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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第4章

小说: 我們所躺過的那些床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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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莞尔,终於展露笑顏:「像我们这样偶尔彼此吐吐苦水,似乎也不错。」
他带著奇怪的笑容,掏出病床上面置放的两个氧气面罩,然后开始脱下她身上的护士服,準备一起实验氧气的伟大功效。
。qidian。
第七章 是人都會生病
    过完一个诡异又激情的夜晚,杨雅昕在早晨六点整天刚亮的时候,拖著疲惫的身躯,缓步离开空洞洞的医院﹔半个小时左右,她骑机车回到家,并且在路口帮还没起床的妈妈和弟弟们买了早餐,然后,六点四十分,当她汗涔涔地爬著漫长、狭窄的水泥楼梯上了三楼,发现家人都閒适地在客厅裡看晨间新闻。
「小昕,妳昨天不是上白班吗?」母亲忧虑地问道:「怎麼现在纔回来?」
在她回答之前,还在唸高二的大弟阿骏就嘻笑道:「她一定是跟男朋友夜游去啦!」
「夜游个鬼,我加班到今天凌晨啦!」
这是事实,不过半夜两点到早上六点的期间,她是和外科的林澄奇一起度过的。
母亲开始叨叨絮絮地唱著老调:「下次要早点回家……加班不是没钱吗?」
「我总不能叫病人也赶快回家吧?」
阿骏在一边问道:「妳那个男朋友咧?」
杨雅昕把烧饼油条扔在桌上,对著大弟一脸不悦地说:「吃你的早餐吧!」
小弟阿基虽然只有国三,却最懂得看脸色,他乖乖地打开豆浆,乾咳了几声,然后开始咬著热腾腾的烧饼。
母亲忙著烫衣服,她放下手上的熨斗。「妳弟弟好像有点感冒,小昕,帮他看看是怎麼回事。」
「谁知道是怎麼回事……去看小儿科不就得了?」她累得只想一头倒在床上,然后大睡一整天。
「阿基是妳弟弟,妳怎麼可以这样说呢?」母亲责备她之后,又道:「上次阿姨打电话来问妳问题,妳也爱理不理的,害得我对人家多不好意思啊?」
「是啊,远亲近邻打电话问病情,一定要热心回答,不然我就不是个好护士。」
「小昕!」
「我又不是医生,怎麼知道她到底有什麼毛病?」
「妳不是唸护理的吗?阿姨有偏头痛,去医院帮她拿点药回来。」
「药房又不是我开的,现在医药分离,她干嘛不自己去医院买药回家吃?」
「妳是护士,只是拿几包药,应该没关係吧?」
「是哦,」杨雅昕踢掉平底鞋,把护士袍往洗衣篮一扔。「我是护士,我什麼都要会,什麼都要做,什麼药都要弄到手。」
母亲又踱到她的房门口,继续嘮叨:「小昕啊,不要每次一回家就发脾气、耍个性,妳可不可以不要把工作上受的委屈带回家啊?」
「要是我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从医院带回家,你们老早就发疯了。」
「小昕!」
「妳是嫌我在医院被唸得还不够多吗?」
「一定是妳自己做错事,不然人家怎麼会骂妳?」
瞪著母亲和弟弟们,杨雅昕懒得辩解,只觉得自己需要清静,便「砰」的一声甩上房门,把自己锁在房间裡。
在门外,母亲又喊道:「脏碗筷在流理檯泡水,别忘了顺便把衣服洗一洗﹔上夜班前,如果阿基再咳,妳就带他去妳们医院看!」
「好啦!」
住在一栋三层楼的小公寓裡,房间的四面都是水泥墙,水泥墙可以抵挡邻居的噪音,也可以预防自己被他人所窃听,并且保有自己的活动空间﹔过了一会儿,时鐘响了七下,杨雅昕打开衣柜,确认家人全都上班上课去了,纔準备要洗澡。
走进浴室,她脱掉身上的衣服,然后沐浴在冒著热气的莲蓬头底下,只觉得全身肌肉酸痛,心裡则呕得要命。
这工作根本不是人干的!
上晚班前,还要陪家人看门诊,照顾生病的家人,很应该。
有亲戚打电话来,如果是跟专业科别差十万八千里的问题,不可以说「不知道」。
询问是否有生病,说:「看医生去!」就被唸「没爱心」。
问题来了,回答:「没关係,只是小毛病而已。」
亲朋好友还会问:「妳确定吗?真的不用看医生?」
不管谁生病,只要是亲朋好友,无论是何种疑难杂症,一定要想办法变出药来,然后免费大赠送。
病人骂,要忍受﹔因为他是病人──快死的人有特权,吵得快死的人有特权,痛得要死的人也有特权──人快死了,不是病痛害的,是护士的责任。
家属骂,要忍受﹔因为家属担心病人──家属有特权,只有家属关心病人,没有别人关心──所以家属有特权监督所有接近病人的人,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必须随传随到。
医生骂,要忍受﹔因为他书读得比妳多,领的钱也比妳多──阶级是医院裡的黄金定律──就算他懂得不比妳多,只要哪个医生一开口,就是圣旨。
主管骂,要忍受﹔否则今年考核给丙等──为了加薪,也爲了排班顺畅──如果每个护士都要拿甲等,想要考绩好看一点,又不想每天三班轮到累得像狗一样,除了去巴结护理长,没有第二条路了。
同事骂,要忍受﹔说来大家都很忙,没处可以发洩,只有找自己人开刀──如果不能讨好病人、家属、医生和主管,只有找几个知心的护士朋友互相打气──反过来说,被医院中唯一的几个朋友责备,除了忍耐也别无他法,不然只能做一隻孤鸟,等著被所有的人孤立、被上级整肃、被挑剔的病人和家属闹得每天都不得安寧。
回家后还没发牌气,只是加班累了点,就被家人骂,母亲总是说:「当护士被骂是应该的」,接著又说:「是妳自己没耐心、牌气差」,自己刚做护士满一年,还会补上一句屁话:「妳就乖乖做事嘛,自己就忍耐点熬个几年,等当上小组长好了,不然能怎样?」
做得不开心,想换工作,就被家裡的人和长官骂成草莓族!还说:「别人都能做,为什麼只有妳不行?」
问题是:谁敢冒大不韙去做?
洗完澡,她开始继续在家裡的例行工作:洗碗、洗衣服和打扫。
当她在后面晒衣服的时候,忽然之间,隔壁的阳台传来一个声音:「这麼早啊?」
原来是隔壁的周太太。
「嗯。」她没搭理人,只是专心地晒著弟弟们的长裤。
「我妹妹是护士,我觉得护士超好赚的,一个月平均休十天以上,薪水都超过五万呢!」
「哦。」五万?月休十天?她心想:那肯定是位高权重、凡事只会出一张嘴的护理长阶级。
「妳今天休假?」周太太又问。
「不是,我还有夜班。」
「噢。」周太太还是不肯放弃聊天的企图:「妳是哪家医院的啊?我听说──」
「失陪了。」杨雅昕拎起空的晒衣篮,没再搭理这个讨厌的邻居,很快地回到房间裡。
等到做完全部的家事,都已经快要九点半了,她也只剩下几个小时可以睡觉﹔套上睡衣、烫好护士制服,正好十点整,她打著呵欠,把闹鐘调到三点,爲今晚的晚班做準备。
常常班别是连著六天、七天这样上班,却拿不到一天以上的假期﹔难得的放假常以昏睡一天渡过,丝毫没有生活品质可言,连过週末也不能好好的放假,一个人在冰冷的医院裡闷著头工作﹔过年期间家人团聚,弟弟们有年夜饭吃,有红包领,有时间放炮竹,有心情上网打《天堂》,但是她却连一年一度唯一可以和家人共处的时间,也被每次护理长从地狱打来加班的电话所强迫剥夺。
她就是那个倒楣鬼,一星期之中,白班、晚班、大夜班都得上的可怜护士﹔无论是感冒或生病,只要没住院,都要上班,更别提拉肚子几十次,还要在医院仅有的几间厕所裡痛苦地大排长龙。
生活作息不规律,毛病自然接著来,甚至生病请假还会受到其他人的责骂,护理长简直一点人性也没有!
身处在充满著病毒、细菌、不知名病媒、高度受到各种污染的环境之中,很多同事都是累到抱病工作,真的很痛苦──所有的医师只做事前的诊断,每个病患一开完刀,躺在那儿昏迷或感到无助的时候,解救病人痛苦、给予病人服务的护士,却总是得承受许多压力和批评──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做人不应该是这样,像她就有许多同学已经进入职场,从各区医院到医学中心都有,而这样的工作环境,如何能给病患良好的照顾?
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怀疑。
人们总是说,护士是白衣天使、观音菩萨、济世神仙,像以前她生病时,亲朋好友们还是会问:「原来护士也会生病喔?」
以前常听护专的老师说,因为护理人员没办法团结,否则以这麼庞大的群体力量,为什麼还会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待遇。
人,孰能无病?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哪一天自己会不会住进医院,能否享受良好的医护照顾,是每个病人的权益,但以目前台湾的医疗型态,这是很难办到的。
在那家医院,或者在其他的医院,除非奇蹟发生,她也觉得很难改变现状。
但是,奇蹟只会在小说和电影裡面发生﹔现实的世界,并没有奇蹟。
。qidian。
第八章 大夜班
    大夜班是每个护士的梦簦
有人说只有劳方和资方会对立,其实医与病是对立的,而通常护士、病人和家属也是对立的﹔同情敌人,就是对自己残忍!
所以,杨雅昕虽然认为护士百分之百要为了病人著想,她会用理性的观点看待患者,却从来就没打算要同情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人。
同理心,可以;同情心,只会造成事后的麻烦与难过──特别是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她知道自己总会不自觉地为每个往生的病人感到悲伤,就像所有的护士那样,然而这种痛苦终会是无尽的,病患来来去去,死掉的人不能永远留在难忍的回忆中,同样地,活下来的人也不会记得那些护士的好,病人们可能顷刻间会对医护人员充满谢忱,但那大部份是基於对他们工作尽责的赞同,真心感恩的人似乎真的不多。
凌晨三点,她忍著呵欠,因为听见有病人按铃的声音,便从护士站裡面拿起纪录本,很快地往冷清的病房一头走去,确认是不是﹔没有家属照顾的病人,吃喝拉撒,都要负责,别说还不只一个,偏偏这些人最没有安全感,三天两头就喜欢乱按紧急铃,然后吵得同房的其他病人都无法入睡。
其实有家属来住院照顾病人,也不会轻鬆多少:有的家属囉哩叭嗦,一天到晚来烦人,就是想要知道患者的情况﹔有的家属把病房当游乐场,像个过动儿似地到处乱逛,有的习惯半夜都不关电视,要不就呼朋引伴玩牌、打麻将,成天吵闹得要命﹔有的男性家属更糟糕,喜欢对每一个护士小姐动手动脚,吃人豆腐的不在少数,大夜班比夜班情况还严重,巡房只走个几间,不时还会被装睡的怪老头严重性骚扰!
不过,普通病房远比加护病房轻鬆一些。
待在加护病房的患者,通常都是重症病人,除了那些植物人能够保持肃静,一般神智不清楚的患者都会睡不安稳﹔待在那裡,光是出入的消毒就够烦人的了,大半夜还要提起精神安抚病患不说,有时还要拜託家属帮忙,一起骗病人说,他们的情况并不严重。
杨雅昕讨验欺瞒的行为,不过,这是成为一个好护士的一项重要课题。
从工作分配量来说,白班护士一人,大约要照顾七至十名病人。以内科病房的白班为例,平均一人照顾十名病人,而常规工作,则包括测量生命徵象,听起来好像只有一样事情要做,实质上却是非常庞杂﹔要是其中一个病人的血压有异常,卅分鐘后,还要再去量一次﹔白班虽然是朝八晚四,但是班内要给每名病人两次药,包括针剂及口服、伤口护理、写护理记录、换尿管,那些有鼻胃管的,就要帮患者灌牛奶和开水,有的病人如果痰多,还要蒸气吸入、抽痰、处理呼吸道的异物,状况不好的、测量结果有异状的,还要忙著送病人去楼下做检查。
至於那些开完刀、有导尿管的,就要纪录病人所吃的饮食跟大小便﹔乍看之下,似乎还在合理范围,但有些病人带有鼻胃管、气切管、导尿管,这都是要护士来例行清洁的,往往还有些病人需要紧急抽血,收检体、更别说身上带有氧气罩、呼吸器的病人,而在较重症的病房,三不五时还得忙著做CPR(心肺復甦术)。
当个护士,满腹委屈得往肚裡吞,病人太燥动被绑著,怪护士小姐没爱心﹔有的病人总是不肯合作,没有办法安静打点滴,人三天两头都得绑起来,家属还怪她们没耐心!
大夜班的状况,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病人引起的。
有些病人喜欢乱拔点滴、管线,有的不乖乖躺著量血压和脉搏,倒楣的护士就要被医师碎碎唸﹔有的患者把针拔了,针得重打,还要被家属骂,说护士竟然没有多加注意,对病人和家属都不尊重!打针打太久,又要被唸!打针太痛会被唸!病人乱动,或是太胖找不到血管,亦或是吸毒者满手的针孔,半夜毒癮发作时不好打针,还被人嫌打针技术太差!
体谅病人被绑著会不舒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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