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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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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卷水墨徐徐展开,没有牡丹盛开的妍丽,也不若海棠绽放的灿烂,空谷石缝中一株幽兰迎风而立,淡雅直入心底,教人四肢百骸都为之舒展。
曾经去过临安县西的九仙山,在那儿,听到村中儿童唱着吴越王时代的民歌,想起凤凰山这儿,也属于古代吴越之地,其中有「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之句,歌声唱得宛转动听,于是他取出一旁的笔墨,以旧词填下新意:「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
灵感一来,又振笔疾书:「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骈来。若为留得堂堂去,且更从教缓缓回。」
他头也没抬,对她招了招手:「妳过来。」
嵇瑶弹完曲,好奇地走了过去,几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近他,内心的期待和紧张,以至于入座的时候,苏轼将那两首诗文递给她,接过的时候,她自觉双手在微微颤抖。
「这是……」
「以前吴越王归来,路上正逢花开,他心中放旷自得,又念及心爱的妻子,便将思念化作赏花的心情……」
说起了故事,苏轼似乎开怀起来,他又告诉嵇瑶许多京师的见闻,两人聊得开怀,蓦地,只听他问道:「如玉,妳本名叫什么?」
她想也没想地说了:「嵇瑶。」
「好名字。」他喃喃吟道:「……化云心兮思淑贞,洞寂灭兮不见人。瑶草芳兮思芬蒀,将奈何兮青春。」
「这是薛瑶的诗,她虽然贵为将军之女,却嫁给了郭元振为妾。」口气中有着难掩的遗憾。
「美玉蕴匮,不如善贾善价得之,这岂非一桩美事?」
「妾不如妻,有什么美的?」
苏轼哈哈一笑:「瑶为美玉,姑娘还说自己不配这样的美名?」
笑了一阵,不知为什么,笑容凝结在嵇瑶的脸上。善价善贾?是像朱老爷那样的商人,拿了银两包养么?而她这样的破败身子,哪里堪称美玉?
见她忽然变了脸,苏轼不解地问:「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阁下是大才子,大文人,怎么说都对,我能不高兴什么?」
苏轼对她挑衅的口气和态度感到有些恼怒:「比起如意姑娘,我看妳虽较年长,却不比她知书答礼。」
嵇瑶这火一上来,忿然道:「哼,不过都是妓女,谱摆得再高也只是妓女而已。如意如意,在这醉梦楼里和我如玉有何不同?和其它姊妹们又有何不同?」
她说出这话后,苏轼并没有回应。
一方面,她认为自己说得有道理,另一方面,她知道这个风流才子见过如意姑娘的风姿,为那貌美女子所倾倒,终究是没有卖身的清倌儿,她怎么也比不上人家。
见苏轼一脸愕然的模样,她扬起头来,冷冷地说:「这局的时间已过,如玉告退。」便很快地离开了。
陌上花開水云間6
    如玉如玉,或许像她这样有瑕疵的女子,只是女娲补天时遗漏的一块顽石,这又臭又硬的脾气,只有遇上那谪仙一般的男人,纔会不禁意透露出一些端倪。
湖边的石堤在杨柳荫下,桃李树下惬意而令人沉醉。
嵇瑶将手伸进湖水里,轻轻绞弄起浅浅的涟漪,隔岸成片的牡丹妖娆绚丽,身后簇簇的鸢尾纤秀多姿,这满园迤俪的风光,是为谁而风流?
她烦闷地望着午后的花园,或许,这样的日子算是过得惬意,可是再不多久,等她年华流逝,一切却已不堪回首。
如雪道:「听嬷嬷说,朱大爷今晚又要带客前来。」
「哦。」
「有人捧咱们的场,妳怎么不高兴呢?」
嵇瑶望着这与她同年的女孩,涩声回道:「高兴什么?年年月月不都这么过了?他就算多来几回,那便又如何?咱俩还不是窝在这儿,那些爷们只是偶尔来解解馋,都是同一种货色。」
如雪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至少赏银会多些啊!就算三五年后大老爷不上心了,我可也有点小钱赎自己出去。」
嵇瑶不禁摇头苦笑。
她怎么会忘记呢?
生在将门世家,自幼饱读诗书,只是一朝突变,满门皆诛,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圣上却下旨,家中女眷从此为妓,不得翻身。
那时,嵇瑶还只有十岁,她成了「如烟」的丫头,老鸨见她没有姿色,本想让她当童妓,幸亏「如烟」要了她当丫鬟,纔得以有了几年安宁的时光;「如烟」就如记忆中的一缕烟云,这个远房亲戚的名姓她早已忘怀,待在姑娘身边三载时光,却好似昨日般依稀可见。
曾经看着「如烟」凭栏而倚,寂寞放歌,把酒言欢,望着姑娘人后泪落独吞,满眼的无奈,瞧着姑娘强颜欢笑,拍着她的肩膀说了:「瑶儿,虽然我们身在青楼,眼下倒还好,我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而妳也只是一个小丫头,终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个地方,我们都会遇到那个可以托负了终身的良人。」
说话的时侯,姑娘满眼的憧憬,一脸的娇羞,只是言犹在耳,却人事全非了。
谁能怨得了谁?
「如烟」的出身,远比嵇瑶更好,姑娘在这重文轻武的年代,听说父祖皆为知名的文人,从小诗词书画样样都精,人又长得貌美如花,一进醉梦楼,老鸨就岀了大笔银钱,让教坊的姑姑们教她歌舞,十五岁夺红那年,凤凰山城一片空巷,男人们涌进了楼阁竞价,最后由一名陌生的豪客高价开窇,姑娘真正成了辗转红尘之间的烟花。
多少男人想着要包养「如烟」,她虽破了身,却还是保有那样高傲的情怀,直到那个穷秀才以一阙诗打动了她的芳心,并且将之扯碎为止。
「瑶儿,答应姐姐,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离开这儿。」
姑娘那时这么对她说,但年幼的嵇瑶却无法明白,三年里有吃有住的,为何要离开醉梦楼呢?
直到她懂事了,透彻了,却怎么也挽回不了沦落风尘的命运。
自那日起,嵇瑶就再也没有见过「如烟」笑了,有些伤刻在女人心底,愈是小心翼翼的去呵护着,就愈是彻骨的疼痛冰寒。
也是这样闷热的午后,还是小丫鬟的嵇瑶去了轻烟阁楼上,正要抬手敲门,却听见房里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心里一紧,端着茶盘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只听老鸨厉声骂着:「妳既然进了这个门,难道还想立什么贞洁牌坊?为了个穷酸小子不接客,是不是存心想拆了我醉梦楼的招牌?」
姑娘的哭声哀怨凄惨,只听见几个巴掌响起,还有龟奴喝叱的声音,嵇瑶紧紧咬住嘴唇,手握成拳,指甲紧紧嵌进肉掌,一阵冷意袭来。
「嬷嬷,求妳留下我的孩子,如烟一辈子都会好好侍奉您老人家的!」姑娘哽咽出声,声音悲悲切切,听来满是绝望。
在醉梦楼这么久了,大当家是什么样的人,每个姑娘都心知肚明,「如烟」那般低声下气去乞求,只怕心里早已知道结果了。
失与得,得而复失,那么求与不求,又有什么意义呢?
「妳这不要脸的小蹄子!」门内老鸨又一声詈骂。
忽然一阵踢打的声音,姑娘又尖锐地痛呼起来。
当时嵇瑶心底抽痛,却怎么也无法想象那样的残酷。
醉梦楼是凤凰山的几间当红青楼,姑娘们的姿色才艺虽丰富,其它青楼也自然有各式各样吸引人的倌人,要想引来客人,就得有几个色艺过人的,「如烟」则是其中之一;老鸨虽看中花魁的才貌,管教手段反而更是心狠手辣,漂亮的姑娘不想接客,就用针刺之刑,一枚枚的钢针,淬了盐水刺进姑娘的下体,表面不见血,却是刺骨的疼痛;对付不听话的普通女孩,手段更是狠绝,用棍棒殴打人的脚底板,往往打得姑娘都内伤咳血了,表面倒不留一丝伤痕;色衰又不听话的窑姐,如果无法开到老鸨要求的局数,龟奴便重重挥了鞭子下去,皮鞭粹了辣椒水,一下下抽在女子的脸上身上,只消片刻,便皮开肉绽,疤痕永存,毁容的下场是从此只能被送到柴房去打杂洒扫。
藏污纳垢之地,自然有污浊不堪的手段,老鸨折磨人的法子阴森残忍,直教女孩们生不如死。
听见姑娘一阵阵的惨叫,声音已经喑哑,血腥的气息从门缝传了出来,「如烟」终于被折磨得小产了,那景象让嵇瑶浑身颤栗;她心里一紧,手中的茶盘滚落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晶瓷的杯子成了满地的碎片,闪着幽幽的冷光。
老鸨发现了门外偷听的女孩,脸上是狠戾的表情,那笑容扭曲得可怕:「在醉梦楼里,谁要不知好歹的,这就是榜样!」
如雪也在当场,她们目睹了妓院头牌的辉煌灿烂,同时也看清了身为青楼女子的悲苦。
陌上花開水云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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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手拈起落在窗台的牡丹花瓣,轻轻地把它揉碎,手中顿时染了血一般颜色的花汁,人的生命也是如此啊,只需天神兴之所至,将之握在手中指间,就不经意地碎了,毁了。
嵇瑶轻轻地笑了,自己的生命,为何要让他人能够轻易摆弄捏碎?
「烟花女子不比寻常女儿家,会女红便可相夫教子了,因着是烟花女子的身份,即使从了良也免不得和众妻妾争斗,众人看妳的眼光,也是低人一等,或许连奴婢都不如,好比我从了蔡大人,只能倚着自己的声色才艺在这青楼待下去,天生丽质的女子又有几人?世人只知绝色,却不知绝色也可以是任一个女子,只要……」当时,如烟说着眼波一转,「只要能知道男人的心思,那么便是绝色倾城。纵然出了楼进了男人的宅院,也可以凭着声色才艺抓住男人的心,要记住,女人要得的不是天下,更不是所谓的感情,天会老,情会绝,唯有能拴住男人的心,纔能任妳予取予求。」
「姑娘……」她低呼出声,彷佛能看见如烟离去前黯然的眸光,泪眼益发朦胧了。
嵇瑶身形一晃,竟有些犹豫起来。
院里一时安静下来,候在一旁的丫鬟,也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一动不动的默不作声。
其实这些道理,每一个青楼的女子都知道,不是么?
可以要男人的权,可以要男人的钱,唯一不能要的便是男人的情。纵使再绝色的容貌,也有年老色衰的一日,到时,恐怕所有的情分,都会变得不堪,尤其是青楼女子,何况是青楼女子?
人人都以为青楼女子无情,于是便也个个对青楼女子绝情,贪恋的不过是一个身子,一个狐媚的女子,而这份狐媚恰恰是妻妾身上所不能也不容许看到的,所以,纔有了青楼女子悲哀的命运。
承欢恩客,匍伏的每一个模糊的胴体,却注定了此生是最卑微的贱命,永不得见天日。
这些,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只是,谁也不忍说,不愿说,不敢说,就还有一个念头,一旦说破了,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这一夜,朱老爷又来到醉梦楼,带着他业务上的伙伴,明着说是生意,其实暗地里却是拢络,这几人虽穿得一身便装,神色举止却是官家气派;听说来的是州县的采办,官家的生意油水最丰,朱老爷想分一杯羹,少不得又得带着人免费风花雪月一番,好吃下自己想要的大生意。
「妳好好招待这些大爷,要能服侍得好,以后给妳多开几个局,算是爷许妳的。」
「是,如玉定会悉心为爷办事。」
朱老爷捏了捏她的脸蛋,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下:「真不枉爷以前爱妳疼妳。」
嵇瑶靠着雕花绢丝锦鲤屏风,安静地坐着弹琴,看轻烟阁里的红烛晃动着,发出暧昧促狭的光,从淡红的轻纱后看去,那光晕成一团柔和的水波,晃花了男人和女人的眼睛。
如雪与如月来了,绛色薄纱里面是艳红大胆的抹胸和俗丽的罗裙,嵇瑶则披着一身粉紫坎肩,身着男装,只有头上那支「如烟」留给她的蔷薇玉簪,纔有着些许女性化的点缀,她弹着荡意缠绵的曲调,入耳的是一阵阵急促的曲子,看着二女使尽浑身解数勾引那两个官员;歌舞的本质不在于外貌,因为众人根本不能看清跳得什么;不在于身段,因为这层层衣袖飞舞中,明显的是裸露的肢体;不在于歌声动听,不在于舞技高超,这些都不是根本,因为这包厢多的是不懂歌舞的男人,他们痴迷于女人的魅惑,眼底是从来没有过的专注,酒停了,吃食止了,话也不多说了,像是着了魔一般,只追随着二女窈窕的身影,打算恣意发泄心中的兽欲。
华丽的房间燃着一盏莲鹤青铜灯,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朵带银熏炉里的熏香在房内轻轻弥漫,那熏香有着催情的气息,醉酒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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