头发上,睁大一双眼瞪着宫,又说道:“两筒太少,不能饱腹。”
宫叉手,客气地说道:“君可放怀大饮,以饱为度。”
那乞丐再次说道:“只一日饱腹?明日又饿矣。”这人竟是得寸进尺,要求他们日日提供浆食。玉紫一怒,大步上前。
宫皱起眉头,他把手中的佩剑嗖地一下,朝泥地上一插。
他这个动作一做,那乞丐连忙向后缩去,说道,“够矣,够矣。明日不敢再乞。”
看到这情景,玉紫微微一笑,停住脚步,心中踏实了。她也知道,父亲呆在齐王几十年,又在曾城与亚等游侠周旋了多年,他的性格,不可能会老实得愚笨的。
父女俩把鼎架在炉子上,把写着“美浆”的旗帜插在石壁上后,玉紫朝巷道口一站,声音一提,叫道:“美浆啊,路过的诸君,冬日森森,腹中早饥,何不饮上一筒热腾腾的美浆?我这浆,又爽又甜,一个刀币两碗。”
响亮的声音,在引得路人纷纷看来时,她高声唱到,“浆是世间无,本为贵人食,今成庶民饮啊!”
宫听着玉紫熟练地叫卖时,呆住了。他摇了摇头,苦涩地想到:我儿身为姬妾,明明可以安享锦衣玉食,却还要这般抛头露面,受风霜之苦,受众人白眼。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入玉所所,一日贩浆,可得二零零刀币。那就让她折腾吧。钱多总不是坏事。
现在的街道中,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玉紫这一叫,络绎有人。
玉紫的浆,在这个时代,毕竟是头一号,与别处的浆完全不同。这一有人赞好,便有更多的人向他们围来。
而刀币,也砰叮叮地扔入瓮中,发出连续的清脆乐音。
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售出了一筒。
玉紫一边熟悉的递浆,收过喝完的竹筒,接钱。忙得不亦乐乎之时,她笑眯眯地看向父亲,忖道:过几日,这事便可交给父亲来做了。公子出要我赚钱取本金,也不知对他来说,多少才够?
正在这时,一个厉喝声传来,“速退!速速退开!”
喝声中,一个腰佩长剑,头上戴冠,做官吏打扮的中年人在三个剑客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向玉紫走来。
玉紫看到这驾式,心中咯噔一下。
那官吏来到玉紫面前,他盯了一眼停放在后面的牛车,转头细细地打量着宫和玉紫。
片刻后,他手中的剑柄朝着玉紫一指,喝道,“鼻肿小儿,谁令你在此处贩浆?”
玉紫低头,她转身走到牛车上,丛车上掏出一个剑鞘来。
这剑鞘,细而长,雕琢着精美古朴的花纹。
那官吏盯着那剑鞘。
这时,玉紫双手一叉,说道:“足下见谅,我退刻离开此地,再要售浆,必是当坊。”
那官吏点了点头,他兀自盯着那剑鞘,说道:“自管公后,市有序,店有依。你一贩浆之人,怎可不当坊?”
管仲统治时,着实是这样规范过市场,命令各行各业都按只需而来,同时,也对这种随处摆摊的小贩,有惩罚措施。
不过,自管仲后百数二百年来,临淄城的市场秩序早就乱了。哪里还有这种种规矩?
不过,对玉紫来说,她是准备长期做下去的。现在手里有了租店面的本钱,还是租个店面更妥当。于是,她点头道:“足下所言甚是。”
那官吏见她听话,便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