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内的真实世界:缓期执行-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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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力保证,一个月内一定完成补充设计。
可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有风无月,大地一片模糊。秦为民从厕所回来,发现电脑黑了屏,像一具死尸那样静静地卧着,任他左右摆弄,毫无反应。这时秦为民额上冒出冷汗,自己五分钟前上厕所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成了这样?天哪,这可是他二十多天的辛苦!秦为民一拳砸到头上,骂自己,你这头猪,你上厕所怎么就不锁门呢?老天爷呀,电脑的整个系统被破坏了,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吴黑子那张丑脸闪电般凸现在秦为民的脑海。几天前他们就有过一场交锋。那天吃大块羊肉,餐厅里热气腾腾,秦为民吃得很香,兴致勃勃地跟周一功等谈他的补充设计。大家都说,秦为民这次如果成功了,今年减刑十拿九稳。
这时,一块骨头从天而降,落进秦为民的汤盆。啪!滚烫的油汤飞溅开来,扑了秦为民一脸一身。
秦为民用手抹着脸,环顾四周,大声道:“谁干的?!”
吴黑子端着汤盆过来,一脸坏笑地说:“你劳苦功高,想让你多吃点肉,你不就爱贪吗?”
秦为民捏着骨头,瞪着面前的无赖,说:“你再说一遍!”
“咋,仗着这里有你大舅子就想打人?”吴黑子拍拍脑袋,“来呀,照这儿打!你要不打,你就是孙子!”
秦为民被激怒了。他早就厌恶这个流氓无赖,平日里不想跟这种低层次的人纠缠,可不能给了脸上头!
秦为民抡起拳头,说:“你以为我不敢揍你?我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拳头!”说着,扑向吴黑子。
周一功从后面抓住了秦为民的手,说:“老秦,你可别上当。眼下你要是出点事,就保不住命了。”
一群人纷纷上来劝,秦为民想大伙说得对,以后再收拾这小子不迟。他把骨头狠狠砸到地上。
吴黑子哈哈大笑,说:“我料你不敢动老子一根汗毛!”
吴黑子的这次挑衅不过是开始。以后的几天中,秦为民给大家上电脑课,吴黑子每回都在课堂上捣乱,不是做小动作,就是跟同桌白平子嘀嘀咕咕……
想到这些,秦为民冲出门,要去找吴黑子算账。半路被艾力拦住。艾力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吴黑子干的,这事还是让我们先了解了解。”
艾力是个好小伙,对自己帮助很大,秦为民一直心存感激。但这会儿他是满腹怒火,恨不能把整个世界砸碎!他说:“还用了解吗?你这种智商我看该下岗啦,一点判断能力都没有!”
艾力并不生气,让两个小警察把秦为民架走。秦为民一路嗥着,被拖进宣泄室。
宣泄室是个四壁钉着黑海绵的小屋,不足六平方,简直就是一个黑笼子,好人进来也会发疯。墙角立着两个胖乎乎的愚蠢的棉花人。棉花人歪着嘴,天真地冲秦为民笑。秦为民一脚踹去,妈的!你笑我蠢,是吗?我是蠢,为了一个女人,竟受贿200万!为了活命,好不容易搞个设计还被人毁了!我秦为民蠢啊!……
缓期执行 三十八(3)
棉花人挨了一脚,并未倒下,反而跳了个高,笑得更加灿烂。这令秦为民无比恼怒,他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吴黑子!秦为民挥起拳头,向棉花人砸去!砸去!!直到精疲力竭,瘫在地上……
这事肯定不算完。
第二天是星期天,轮到二号监舍到超市采购。吴黑子买回一堆东西,请白平子吃。平日里吴黑子不大喜欢这个娘娘腔的广东佬,这会儿俩人粘到了一起。边吃,边笑,吴黑子还怪声怪气地唱起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秦为民一脚踢翻椅子,东西撒了一地。吴黑子并不生气,举着易拉罐说:“到底是当副市长的,有魄力!来,喝一罐,让我们一起庆贺'神机妙算'的完蛋!”
秦为民揪住吴黑子,厉声道:“是不是你干的?”
吴黑子抹着油嘴,笑着说:“咋样,学生不笨吧?秦老师刚上完关于预防电脑病毒这一课,学生我就把试验做成功啦。告诉你,这家伙叫黑旋风,比塔克拉玛干的黑旋风厉害十倍!”
老天爷,还真是他,他干吗这么恨我?秦为民的大脑一片空白,盛怒中的人往往会有这种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干什么。现在秦为民就是这样。他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狠命地抓他的心,是那种极尖锐的爪子。秦为民要全力对付这只爪子。黑旋风算什么,这世上肯定有比黑旋风更凶猛的!
秦为民一把攥住那只爪子,热乎乎的,很好。来吧!秦为民操起椅子,说:
“来吧——”
咚!吴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惨叫着溜到了地上。
监舍里大乱,白平子吓得溜了出去。白平子入狱前开过网吧,“黑旋风”病毒正是他想方设法通过弟兄带到监狱里来的。作为交换条件,吴黑子让白平子花去他购物卡上的200元钱。
裴毅走进监舍时,吴黑子耷拉着血淋淋的指头,正仰天大笑,说:“不亏是副市长,秦为民你他妈果然比黑旋风厉害啊!”
吴黑子被送进监狱医院。大夫看过后,说这里处理不了,得转院。裴毅和李小宝带着吴黑子,立刻奔肖尔巴格地区人民医院。
缓期执行 三十九(1)
陈晨脱逃的阴影还笼罩在夏米其的上空,秦为民这个改造积极分子的形象又被打碎在地。尼加提和孙明祥不能不感到沮丧,同时又为秦为民感到惋惜。这个秦为民真够背了,如果不是吴黑子,他怎么能进来呢。现在进来了,又偏偏被吴黑子盯上了。秦为民的行为显然已构成伤害罪,这回是必死无疑了。胡松林已把材料报到了肖尔巴格中级人民法院,要不了多久,最高人民法院就会核准下来。唉,命啊,命!
胡松林倒是有自己的思路。他说,吴黑子这么做,倒不一定有多恨秦为民,要我看他是对裴毅有怨。裴毅把秦为民弄到一个单间,啥劳动也不让参加,都说秦为民是他妹夫,吴黑子自然也想不通。还说,秦为民这狗日的说到底不是啥好人,当初你们俩就不该支持他搞什么研究!
两位领导无话可说。
裴毅这几天耳朵根更是不清静,天天都是秦为民、秦为民的。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似乎在说,这下看你怎么办。
偏在这时,裴玲打来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哥,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吧!裴毅压在心底的火被点燃了。自己支持秦为民搞研究本是出于责任,但却要在胡松林面前缩手缩脚,被吴黑子他们指指戳戳,不都是因为你裴玲嘛。现在你还有脸说要见秦为民,裴毅冲着话筒就骂:
“裴玲!请你自爱些,不要把足插到刑场上了!”
裴毅摔下话筒,心头涌起一股酸楚,这事该如何向庄严说呢?
裴毅走进丝路度假村春来茶社时,庄严已等候在那里。这时夜幕刚刚散落,艾捷克琴声舒缓悠长,弥漫在红烛摇曳的茶室。庄严穿着碎花裙子,半个脸罩在阴影中,显得出奇地平静。丈夫的事她已经知道了,昨晚周虹和胡松林到家里去过。说实在的,她并不感到特别吃惊,甚至还怀有一丝恶毒的快意。在她心里,秦为民这个人早就走了。
只是心疼儿子,小小年龄要承受许多。龙龙知道爸爸妈妈关系不好,他爱爸爸,却始终不在妈妈面前过于流露。昨天当他明白爸爸再也回不了家时,抱着胡松林的胳膊大哭起来。胡松林最见不得孩子哭,他解下自己的钥匙链送给了龙龙。后来二人离去时,龙龙追赶着汽车,喊,警察叔叔,求你救救我爸爸呀!
这些,是父亲在电话里告诉她的。
……
果园一别,裴毅再没跟庄严说过一句话。但似乎天天都会想到她,有时刚刚睁开眼,就觉得窗外的葡萄蔓下站着她;有时看到墙上挂的羊皮鼓,也会耳畔一阵鼓点,感到有轻盈的舞步从身边移过……爱,越来越多地变成了遥远的怀念,变成了空灵的精神寄托。自己今天来这里,就是想看看庄严,哪怕什么也不说,陪她坐一会儿也好。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自己——让你裴毅得到安宁。
还好,庄严比较平静,裴毅放心了。他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庄严面前,这是他早上刚刚领到的工资。
谁知庄严骤然间变了脸,说:“不,我不需要这些!”
上回见面自己差点连累了裴毅,影响人家升迁,庄严一直不安。这次见面庄严希望能轻松些单纯些,为此她特意换了一身鲜艳的裙子,化了淡妆。可是当自己面对这个人时,还是感到了沉重,那是无法割舍的历史,又是历史无情的延续。裴毅给钱是什么意思?想以此安抚我,表示他有同情心?庄严感到受了侮辱,她脆弱的自尊被深深刺伤了。裴毅,说到底你是自私的,你担心我庄严影响你的前程——过去你是这样,今天你还是这样!
看见庄严愤怒的表情,裴毅惶惑起来。她需要什么,他从她眼里就能看出,可是他能给她吗?裴毅叹口气,说:“庄……晓蝶……”他还是不习惯叫她庄严。“我知道你恨我,过去是我不好,希望你能原谅……在监狱工作这么多年,我非常清楚,一个人一旦入狱,有形的镣铐戴在自己身上,而无形的枷锁却是戴在他们的亲人心上。上次我劝阻你离婚也是工作需要,我知道这对你其实很不公平……”
庄严冷笑了一下,眼泪涌了出来,说:“我凭什么恨你?你有什么不好?你为了你的前途,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恨我自己!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嫁给秦为民吧,你想听听吗?……”庄严啜泣起来。
但她到底没能说出来,而是哭得更加痛切。哭声里含着难以言说的屈辱和愤懑,巨大的悲哀使她浑身禁不住地颤抖。好多年没有这么哭过了,哭,也需要契机,需要倾听对象。女人的哭,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看见庄严这般光景,裴毅喉头发紧,眼睛热了起来。庄严说恨她自己,什么意思?十多年过去了,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要追究她为什么不辞而别吗?不,无论怎么说,都是你对不住人家,你妹妹又害了人家的丈夫。裴毅带着哀求的口气说:
缓期执行 三十九(2)
“晓蝶,我知道你心里苦,有什么不痛快,就冲我来。我们还像从前那样,是最好的朋友……”他掏出一方叠得平平正正的蓝格手帕,递过去。
还像从前那样?庄严抬起头,愣住了。这蓝格手帕多么熟悉,它的主人还像从前那样?我也还是那个叫庄晓蝶的女孩?庄严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悲凉,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裴毅心底的那股暗流开始涌动、升温、沸腾。他扶着她单薄的脊背,真担心这个女人会倒下去,摔碎了。她望着他,眼神里交织着希望和绝望。他受不了这哀哀的目光,她的绝望又怎不是他的绝望?他爱过她,直到今天还爱着,但这种爱却不能等同于民间的爱。他的爱完全是挽歌式的爱,是怀旧,是忏悔,是沦落地狱或者说升入天堂的那么一种爱。他把头轻轻地贴到她脸上,感受着自己的泪水合着她的泪水,一起静静流淌……
这天是龙龙最难忘的日子。他制作的航模在地区青少年科普展上荣获一等奖,科委的阿姨发给他一个金光灿灿的奖杯。
放学后,同学们都围过来看。
牛牛羡慕地说:“龙龙,你可以回家报喜了。”
曾经把牛牛当马骑的刘小帅说:“儿子报喜,老子报丧。龙龙他爸这回要枪毙啦!”说着,做了个打枪的姿势,砰!
一群孩子笑起来,龙龙飞快地跑出教室。
经过一片小树林时,牛牛追上来。牛牛从胡松林那里知道爸爸又闯祸了。他恨他,为啥偏偏去害龙龙的爸爸,龙龙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牛牛见龙龙不理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块自己没舍得吃的蛋糕,说:“给!”
这时树林里传来一声枪响,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穿着皮靴的男人,背着猎枪奔来。他在追一只野兔。那灰色的小东西被追得左奔右突,直直地撞到龙龙脚下。天哪,它受伤了,腿上血淋淋的。龙龙连忙把野兔挡在了身后。
男人来到跟前,问:“小家伙,你们看见一只野兔了吗?”
牛牛吞吞吐吐。
男人四下里找,终于发现了野兔。
龙龙不知哪来的勇气,说:“不许你打死它!”
男人瞪了一眼龙龙,冲那瑟瑟发抖的兔子补了一枪!热热的血溅到龙龙脚上,兔子哀哀地看着龙龙,龙龙禁不住涌出泪来。从前龙龙觉得死亡不过是动画片里的游戏,但此刻他明白了,这才是死亡,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在瞬间倒下,用滚烫的鲜血涂抹大地!
男人拎起滴血的野兔走了,边走边嘟囔:“又不是死了爹,哭个啥!”
龙龙哭得更伤心了。
牛牛不知道怎么安慰龙龙,站了一会儿,似乎有了主意,说:“龙龙,我带你去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