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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第60章

小说: 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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渎嗣艿牟话灿攵悦扛雒魈斓幕骋嫂ぉび肫浼侥盖酌嫒葶俱玻蛭盖缀染评说矗蛘呒嚼鲜β吵钊荩蛭嵌潦橛叙N,认真不足,或许他更需要这种能够立即获得的自由与新生。
即使必须落入週遭社会的窠穴,捨弃了爸妈和老师,这样荒唐的自由是对於学校生活的不满,也让他脱离了父母之间的长年争吵,更让一个生於这种环境裡的男孩,在自己许可的范围内表现出反抗和叛逆的乐趣。
他和一般刚满十五岁的小孩不一样,不必上学,还能拥有两个游乐场:网咖、火车站──当他去网咖赚了天币和装备,剩下的两个地方就可以不用去了──这是假设性的情况。
警察不临检,晚上就可以睡台北火车站,也正是如此,他认识了朱仔和阿金两个游民。
朱仔和阿金伯习惯分别到天桥底下讨钱,总是拿绷带和柺杖,偽装成肢体残障的乞丐,这种方法有时相当奏效。
在台北,没有几个行人会对可怜的边缘族群施以同情,无论是同情的手,或者是同情的钞票,除了轻蔑的眼神和怜悯的表情,来来往往的人群不会留下什麼。
所以他佩服这些拥有艰苦美德的阿伯,他们拥有一流的本能和卓绝的演技,这是有头有脸又爱面子的人们已经失去的能力。
「小光,你怎麼来了?」
「我刚刚在网咖(网吧),」他把口袋裡的半个饭团掏出来,问道:「要不要吃?」
「谢啦!」朱仔接过来,油腻腻的手指揉捏著那半个过期饭团,然后大口吞了下去。
「阿金伯,今天早上的收穫怎麼样?」他感兴趣地问。
「只有五千块啊,台北人的爱心都死光了。」
「还好吧,最起码给你那五千块的台北人都还有爱心。」
阿金看著朱仔,不悦地说:「要不是我提议坐在这裡讨钱,你一个早上能讨到一千块就要偷笑了!」
「你只会哭夭!唱衰你老爸!」朱仔以一贯的不屑说道。「我平常就赚这麼多啦!」
在空中振翅的苍蝇,嗡嗡地在四周乱窜,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自己身上那尘土、油腻、腥臊的汗味。
朱仔看了看阿金,他们两个比起衣衫襤褸的小光,确实显得更为污秽不堪,小光会上网赚钱,他们不会,所以只能坐在街头,弄一身臭气冲天地装可怜。
两人都不晓得,小光最喜欢看他们吵架,喜欢看他们强烈直接的面部表情,还有那些能在下意识显现出来的小动作,或是隐藏在言语对立之间的意义。
阿金抓了抓头皮,无奈地说﹔「我去便利商店的垃圾桶那边看看,先填饱肚子,你说怎样?」
朱仔摸摸鼻子,然后道:「嗯,我们等一下去捷运坐,现在天气热得要命,那边还有冷气可以吹呢。」
虽然两个伯伯每天吵,一谈到每天的「工作」,总是能够很快地达成共识。
小光看著他们,只是望著那两个步伐蹣跚的背影,还有那群紧紧跟著他们飞走的苍蝇,就让他的心头有种酸涩的感觉,就像是审视人类生而即有的缺点。
带著孩童惊人的诚实,他不愉快地注视著桥下的蜘蛛网,看著蜘蛛吐丝把蝴蝶团团包裹住,看著另一隻无辜的小瓢虫又落入陷阱,那巨大而闪亮的丝线,层层围住固有的势力范围。
或许他和伯伯们都是在街头讨生活的过客,循著台北这杂乱的草丛佈网的蜘蛛,早就知道如何困住他们的自由和希望了。
*备裕В
1。哭夭:台闽河洛话方言,也写为靠夭,表示哭死人(哭墓)的意思。
2。唱衰:台闽河洛话方言,也表示哭死人(哭墓),故意让人倒楣的意思。
氓2
    小光今天其实没有赚到天币,原本想要跟两个游民朋友借点零花,但他不敢开口,只能到处乱逛,想著该怎麼度过下一餐。
半夜到早上的时段,网咖都有减价,所以他在天桥下坐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到垃圾场去找老罗。
老罗是个老芋仔,从大陆来台湾之后,与一个智障的女人生了三个小孩,虽然孩子们的智能都无虞,可老婆一死,家人都散了,没人想要跟他一起住,所以他就开始在街头流浪。
跟著老罗的是小黄,一隻满身乱毛的杂种老狗,只要看到小黄,表示老罗就在附近,而小黄也会尽责地守在三轮车边,以防别的拾荒者偷取老人捡到的破铜烂铁。
老罗的游乐场就是垃圾场,他专门收集别人不要的东西──其实每个人都是──他喜欢戴著口罩,在一堆臭烘烘的垃圾堆中寻宝。
虽然戴了个口罩,老人清瞿的黧黑脸上,他下垂泛黄的无助痠涩眼底,有著极为落莫的萧索神情。
穿著一身发著汗臭的补丁衣服,他双脚各穿著一隻不一样的夹脚拖鞋,沾粘泥污的脚趾变了形,浮起的青筋扭曲在他的脚背上。
想想,他都七十开外的人了,别人尚且儿孙满堂地养老,他孓然一身,没有家人,没有住所,也没有朋友──如果桥下隔壁纸箱的流浪汉也算一个;虽然这些年也存了几万块,但他不想花任何一个子儿,一个月领千把块的老人年金,却天天来这附近收破烂,骯脏细瘦的身躯用力推著一辆脏兮兮的三轮车,到处寻宝也似地晃荡,他有时候也不晓得自己是为何如此活著,或许,他是想存钱买块自己的坟地罢。
「时机歹歹……」他喃喃自语。
垃圾场裡有许多和他一样在挑东拣西的人,一层层如山高的垃圾堆裡,有许多人们弃如敝屣的好货。
举凡沙发、杯盘、汽水保特瓶、旧衣服、洗衣机、甚至於电脑,能想得到的任何东西,只因为拥有的人看它脏了、旧了、破了,都扔在这儿。
在一堆破碎的厚保丽龙板那儿,他拿著一只泛黄的大麻布袋,蹣跚地踏过一排黑黝黝的大型塑胶袋,一个大M的红色小纸盒黏在他的夹脚拖鞋上,腐败的臭味飘过他早已丧失作用的鼻尖。
今天花了一上午,只找到十几个保特瓶,他摇头晃脑地嘆息,然后双眼一亮,瞥见一个装饼乾的铁盒。
就在他喜孜孜地跑过去要捡时,一隻长茧、枯枝般的手先他而去,抢走了他看上的那只铁盒;那是一个憔悴、瘦骨嶙峋的老妇人,她将饼乾盒抱在怀裡,好像那是她的宝贝一般。
老人见她瞪眼的兇悍,只獃站了会儿,道:「我不跟妳抢……」
他气馁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玻е涎郏既豢吹揭桓龇⒘恋亩鳎谝欢芽床怀鍪鞘颤N的臭烘烘破垃圾袋裡。
寻宝似地,他伸了隻手进去捞,但那东西狠狠地划了他的手指头,老人闷哼著抽回手,血,如注地流下他骯脏、塞著泥垢的手指。
「呿……是碎玻璃。」他将割了一道口子的食指往油得发亮的破运动裤上擦了擦,但血一直涌出,他便忍痛著将那伤口吮了吮。
血终於止了,他用口水沾了沾伤口,拿起了布袋,又踌躇地往另一边的垃圾堆走去了。
走出垃圾场,等在三轮车旁边的小黄远远看见他,立即兴奋地汪汪大叫﹔老罗蹣跚地揹著几个麻袋走了过来,发现小光站在三轮车那儿,每次见到这个小孩,老人就知道他是想来借钱。
「嗨。」小光怯怯地打著招呼,摸了摸小黄的头。
老罗微笑著问道:「怎麼了?今天玩得不顺利吗?」
「对啊……我耗在网咖一个上午,结果把手边的钱都输光了。」
老人从怀中摸了张其皱无比的钞票,又数了些铜板给他:「我先借你两百块吧。」
「我可能暂时没法还你钱,」小光靦腆地乾笑了几声,「现在网路上高手云集,翻本不太容易的说。」
「那也没办法,钱不好赚啊!」
老罗弯著腰,拣起全部的家当,然后把口罩塞进口袋裡,準备要推著半满的三轮车离开,继续到附近的村里和小巷子收破烂。
小光看著老人那癯娄的身影,连忙上前帮忙推车。「我帮你。」
老罗对著他微笑,他脸上那深深的笑纹,让小光觉得想哭。
「老罗,我帮你踩三轮车好不好?」
「你踩得动吗?」
「很简单的,跟骑脚踏车一样嘛。」小光跨上三轮车去,然后用力踩著踏板,又学老人平常的声音喊道:「阿摸啾嘎──」
老罗呵呵一笑:「这你也会啊?」
「常听你在嚷嚷这个词,但我不知道『阿摸啾嘎』是什麼,反正照著唸就準没错。」
「『阿摸啾嘎』就是『破铜烂铁』(河洛语),我也是跟著别人学的。」
两人相视而笑。
小光很快地说:「老罗,你坐后面吧,我踩得动,所以你只要负责喊就行了。」
老人拉下三轮车后面的铁架,颤危危地爬上车,坐在放著铁罐的麻袋旁边。
不一会儿,三轮车滑过佈满坑洞的街道,以一种缓漫的速度前进,老旧的车轮发出「伊伊呀呀」的磨合声音,好像再也无法承受这点重量,以及这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
午后的阳光是如此炽烈,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小黄热得伸长了舌头,懒洋洋地跟在后面喘著气,小光踩著三轮车,涔涔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不断流下,使得他身上穿的T恤都湿了一大片。
而老罗那沧桑、低沉的声音,不断地在巷弄之间繚绕:「阿摸啾嘎──」
小光知道,这条路是如此漫长,踩著三轮车前驶,像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未来,这毫无希望的流浪,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呢?
氓3
    台北,台湾最美丽、最新颖的地方。
人们乐於见到它变得好客、友善、国际化,同时也希望它闭塞、冷淡、本土化,在灰僕僕的高楼大厦旁边奢求能闻到土地的淳朴味道,又期望市侩的人民可以对每个陌生人露出欢迎的真诚微笑。
但是一个流浪汉,近乎以乞讨维生,在夏天忍受乾热的风,赌咒难堪的贫穷,不由自主地显露出命运的疮疤,这都是城市所带给每个人的伤痕。
一个穿著夏季衬衫、衣著光鲜的年轻人,从街道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的脖子上戴著条粗粗的金项鍊,口中咀嚼著檳榔,花花绿绿的衬衫则显示出一股世俗的气味。
午后的阳光是如此明亮,他抬了抬脸上的墨镜,然后朝地上吐了一大口的红色汁液,手臂上的刺青,则意外地从那件衬衫的袖口露了出来。
「屠哥,下午还热著呢,晚上再去收吧?」
年轻人看了看说话的人,歪著嘴道:「干!我说要收就现在走,你以为老子不想回去吹冷气啊?」
其他几个人噤口不语,很快地分坐两辆白色宝马,準备到固定的地点收钱。
这个年轻人是「屠夫」,没人晓得他的真名,只知道是附近的一个帮派份子,在牢裡蹲过几年,总是带著帮中兄弟到处收「规费」,虽然每个人都非常厌恶他,就是没人敢不交钱。
在这个现代化的地方,自然会有现代化的「定期规费」:商店和摊贩依据坪数及大小来缴、公司行号按照营业额缴,至於其他人,要看他心情好坏,或者是按「往例」抽税。
除了收受「规费」,他还开地下钱庄放高利贷,像《威尼斯商人》裡面的夏洛克,谁敢不还钱,他对割下一磅肉感兴趣,但更想直接要那个人的命。
「屠夫」是大家给他起的绰号,谁也不晓得他的真实姓名,街头上的人只会取一些令人敬畏的简单符号,这是习性。
BMW的名贵轿车开到商店街,然后朝小吃摊继续巡逻,又逛到工业区的公司行号,最后回到捷运站。
「屠夫」照例也管那些乞丐,想要赚别人的同情费用,收入当然要均摊,据说招惹过他的一些人被故意打成残废,然后被强迫放在某几个定点,赚取他们的剩餘价值。
这一天好巧不巧,阿金跟朱仔到捷运站旁边行乞,正好遇上这些收「规费」的道上兄弟,只能说他们运气真的不好,因为两人平时都会特别错开时间,没想到黑帮提早来了,他们两个中年人被拖到附近的公厕,足足痛打了十分鐘,这群发狠的帮派份子还用砖块砸他们的头,结果阿金的头被打爆,两人整天讨来的六千多元零钱也被抢走,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哀哀叫。
「屠夫」一下午似乎收得不够,所以脾气更为火爆起来:「下次再来我的地盘,就把你们的舌头都割掉!」
阿金与朱仔浑身血污地瘫倒在满是尿酸味的厕所裡,冷汗和眼泪从他们无奈的脸上流了下来。
他们想著这身伤势的医药费,想著那些被抢走的钱,心中充满了无助、绝望、怨恨……这简直比死亡本身还要痛苦。
或许每个人从出生之后,就已经死了。
无力感、无趣、无聊……
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这就是人生,因为每个人都是生长在这个不幸时代的孤儿。
自从获得力量之后,恐怖、后悔,还有感觉自己还活著的高亢和兴奋感,只要是生活在街头上的每个人,应该都能够瞭解那种感受吧?
如果只有家纔能真切感受到活著的感觉,是不是流浪的人其实都在哭泣著呢?
晚上,台北的星空其实非常灿烂,只是被烟雾和霓虹灯所遮蔽住了。
路桥底下,晚风习习,吹散了白天那夏令难熬的褥暑气息,在一排观潭风景区的白色休閒椅上,坐著四个人,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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