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内的真实世界:缓期执行-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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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力是去地下室给秦为民送宵夜的。
缓期执行 四十三(2)
胡松林去乌鲁木齐开会的第二天,裴毅就去找尼加提,把秦为民从禁闭室放了出来。尼加提倒是通情达理,认为应该支持秦为民完成软件的补充设计,哪怕只有一线希望,监狱也有责任挽救他的生命。但秦为民出来后并不领情,艾力反复做工作,秦为民只有一句话,让他死。多亏周虹,通过两次网络对话改变了秦为民。周虹真是堪称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楷模,连秦为民都不得不佩服,这是他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性。再次走进地下室,秦为民的精神状态就不一样了,设计进度很快又赶了上来。
可是,这个人说变就变,今天又不对劲儿了。
艾力来送晚饭时,秦为民坐着卖呆。电脑屏幕上是漆黑的夜空,一只猫头鹰在树上若隐若现,发出凄厉的叫声。
艾力问:“又怎么啦?”
秦为民说:“告诉我,我儿子是不是出事了?”
昨天李小宝带秦为民去上厕所,路上跟吴黑子相遇。吴黑子刚出院,胳膊吊在胸前。猛一见秦为民,他满脸堆笑,说:“活得挺滋润嘛,秦副市长,被你老婆的相好藏在地下室,真好啊。”
秦为民怒目相对。
吴黑子并不介意,压低声音说:“别生气,秦副市长。兄弟我给你提个醒儿,别光顾着奔自己的老命,不顾你儿子的小命……”
“吴黑子,闭上你的臭嘴!”李小宝连忙制止。
但敏感的秦为民已经觉到了什么。自己出事后,除了匿名信带来令人沮丧的消息外,再无任何消息。岳父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两个儿子最近怎么样了?秦为民一直想给家里打电话,可艾力总说,最近你时间紧,要专心工作……
艾力的眼神里分明有一种不安,秦为民的预感似被证实,他上前抓住艾力的肩,说:“我问你,我儿子怎么啦,你听到了吗?我有权知道我儿子的情况,你如实回答!”
“你还有脸问!他为了你差点丧命,你知道不知道?!”一个粗粗的声音这时在铁门外响起,胡松林来了。
胡松林火气很大,裴毅太不把他这个副监狱长放在眼里了,自己前脚走,他后脚就把秦为民弄出禁闭室,这不是存心对着干吗?刚才进来时,老胡还被李小宝堵住了,李小宝说:
“裴监区长有令,不许任何人擅自进来。”
胡松林说:“告诉你们狗日的监区长,老子是胡副监狱长,是来检查指导工作的!”胡松林一掌推开李小宝,冲进了地下室。
他想这次他一定要重新押回秦为民,谁胆敢阻拦,他胡黑手决不客气!有些年头没练了,手心早痒痒了。
谁知才跨进工作间,秦为民就如一摊烂泥,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胡松林第一次以副监狱长的身份,与尼加提和孙明祥并排坐在了会议室的主桌前。他向大家汇报完这次学习培训的收获后,话锋一转,就进入另一个关键性的话题。
胡松林说:“我这次出去学习,耳朵灌满了!连局里的领导都说,夏米其监狱警察不像警察,犯人不像犯人,乱七八糟。同志哪,一个狗日的秦为民把咱夏其米多年的好名声给毁了,这还不严重吗?我胡松林作为夏米其一名老警察,感到气愤,更感到耻辱!我认为裴毅同志在秦为民的事情上,是一错再错,滑得越来越远,再不悬崖勒马,就很危险啦!”
会场出奇地静,老胡用目光扫了一圈,感到很满意。当领导的就喜欢下面人有一副恭顺的耳朵,至于眼睛,可有可无。
裴毅坐在胡松林对面,老胡的得意、愤慨,尽收眼底。从前他还试着跟这个人辩论,现在觉得很无聊了。这个人的偏执和妒心,这些年他是充分领教了。自己当不当这个副监狱长其实并不是特别重要,问题是未来你将笼罩在这样一双黑手下,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胡松林今天是带着常国兴的指示讲话的,底气很足。他见裴毅稳稳地坐着,想,你小子这次没上来,不服气是吧?要怨只能怨你自己!老子偏要捋顺你的毛,扫扫你身上的狂气傲气!
胡松林声音提高了些,接着说:“出于对裴毅同志的爱护,我还是要指出,裴毅这么不顾一切地保护一个马上判死刑的罪犯,潜意识中有没有包庇罪犯的心理?我再一次建议,裴毅对秦为民一案作出回避!”说完,看了一眼尼加提。
尼加提笑了一下,还是不愠不火的架势,说:“胡副监狱长,我知道你是为了咱们监狱的声誉。但我想,作为监狱,应该首先从有利于罪犯改造以及如何挽救罪犯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秦为民既然有一技之长,愿意在生死关头与命运一搏,为社会做点事,我看还是应当给予支持的,这也符合我们眼下提倡的人文关怀的精神。至于声誉,有个理解问题……”
缓期执行 四十三(3)
这个人精!他是永远站在裴毅一边!他不就是学历比自己高,年龄比自己小吗?胡松林冷笑道:“好了好了,我永远说不过你这位中国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刚才的话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说白了,是常副局长的指示!常副局长说得很明确,别让一只老鼠坏一锅汤!一个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犯人,你们这么帮他,合适不合适?尼加提监狱长,请你三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很重了,简直就像威胁了。
孙明祥见气氛很僵,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坐,老胡。你这一培训,果然水平提高了嘛!”
人们发出笑声。
胡松林没有笑,想,你个老滑头。
缓期执行 四十四
胡松林已经侦察到了,这个周末周虹不值班。今天老胡是按照常副局长的指示,准备打一场主动仗的。
为了体现这次会面的严肃性,老胡翻出自己结婚时穿的那套黑毛料西服,打了紫红色领带。一向在监狱理发的他,这次咬牙花了20来块钱,到县上最好的发廊洗了头。老胡的相貌虽说不敢恭维吧,但头发是绝对的漂亮,这样的头发在夏米其再找不到第二个人。所以胡松林一般比较重视头上。夏米其有个老传统,警察的头,自己理;式样也大同小异,不是平头,就是小分。要说手艺,裴毅自然是最好的,李小宝就差了些。可胡松林这些年跟裴毅疙里疙瘩,时好时坏,这就直接影响到了头上的风光。关系紧张时,胡松林只得忍耐,一两个月不理发;关系一缓和,第一件事就是找裴毅整头。李小宝算是看得分明,鼓捣裴毅在胡松林的头上搞报复。老胡警告说:“要打要拼,咱胡黑手不怕;他娘的要在我头上开刀,可不成!”
眼下谁叫跟裴毅的关系又闹僵了呢,只好自掏腰包吧。人家小姐往他头上喷发胶,老胡嫌味儿重,香得他吃不消。可是看见头上硬橛橛的还蛮好看,便忍了。
胡松林突然造访,周虹有点惊讶。乍一看这个换了行头的人,有点不认识了。胡松林四下里瞅瞅,摸了摸口袋,样子神秘。
周虹说:“瞧你,跟探子似的。”
“嗨,职业习惯。”胡松林进了屋子,还在左右瞧。
“喝茶?还是喝咖啡?”周虹问。
胡松林眼睛看着一边,说:“茶,咱没那喝咖啡的命!怎么喝,都觉得跟煮煳的玉米粥似的。小戈没回来?”
周虹捧着杯子过来,说:“姑娘大了,不好管喽。你说她两句,她还烦,唉,都是被秦为民的儿子带坏了。”周虹对女儿过去那一段耿耿于怀。
胡松林说:“你这就不对了。不能因为爹是犯人,就看不起人家嘛。”
“你这会儿怎么这么通情达理?”周虹说。
胡松林听出话中有话,说:“你啥意思?”
周虹索性说个明了:“你副监狱长也当上了,干吗还跟裴毅过不去?”在上午的会议上,老胡的架势简直不可理喻。
“说小戈就说小戈,怎么扯到裴毅身上了?”胡松林想回避这个话题。
周虹说:“裴毅想救秦为民有什么错?作为一名监狱人民警察,难道不应该设身处地为犯人着想吗?可你偏要小题大做,弄得他不上不下,这就是胡副监狱长对部下的爱护?”
胡松林认真起来,说:“我说周虹同志,你不要感情用事好不好。”
“谁感情用事?你把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和关切看作感情用事,是片面的,狭隘的!”周虹很尖锐。
胡松林愣住了,他没想到周虹会这么评价他。老胡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来了,他把领带扯了扯,给自己松了绑,想自己今天来这里真是一个错误,天大的错误!你还自作多情地给别人买礼物,人家对你意见不小哩。但胡松林现在是副监狱长了,副监狱长就要敢于坚持原则,和不良倾向作斗争。
胡松林咳了一声,严肃地说:“周虹同志!我提醒你,你是一名老党员了,我不希望你在大是大非面前,站错了队。我可以告诉你,对于裴毅的种种做法,已经不是我一个人有看法了,连常副局长都受不了了!裴毅如果再不改的话,还会栽更大的跟头,就算尼加提支持也白搭!”
周虹笑了一下,站起。她觉得面前这个人换了装,有些滑稽。胡松林对自己有意,她早就感觉到了,但她更愿意把他当做一位朋友和大哥。胡松林当了副监狱长,应该说她也还是为他高兴的,她知道他奋斗了半生很不易。可是这个人越来越不容人,甚至有了霸气,这就不好了。裴毅固然有错,但你老胡也别得理不饶人,古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周虹感到累了,难得回家休息,怎么还不得清静?她靠在沙发上,不想再说话了。
胡松林见周虹沉默下来,赶紧调整了口气,说:“对不起,周虹,咱们不谈工作了,好不好?”
周虹扭过脸去。
胡松林没辙了。他盯着周虹美丽的侧影看了一会儿,希望她能回过脸来,但周虹并没有这么做。
又坐了片刻,胡松林不得不站起。走到门口,他掏出那个首饰盒,犹豫了一下,又狠狠地塞进了口袋。
缓期执行 第五部分
缓期执行 四十五(1)
龙龙总算幸运,从车轮下拣回一条命。但那条腿将来能否恢复,就很难说了,这要看治疗效果。偏在这时,医院通知他们押金用完了。撞伤龙龙的那辆肇事车逃逸了,至今没找着。
庄严回到肖尔巴格,打算借出当月工资,给儿子交押金。不料公司财务说不到发工资的日子,不能破例。几个女工又嘀咕开了,说这个庄严真可怜,老公要断头了,儿子又出了车祸,都是裴玲那小妖精害的。
裴玲听说庄严需要钱,连忙送过来两千元钱。庄严说了声谢谢,扭身走了。裴玲站在走廊里,风一吹,感到一阵发冷。这些天她消瘦了不少,白天忙于工作,像一台快散架的机器转啊转,整个人是麻木的;到了晚上思维回来了,那根痛感神经牵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令她无法安宁。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在灯下编织那些虚无的平安结。它们很像一股股血,从指间流到地上……
对面的庄严见不得裴玲做这件事,这简直就是公开挑衅,是假慈悲,是为了给自己开脱,太没羞!有一回打扫卫生,庄严毫不客气地撞翻了裴玲木箱上的瓶子,平安结撒了一地。
裴玲说:“你这是干什么?”
庄严说:“你在干什么?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洗清自己的罪过?恬不知耻!”
那天晚上,熄了灯后,庄严听到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转过脸来,借着窗外撒进的一缕月光,看见裴玲流着泪,坐在床上叠平安结……庄严突然有些难过,对这个女孩儿产生了同情,毕竟是裴毅的妹妹。
庄严回到古扎尔县人民医院。庄父急慌慌地在走廊与她碰上,说自己刚才出去借钱,回来发现龙龙不见了!这怎么可能?龙龙至今连地都没下过。庄家父女和两个护士在大院里找起来,找得焦头烂额,一头大汗,也没找到。
这时有个来看病人的妇女手一指,说,刚才在街上看到两个小孩。庄家父女连忙沿着大街找,终于发现了目标。龙龙趴在地上,正吃力地向前爬去,后面跟着牛牛……原来牛牛每天下午放学后,来给龙龙补课,龙龙知道家里没钱交医疗费了,于是让牛牛送他回家。牛牛背了龙龙一程,实在走不动了,龙龙便咬着牙自己走。
庄严扶起儿子哭起来,说:“孩子,妈妈对不住你啊!妈妈再不离开你了……”
两个护士站在边上看了,也忍不住掉起眼泪。
裴毅到底还是调离了一监区。
上次会后,孙明祥跟尼加提认真地谈了一次。老孙说,老胡在会上的态度是尖锐了些,但也不是没道理。常副局长要求咱们对中层干部加强管理,是有所指的,这一点你我要清醒。还是让裴毅挪个窝吧,教育改造科正在给服刑人员编教材,他的笔杆子正好用得上。一是常副局长那边好交代;二呢,这也是爱护裴毅,免得因小失大。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