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情书-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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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的,额娘当时要是不给我弄贴身的衣服,我那眼泪估计把娘家大门都给淹了。再说了,”伸手拿过剪刀,嘎蹦把线头剪断,“别说是这些格格,就是塞楞额的媳妇我不也给做了几套吗?”
灵丫儿走过来,把我手上的剪刀接过去,笑着说:“那是,主子以前那可是五指不沾针线的,现在是拿得起放得下。”
“笑我是吧,你不也一样,偷偷的给儿媳妇绣东西,以为我没看见?”斜着眼瞥了她一眼。
没等我说完她就低着头笑了。
“作父母的不都是这样吗。哎,灵丫儿,有没有人说你笑起来好看?”看着灵丫儿笑,我就想到陶之典那天说的那句话,“您知不知道,您笑起来很漂亮?”是女人大都是喜欢别人夸的,我也是,陶之典的话吓得我是不敢再去见他,这多少有点儿避嫌的意思,但是他的话我倒是一字不落的记下了。
灵丫儿好像是没听清,诧异的看着我,重复了一句,“主子,您说什么?”
“我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好看?”
“这,”灵丫儿往旁边看看,四儿只是低着头摆放碗筷,没往我们这边看,可是灵丫儿还是不好意思,她一不好意思,那脸就红了。
“又没外人。你们拉瓦纳就没说过?”我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有点儿像外面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
“说过,他还说我长的好看。”灵丫儿很小声的说完,没等我继续问,自己就走到桌子跟前,跟四儿一块儿摆碗筷,脸上的红晕还没下去。
我笑了一下,岳乐可从来没说过。
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
就在我等孩子们一块儿来消暑的时候,岳乐的信来了,信上除了问家里的情况,没写别的,只是在最底下写了一首词,岳乐什么时候还开始玩起这个了?我摇摇头,笑了笑,看下去。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这是岳乐第一回在家书后面写词,不是他自己填的,是前人的词。看前面时,我的心被岳乐词中有意无意的这种凄凉惊了一下,南方的仗是越打越顺,可是岳乐的心怎么就成了这样,是思家还是前方有事?但是最后那几句,还是看的我心暖了一下,奇了怪了,这没人夸就是没人夸,这一被人夸就来了两个,还佳人呢,正自己在这儿琢磨味儿呢,孩子们呼啦啦的进来全了,我赶紧把信收了起来。
嫁出去的令瑞、令晴跟静睿不算,剩下的,除了姗姗来迟的塞楞额,其余的,都是一块儿来的,玛尔浑、塞布礼、令雅、令含、经希、蕴端、令钰,一溜溜全涌进来,这孩子一进来,我这屋子就显得小了。
请安完了,还没等我招呼,就全坐到桌子跟前,坐是坐下了,可是没我的话他们倒还乖,不敢随便吃东西,但是别看跟我说着话,那眼睛可全是盯着桌子上的东西呢。
“怎么今天放的早了?”
“回额娘的话,师傅们听说额娘今天要给我们消暑,就早放了。”玛尔浑笑着代他们都回答了。
“这要是让你阿玛知道,又得说我惯着你们了,今天就算了,可是差几个时辰,明天得补回来。”我这边说了话,可是那边却是稀稀拉拉的回应声,抬头一看,都在那儿瞄着西瓜呢。我咯咯的笑起来,笑的孩子们都满脸的诧异。其实不光是他们诧异,就是灵丫儿都说我这一阵子比以前笑的多了,刚开始她还以为我也病了,跟兰儿甘一样的病。只有我知道,不是我有病,是陶之典的那个真性情影响的。
“额娘。”蕴端很小声的叫了我。
“叫什么呀,额娘是看着你们那个眼馋的样子好笑,说出去,安王府穷的给阿哥格格们连个西瓜都买不起了,看见一个就跟看见什么似的。”一边说,一边笑,“行了,别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吃吧,一边吃一边听我唠叨。”
“哎。”
看着孩子们吃东西是我这几年最幸福的事儿。
“嗯,可是额娘,十二哥他们是师傅放的早了,可是陶师傅不是,他是,”蕴端双手捧着西瓜,脖子往前伸着,刚说了一句话,一块儿西瓜就砰的掉到了地上。
“你小心点儿,没人跟你抢。”令钰在旁边很大人的说。
他们两个虽然是双生,可是除了长的一样之外,脾性可是没有一点儿相同的,蕴端好动,令钰好静,再加上令钰比蕴端大,所以就长长摆出一副姐姐的姿态教训蕴端,可是蕴端不理她,这个一说,那个就顶上了,什么呀,不就比我大几个时辰吗,所以我最怕他们两个开口,一开口,这就热闹了。
可是这次出乎意料,蕴端没回口,只是耷拉着眼皮把自己剩下的瓜吃完,擦了擦手,这才慢条斯理的继续说。
“陶师傅他是病了。”
“病了?没听说呀,灵丫儿,你知道吗?”我问灵丫儿。
她摇摇头。
“灵嬷嬷也不知道。”蕴端把头往起一仰,一副天下就我知道的表情,可是他这边得意,那边令钰就跟他杠上了。
“什么呀,不就是陶师傅陪你喝了几口荷叶汤,喝的老往后面跑!”
这厢话音刚落,那边令含就嚷上了,“吃东西呢,什么后面,还吃不吃了?”
哗,正吃东西的孩子全都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等他们笑完了,我才接着蕴端的话问了下去。
“怎么好端端的让师傅陪你喝荷叶汤,我记得给厨房吩咐过,陶师傅不能喝荷叶煮的东西。”
“不是我。”蕴端急忙摆手,“是我没背过跟湘赣那边有关的文章,陶师傅就罚自己喝。”
“那还是你的错。对了,背跟湘赣那边有关的文章,是什么?”我把手上一直拿着的绣活放在炕几上,右手把刚坐在我旁边的令雅揽住。
“不光是背,还要画,师傅还教我画湘赣两省的舆图。”
玛尔浑插了一句,“为什么?”
“师傅说,大丈夫心中必有四海,有四海又怎能不识舆图?况且,湘赣是阿玛待的地方,画了图,就知道阿玛现在在哪儿了。对了,额娘,阿玛长什么样,是不是跟师傅一个样?”蕴端一下子就从纵横万里回到了这个尺寸之地的家。
“额娘,我也不记得阿玛长什么样了。”令钰也跟着附和。
蕴端说前面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想,这陶之典带学生还真跟别人不一样,这后面,牵扯到岳乐我就不好再说,我已经一遍遍给蕴端和令钰说过,岳乐是个怎样的人,可是对于孩子们来说,那个笼统的回答显然不会让他们满意。
我这边没法回答,倒是玛尔浑似乎看出我的难处,他自己替弟妹把这个问题回答了。
“阿玛怎么可能跟师傅长一个样呢?阿玛比陶师傅高,现在我不知道,以前,身量倒是差不多。”
“而且,阿玛比陶师傅长的好看。”靠着我肩膀的令雅加了一句。
我是一言未发,每当蕴端或者令钰问我阿玛什么样的时候,我往往只能哑口无言。
就像蕴端后来说的那样,“我从来不知道阿玛长什么样,我只能在自己心里猜,阿玛,您要是早打完仗,儿子会到连阿玛都不认识的地步吗,您现在管我,您早干嘛去了!”六年的时间,让原本亲密的父子有了最深的隔阂,而这一点,我有责任。
玛尔浑跟令雅帮我解了围,迟迟而来的塞楞额也在一定程度上让我把话题转了。
“怎么现在才来?坐下吃点儿西瓜,还有冰镇的酸梅汤。”我见他进来,连忙招呼,蕴端的阿玛话题就此打住。
“谢额娘。”
他一进来,围坐在桌子旁边的孩子就都站了起来,给他问好。
他朝每个人点点头,笑了一下,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坐下时,咳了两声。
招呼灵丫儿把水端来,递给他,“喝口水压压吧,怎么还没到秋天,你这脸色就看起来不对呢?”
“谢额娘。没事儿,挺好的。”他接过水,低头看着我,嘴角扬了一下。
说笑了一会儿,眼看天就到了晌午,蕴端已经在那儿打开哈欠了,就叫他们都去睡了,可是把塞楞额留了下来。
孩子们都走了,我这脸也就把笑收了起来,今天叫他来可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消暑。
“塞楞额,你媳妇是眼瞅着就生了,把自己的心性往回收点儿,别再出那样的事儿了。”
我口里的那样的事儿是这两天让我想过来想过去睡不着的事儿,三天前,也是晌午,没人的时候,瞅着清净,我去这两年专门开的藏书阁里面取书,岳乐在南方打仗,家书没往回寄几封,这书画倒是弄回了不少,而且孩子们也大了,所以我就专门辟了一间屋子用来藏书。那天去,就看到塞楞额搂着一个丫头在里面,两个人都光着身子,那个丫头是他福晋带过来的陪嫁,当时我没多说什么,在他们慌慌张张穿衣服的时候转身出去了。可是当时不说,不等于不说。
“额娘。”塞楞额把眼皮垂了下去,眼睫毛一抖一抖的。
“要宠谁去屋里,那是放书的地方,你今天来也看见了,你来了,谁都得站起来给你问好,你是大哥,那天的事要是让弟弟妹妹们看见……”,剩下的我没说,他是聪明人,应该知道。
“儿子错了。”他坐不下去了,身子一拧,顺势跪到了地上。
“既然做了,就收了房吧,可是得等到你媳妇生完,坐完月子,女人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一样,辛苦着呢,别让她现在为你这事儿挂心,这两天多关心点儿她。”
“儿子知道。”
岳乐的儿子别的没跟他学下,这个倒是学了九成九,唯一的不同就是岳乐从来不在府里乱搞,除了俞霁那次。
等塞楞额出去之后,我给灵丫儿吩咐了一句,“让小厨房熬点儿补汤,一会儿给陶师傅端过去。”
康熙十七年,夏(五)
汤是我自己端过去的,因为有话想问他,关于蕴端的。
陶之典看样子真是喝荷叶汤喝出了毛病,我刚走到门口,他就把门打开了,心急火燎的往外冲,差点跟我撞上。
“福晋?”他右手抓着门框,左手捂着肚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陶先生,听说您身子不大好,叫厨房~”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把我打断了。
“福晋,您能不能把门口让开一点儿。”他说着用手做了个让开的动作。
我的脑子这两年是越来越迟钝了,压根儿就没想到他是什么意思,还是灵丫儿看不下去了,把我往旁边拉了一下,我刚一让开,陶之典就噌的窜了出去。
跟在后面的四儿吭哧的笑出声,我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一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跟神情应该挺傻的,那位急着往后走,我硬是挡在门口介绍汤,想着想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没看见陶先生急的跟什么似的。”灵丫儿给我刚才的举动下了注脚。
“傻了,没人跟着斗嘴,这脑子就锈了。”我开了句玩笑,玩笑背后是我的身体状况的下降,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生完赞扎之后,头就时不时的犯晕,蹲下去捡点儿东西,起来之后眼前就发黑,补了些东西但是没什么作用,不知道脑子不够使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那就盼着王爷早点回来,您那灵性才能回来。”
“是啊,等着他呢。”说毕,抬脚往陶之典房里走。
陶之典的房间不大,但是挺乱,甫一进去,才发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脚底下是大片大片的纸,纸上面画的是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弯弯绕绕的。
没地方下脚,就只能站在门口等着了,等着也无聊,于是蹲下来看着地上的纸。
这一张跟一张还不一样,全是弯着的线没有直的,这会不会就是蕴端所说的陶之典教他话的舆图?话说我就是为这个来找陶之典的,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教蕴端,这么教的目的除了蕴端所说的“大丈夫心中必有四海,有四海又怎能不识舆图”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意思?
我这儿正跟这儿看着呢,头顶上就冒出来一个声音。
“福晋。”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搁我这儿正想事情的人身上,那就是一雷,我猛的一抬头,老毛病就犯了,眼前黑了一下,可是我也没慌,根据以往的经验,黑一下一会儿就过去了,把头垂下来,把眼睛使劲往一块儿挤吧挤吧,过了一会儿,才扶着门框小心的站起来,灵丫儿在我身后顺势扶了我一把。撩起眼,就看见陶之典关切的眼神,那个眼神让我稍微愣了一下。我这个人喜欢看人的眼睛,当年第一次见岳乐就是看见了他的那个眼神,洞房花烛,他最让我温暖的就是临出门待客时那回头的一笑,眼睛弯了一下,很好看。我现在看见陶之典发愣,就是因为他的这个眼神,我是个女人,对于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再怎么说还是有点儿反应的,但那也仅仅是一刹那的感觉。
“您没事儿吧?您看,我这乱的,让您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一边带着歉意的说,一边紧走了几步,弯下腰把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