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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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的房间燃着一盏莲鹤青铜灯,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朵带银熏炉里的熏香在房内轻轻弥漫,那熏香有着催情的气息,醉酒加上色不迷人人自迷,歌舞没有表演多,三女便被三个让色欲醺红了眼的男人分别带了开去。
不过,她最擅长的「弯弓」还没跳,就被其中一人看上,这回朱老爷便让如雪陪宿,而她,却跟着这陌生的男人上了另一张床。
大床上,她的男装已经散落在地,绾发的玉簪也取下了,一头青丝垂了下来,她把身子紧紧的贴向那个男人,解下男子贴身的衣物,纤长而涂满蔻丹的手指像在跳舞一样,滑过男子古铜色的肌肤;男子拉了她趴在床上,俯下身隔着肚兜揉捏着她的身体,一阵娇吟从口中溢出,男人就喜欢这种调调,身为欢场中人,自然明白怎么取悦来嫖的对象。
一声声细碎的喘息低吟,从他们嘴里缓缓传出,衣服一件件散落,身子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像海浪般起伏着,大床上的影子摆动着最原始的韵律,两人酡红的脸,迷离的眼,披散在床上的发丝,纠缠的身体,晶莹的汗珠……
这儿,满是情欲的味道,混乱,迷离。
夜还长着,厢房中似是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那火苗隐藏在男人和女人的骨子里,只有在黑夜底下纔会四处流窜。
「啊……啊……」一次撞击便是一声娇啼,两具颤动的身体,彼此都不明了对方,也不打算理解对方,一个恣情享受,一个尽力承欢,就算是演戏,也要表现得淋漓彻底。
那叫声嘎然而止,嵇瑶大口呼吸着,觉得体内疼痛不堪,两轮折磨下来,终于忍耐到最后,这气乏体虚的嫖客纔终于结束;床上的男人已经没了动静,静静的趴在她的背后,一个翻身,满足地打起呼来,应该是睡着了,而她从头到尾都没注意这男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但在耳边,还是传来方才同桌女子高声而放肆的叫喊,此起彼落。
仅仅几道屏风和布幕之隔,远远传来时断时续的呻吟,那个刚刚还在口中疼她爱她的男子,就在那里,与另一个娼妓尽享鱼水之欢,而她,则是安静地趴在这儿,卧在另一个嫖客的身下,毫不在意得听着那粗重的喘息,那浪荡的叫喊。这窑姐儿的味道,恐是够采花的老手纔消受得起!
忽然泛起浓浓悲哀,什么时候,自己也习惯于像其它娼妓一样,需要曲意承欢,费尽心思,纔能讨好身边所有的男人?
将近四更天,陌生男人还兀自在睡梦之中,嵇瑶起身着衣,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披上衣服,吩咐了门外丫头留守服侍,她就回房沐浴去了;清醒得躺到大半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走到窗前,窗外悬挂一勾新月,依旧冰凉如水的夜色,四周安静得几乎听得到微风的簌簌轻响。
不意中,她摸索到枕下那块玉佩,眼底有些怔忡,想着这些年来的一切,眼底的光芒也黯淡下来。
天还没亮,窗外月色动人,更漏声声,已经是夜凉人静,月上中天,分明是如此良宵,却寒如三冬。
她痴痴望着天空,竟身不由己的走出门去,同样的夜色,沿着同样的落叶小径,今日,要独自一人欣赏这一弯冷冷清清的新月了。
走到园林深处,离轻烟阁更远了,忽然心里一阵惆怅,想起当年「如烟」教的一首曲,她不知不觉地清唱起来:「遥夜亭皋千万绪,早觉芳心伤日暮。更声夜露风约往,朦胧澹月云来去……」
暗夜里,悠悠歌声依稀传来,声声凄婉凄凉,风中哀音由近渐远,彷佛就在她的面前,「如烟」曾唱着诉不尽的情怀衷情;嵇瑶轻叹了声,那叹息随风飘荡,似有若无。她也曾是那个浅笑低语的芳华女子啊!也曾芳心可可!就为何,人生至此,还是沦落相同的境地?
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问道:「这么晚了,哪位姑娘有兴致唱歌?」
嵇瑶全身一震,那声音是她所熟悉的,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那曾让她心动的人。
「是你?」
「从来月下有知音,此中应有共赏人。」苏轼朗声吟道,举起手中一壶酒,微微一笑:「姑娘也来赏月?」
嵇瑶哂道:「只是凑巧睡不着罢了。」
「方才那歌,唱得真好。」
「那是别人教我唱的,她——」想起「如烟」,嵇瑶的脸上一片黯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反正在这儿,也没人会仔细听曲。」
苏轼望月叹息:「那歌曲让人不禁想起远方的家眷,在下离家已有数月,考得功名之后,本该与弟弟一同回乡,不意中来了钱塘,却乐不思蜀,和几个朋友终日宴饮玩乐,没料到昨日接获书信,家慈染病竟日,打算明日便回去,只是心心念念,夜不得眠……」
嵇瑶还记得,听如雪说他在家乡早已成婚,来到凤凰山观潮,也不过是游憩一旬,许多人到此十天半月,过了几日,便又走了,她一个娼妓,能够有什么希冀,又能有什么幻想,可以留住这样的风流才子?
没多久之前,她还只能随波逐流,婉转承欢于一个嫖客的身下,凭什么她可以走出这醉生梦死的肮脏之所?就算是「如烟」那样才色双全的女子,不也是惨遭被抛弃的命运?更何况,这男人还有家眷呢!
回过神来,只听他又随口问到:「姑娘近来过得如何?」
她涩声道:「近来?这院子里谁能安歇?我总得接客啊。」
苏轼一脸尴尬,似乎不知该如何响应,只是喃喃重复:「接客?」
嵇瑶寒了心,只道:「婊子接客,有什么稀罕?这醉梦楼里,哪一个是吃闲饭的?」
苏轼听她一番粗鄙的说法,面色更形扭曲,于是他说:「没想到姑娘竟也是这种人。」
「如玉过的就是这种日子,身子本就是给千人骑万人睡的,苏大爷您瞧得上眼,原是抬举如玉了。」
苏轼别过脸去,似乎无法再容忍这样的话题。
想来男人都是如此,寻欢作乐时,可以对女人和蔼可亲,一思及对方是青楼娼寮的出身,不也是如此轻贱唾弃?
于是她面色一冷,说道:「如玉要回去了,公子也早点安歇吧,稍晚不是要回眉州么?」
没有听见回音,也没有回礼,嵇瑶便转身离开,她知道自己这样大胆岀格的说法,也是一种绝决。
想起从前,对照今时今日,让她的泪像断线的珠子般,一颗颗滚落下来,砸在手指上,破碎成一朵朵苍凉的泪花。
在青楼这些年,虽然曾经是个微不足道的丫头,却也看到了太多的虚情假意,粉饰太平,于是自然便知道了冷言以对,便明白了在何时何地得冷眼相看,得要这样不动声色地推拒那些恩客缥缈的同情和怜悯。
只当是看戏。
不过戏里戏外,有时看得却是自己。
摇摇头,嘴角涌起一抹无奈的浅笑,这样的烟花之地,看似夜夜笙歌,温香软玉,只是,谁又能看得到人后的无奈断肠呢?
人只道,青楼女子无情,却不知,这也只是自保的法子。
不能留情,便也只能无情了。
陌上花開水云間8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竟过了两个寒暑,在醉梦楼里的日子,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伴着来客、醉于风月的年华。
两年来,这青楼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最轰轰烈烈的一回,是清扬阁头牌「如意」的「夺红」盛会,蔡大人硬是用了上百两银钱,与多人竞价,好不容易纔拔得头筹,那晚上笙歌宴饮,如意姑娘穿得一身喜气的红,满屋子的男人也瞧着姓蔡的男人眼红,开窇当晚蔡大人找小厮抬了四人大轿,将美丽的姑娘接岀了醉梦楼,不久也传岀「如意」成为钱塘官员二姨太的消息。
当晚,如雪看着热闹的迎娶阵仗,一脸羡慕地说:「要是我呀,要能有个豪绅这般雇了一顶软轿给风光抬回家,甭说做小,要我干什么都行。」
如月在一边笑话她:「妳啊,少胡思乱想了。」
「如意傍上了个好归宿,谁不想吶?」
「人家是清倌,又长得如花似玉,咱们恐怕一辈子也傍不上那样的官老爷。」
如雪嘟着嘴,不悦地说:「就她命好,就咱们命苦。要我怎么服气?」
如月耸了耸肩,双手合十向天上拜了拜,虔诚地说:「我呀,就盼着攒够了银子,赎了自个儿离开,就算回了乡下,也能找个鳏夫好好嫁了。以前好几个姊妹让人赎了身,却被买去当了奴婢,连妾都够不上呢!」
「真的?」
「可不是嘛!要我看啊,当了妾也没用,能生个一儿半女最好,到老了自然还有个依靠,倘若肚子蹦不岀东西,又让大的小的欺负,成天看人家脸色,这不是更惨么?」
如雪怔了怔,终于说道:「我就不信,以后找不着一个好心的大爷赎岀门。」
「能被人赎出去又如何?」嵇瑶忍不住开口:「此身是奴,要买通官司纔得以脱离贱籍,妳我就算岀得了这楼,却也不似如意那般幸运,怕是连个婢女也够不上。」
如雪一脸忧虑地问:「难道说,咱们一辈子都没指望了?」
嵇瑶望着她,不发一语。
真的,她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这样的疑惑。
都是破了身的女子,要嫁入寻常人家,本就不可能,加上这贱籍得跟着自己一生,年华老去之前,能不能再过上几年舒心日子,也很难说了,想要老天爷给个「如意」那般的好运道,也是难上加难啊!
更何况,哪个男人会怜惜这样的窑姊儿,还不会在乎对方的出身?
嵇瑶想起以前的「如烟」姑娘,总是记得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身处在这肮脏之所,哪有可能觅得「一心人」?
她叹息,所有的妄念,在这青楼之中,不过都是些盼不得的想象啊!
夜空清透的犹如深蓝色的宝石,寂静的月色下,只有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是夜,醉梦楼又开始笙歌晚唱。
院子里搭起了看台,台上是最艳丽的姑娘,看台旁,则请来了几个教坊的知名师傅操刀奏曲,两个巨大的香炉也燃了起来,袅袅的兰桂熏香从鼎口隐隐冒出,蒸散在这座无虚席的青楼里面,大红色的宫灯,大片的绢丝帐幔,绰约的红粉佳人,触目所及,均是浮衫飘裾,软玉温香,各种鲜艳的衣装,很是惹眼。
参加的男子,均是知名的权贵,有的看着面生,却衣着华丽,单是手中的折扇,身上的佩玉,就看得出价值连城,想必是京里或其它地方的贵客商贾,这些人知道醉梦楼有了新的花魁,阁楼里所有的姑娘们,更是争得头破血流,也要拚这个傍上高枝的机会。
舞台中央,头牌的「如烟」已经开场,她打扮得极尽艳丽,层层绫罗织起的舞衣,一层比一层轻薄,层层收起,长裙就像一朵半开的牡丹;身为醉梦楼的两大台柱之一,现在有了新人,她自然要全力以赴,免得被新来的「如意」抢光了风头,跑了熟客。
「好美啊。」如雪忍不住喃喃出声。
嵇瑶没有讲话,她只是冷笑,因为这个晚会之上,她和其它姊妹都是绿叶,帮衬新来的红花姑娘出场,动作要齐整,表现也不能太出挑,否则就是老鸨眼中的新刺。
「唱一腔祈愿向天,忘前世,舞一段情深似海,断来生;酒香满堂,相思挂愁肠;妾问君,不求长生长,花间月下断念想,月月十五亏有盈,叹人世沧桑,世事无常,痴痴恋恋,唯此红妆。」
新的「如意」来了,在众人面前献唱,然后跳起了「霓裳羽衣」,那歌声清亮动人,那舞蹈飘然若飞,那容貌美似天仙,但这仙女一般的娇弱少女,却被困在青楼一个方形的舞台之上,由台下的买春客肆意品评;恁她这般灵动清丽,挥一挥衣袖,便如展翅,拟似可以成仙,但凡在这儿仅仅守得住身子,盼着满腔信念的女人,却得不到兑现的一日。
嫖客们啊,巴不得她是红尘中的谪仙,是魔道里的诱人女妖,是自己身下娇啼婉转的荡妇。
但眼下,这「如意」还没「初染」,夺红竞价之前,谁也不能一亲芳泽啊!
伴舞的女子刚连袂飘然下场,龟奴就忙着跑了过来,嘱咐还在喘着气的姑娘们,尽快打扮妥当,去接那些没能得见「如意」的失意男子。
嵇瑶走过「如意」的门外,只见一个衣着富丽堂皇的男子被丫头引了过去,那人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有些不屑的神情,她心中明白,嫖客们只在乎新来的美色,哪里会注意一旁普通姿容的她呢?
每个女子都有几个相好,这是青楼不明言的定律,因此许多姑娘都被熟客点了去,只见到处都是忙碌的女孩们,老鸨也对新的「如意」感到满意,毕竟今晚岀场的结果,是未来竞拍初夜最好的资本,只怕到时来买春的客人,都会挤得水泄不通了吧。
嵇瑶知道今晚朱老爷不会过来,她也就这么一个熟客,自己虽然不丑,却也绝非「如意」或「如烟」那样美得惑人,江南女子娇柔细致,她却是来自北方,身材高了些,这儿的客人多半不喜,纵有些古怪的嫖客将她视为「小倌」一般的妓女,但却是少数,客人就怕点了她却在旁边站着时矮上一截,她也落了清静,多年下来,还不就是这么过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