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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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扬抚了抚她耳边的发，怀里的人乖乖地一动不动，脸颊红得像盛开的花朵。带着些许敌意地，他瞪着眼前神色有些哀伤的男人：“从此以后。你和她，不会再有瓜葛。从你这里得不到的幸福，我会补偿给她的。”
*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她已经不在了。睡过的床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头上留了张字条。
“谢谢你说过的那些话。”
楼下有些嘈杂的声音，他撩开了窗帘，往下看去。是围作一团的人群，其中似乎还有警察。似乎是有人跳楼自杀了，地上血迹的鲜红颜色让他觉得有些刺眼。他有些头疼，瞥见茶几上的药瓶，伸手取了过来，刚想拧开，一个声音从门边传了过来。
“你又想吃那个药了吗。”
回头去看，是她。
“未央XI？”他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回家？”她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回哪里去？你昨晚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我回不去了。”
她走到花瓶旁，玩弄着已经快要枯萎的花朵。
“抑郁症的药还是少吃的好。吃得太频繁，容易产生幻觉的。”
他拿着药瓶的手轻微抖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有抑郁症？”
她掐断了一朵花，花茎里的绿色汁液渗进了她的指甲里，仿佛花朵的血液般。
“因为那个药，我也有。”
第十节
　　　　（十）
一起坐在楼下的咖啡厅里。
隔着咖啡的热气，他盯着她搅动勺子的手。虽然修长白皙，却涂着黑色的指甲油，魅惑而神秘的风格，竟让他觉得有些沉重。
“很香啊。”
“什么？咖啡吗？”她看着他。
“你身上的香水味道。”他摸了摸鼻子，“很独特的香味呢。”
“Hermas…Iris。”她微微笑了，把手伸在眼前仔细地查看自己的手指甲。
对于香水之类的东西，他向来不太了解：“Hermas…Iris？”
“是一种独独只以鸢尾作为原料的香水。连名字里都特地包含了Iris的单词。是他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之后，我再也没有用过其它的香水。”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只是看着靠着的玻璃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分手后的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去看了烟花。人很多。大多数都是热恋中的情侣。只有我是一个人，就那么孤单而又突兀地站在那里。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中，那些漫天的花火，开到让我觉得心跳几乎快要停止。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害怕看到他和她一起出现在这里，在晚风中拥抱，在人群中接吻。所以我逃了回来。在烟花结束之前。逃回了临时租来的房子里。”
喝了口咖啡，她的脸上，平静得恍若隔世。
“回去的路上，看到化妆品店外面挂着的促销牌。Hermas…Iris。半价销售。于是进去买了一支。回去之后才发现，我的那个小箱子里，已经装满了这种香水瓶。已经用光的，或是还有剩余的。不知不觉，已经攒了这么多了。想要扔掉，却觉得可惜。三年的积累，花掉了我太多太多的精力。”
第十一节
　　　　（十一）
林扬直视着她，眼光锐利：“始终是放不下他么。那么珍惜感情的人，当初是怎么说出放弃的话来的呢。”
她看着外面的花坛，里面的花开得五彩缤纷，只是花坛边上的几处叶子，上面带着一些暗沉的斑点。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好像是血。”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什么血？”
“似乎是刚刚跳楼的女人留下的，溅到那么角落的地方，所以没有打扫干净吧。”看他转了头去看，她笑了笑，“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包括自己。在还对生活有所眷恋的时候，死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她并不是不害怕死。也许她只是看透了人世间的真相而已。那个时候，活着比死，更让人觉得恐惧。”
他听着她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突然觉得背脊有些奇异的凉。
“那你呢。你是已经看透了，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吗。”
晚上起床喝水的时候，他听到阳台上的声响。过去看，是她站在那里。抱着臂，只穿了薄薄的吊带睡裙。
发觉到站在身后的他，她笑了笑：“林扬XI。弄醒你了？”
“没有。”他从客厅拿来薄毯，给她披上，“为什么还不睡呢？”
“头疼得厉害。但是不想吃药。”
他的心里有些惊异，对于他来说，发作的时候不吃药的话就根本没法做任何事情。他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发觉它们似乎在轻微地颤抖。
第十二节
　　　　（十二）
“以前每次难受的时候，他都会阻止我吃药。然后抱着我，轻轻拍我的背，让我觉得舒服一点。”
“其实这根本没有什么作用。但他所做的这些，我很感动。所以我都会强装作好了很多的样子，让他放心。心里烦燥得好像快要炸掉，但竟然每次都坚持了下来。”
“因为我怕看见他难过的表情。那种悲伤的样子，让我觉得心悸。”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听我说话，心情不会好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招惹刚失恋的人，是会被抓住紧紧不放的。现在你总算明白了吧。”
他也笑了，但感觉却和她不同。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我不也说过，无所谓的吗。我只是想要，就这么看着你。”
她握住了那只手，笑容难得的温暖。
“可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那又有什么关系。喜欢，毕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而已。”
夜色中直视着她的那张脸，坚定而英俊，眸子里有隐隐的亮。她慢慢地走近他，让他把自己抱在了怀里。她的脸靠在他胸前，没有笑容，语气有些凉。
“那么。你能陪我，去看一场盛放的烟花吗。一个人看的感觉，实在太过孤独。”
第十三节
　　　　（十三）
经过花店的时候，他进去买了一束鸢尾给她。蓝紫色的。
她把花凑近鼻子：“似乎还有白色的吧。为什么没给我买白色的呢。”
他怔了怔：“我只是觉得蓝紫色和你很相配而已。”
“说得也是。”她凉凉地笑了，“那种太过纯净的颜色，像我这样已经有些苍老的心，负担不起呢。”
在地铁站里等着地铁，他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异样。
“你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在想，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她的声音竟有些飘忽，“会粉身碎骨的吧。”
他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手紧紧地拉住了她，却不说话。
她转头来看他，突然笑了：“干嘛这么紧张？觉得我会自杀？”
他仍然不说话，眼神严肃。
“我还有一场烟花没有看呢。”她把他拉近自己，掂起脚尖，在等候的人群里轻轻地吻了他。
他睁着眼睛，脸上竟是落寞的表情。她的唇有些冰凉，像水里没有温度的鱼。
“林扬。我想喝温暖的东西。我好冷。”
*
看到焰火升上天空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手。那样绚烂而美丽的颜色，在天空中迅速盛开，然后熄灭。是很美丽的东西，他却第一次觉得心惊。短暂得仿佛不曾存在过。永远也不可能抓住的事物。
他转头看她，发现她只是安静地仰望着那些灿烂的花朵，似乎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人。他的眼泪竟然掉了下来，没有任何的声音。
最后一朵烟花升了上去。炸开来。然后落下。
她终于转过了头来，对着他微笑。
一切都结束了。
第十四节
　　　　（十四）
他抬起自己的手，那里握着的，并不是那双染着黑色指甲油的手，而是一束蓝紫色的鸢尾花。因为开得太纵情，已经有些枯萎。
他突然怔在了那里。她去了哪儿。要自己陪着看这一场盛放的烟花的那个未央，去了哪儿。
所有的镜头，突然间都开始回放。她刚刚真的，在这里吗。
最后的最后，到底是怎样的呢。
在地铁站里，他去买了热饮料回来的时候，发现刚才她站着的地方，已经人群聚集。那束鸢尾，静静地躺在一边，被人踩过，蓝色的汁液粘在地上，仿佛是花朵的眼泪。
不管他如何挽留，她始终还是放弃了自己。
不是因为失去了爱情，而是因为对生存的恐惧。恐惧到连最后的烟花，都来不及去看。那种绝望的情感，即使他靠得再近，也无法完全感受。
他捡起那束鸢尾，脸色平静，离开了地铁站，打车去了看烟花的地方。独自站在热闹的人群中，形影孤寂。一如当初的她。
她终究，没有来看这最后一场烟花。
没有站在他的身边，让他握着自己的手。
没有抬起孤寂而美丽的脸，仰望天空中盛开的烟花。
没有看见他动情时落下的泪，没有对着他，露出绽开的笑容。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