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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雾逝人非(完)-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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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样的情况是可以辨认的。比如,医生自己心里可以知晓,到底有没有出现补偿心理。”

夏绘溪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笔,想起了常常做的那个梦。

老教授在喝了一口水后继续:“对于这样的情况,每个案例的具体情况都会有所不同。但是治疗原则只有一条:身教必先于言教。你要回想,你对病人坦诚了么?你全心全意的站在他的立场上了么?如果没有,那么你必须这样去做。不然,你无法进入他的世界,也无法帮助到他。”
她点头,恭敬而真诚的说了句谢谢。

荣格教授的目光注视在她的身上,这个年轻的东方学者侧影利落而清爽,她的眼睛明亮,因为此刻的求知而愈加显得动人。他亦微笑:“尽管无从得知你的案例,但依然谢谢你的提问。”

一直到出会场,彭教授才问她:“你最近有在替别人做咨询?”老教授显然对这个心爱的学生对自己有些隐瞒而感到不满,语气也直率而严厉。

神差鬼使的,夏绘溪头一次对自己的导师撒了谎:“没有,这个案例是上次我听外边一个师姐说的,刚才想到了,才问了问。”

或许是鉴于她以往良好的品行,彭导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那就好。如果是你自己出现这样的心态,我不希望你瞒着我。”

***  ***

回到房间之后,她才有机会慢慢沉淀荣格教授给自己的解答,也有了客观的态度来看待自己和裴越泽的关系。隐然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她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去找裴越泽谈一谈。

2205房门打开的时候,想必裴越泽已经知道是她,并没有多少惊讶,嘴角微带了笑意,侧身请她进来。

他似乎刚洗完澡,穿着酒店的浴袍,头发微湿,有几缕落在了额前,灯光下显得黑亮光泽。这样的装扮让夏绘溪觉得有些尴尬,她不去看他因为白色浴衣而露出的胸口,和因为腰带随意一结而勾勒得更为挺拔修长的身躯,尽量平静的说:“我来看看你,病好一些了没有?”
他眉梢一扬,避而不答:“我去换身衣服。”

裴越泽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他在门口停了停,看见沙发上的女子穿了白衬衣和灰色的西裤,腰间一根细细的浅宝石蓝的腰带,双膝并在一起,微微向一侧倾斜,气质十分的娴雅。

她显然在片刻之后已经发现了他,微扬起了脸,眸子清澈,如珠似玉。

没有谁先开口。此刻无声却远胜有声。

他看见她如碎钻般粼粼荡来的目光,只觉得炫目,心跳有片刻的失律。

夏绘溪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见到他,从容的站起来:“您有时间么?我想说几句话,并不会耽搁太久。”

裴越泽的神色依然有些懒慢,他似乎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语气并不急迫,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又示意她也坐下来,微笑着说:“我有时间。”

“裴先生,我们以前见过面。”

这句话让裴越泽有些错愕,一顿之后,他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句:“哦?”

此刻夏绘溪看见他略带讶异的表情,心中的混乱并不下于他,却只能继续说下去:“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么?”

他十分惬意的靠在沙发上,露出完美的下颌弧度,语气淡然:“抱歉。”

这种无所谓的姿态让夏绘溪觉得十分的困惑,她的语速渐渐变快了:“那么这样说起来,我们之前并没有过什么。我能请问你,是什么让你对我这样青眼有加么?”

裴越泽浅浅的替她重复一遍:“青眼有加?”

“是啊。我可不可以一厢情愿的认为,你是我为了我才赶到这里来的?”

一言至此,裴越泽反倒笑了,表情舒展开:“可以。”

如果是常人,面对着对面男人俊美的表情和专注的语气,必然会有些浅薄的虚荣感。可夏绘溪勉力压下了心口的浮躁,放缓了声调问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依然是滴水不漏。然而夏绘溪注意到他握拳、又渐渐松开的手,忽然想到,或许每次面对自己,他并不一定如外表一样有着掌控一切的镇定。

她思索了片刻,微笑起来:“我反思过自己对你的态度。这次来,本来是想坦诚的和你聊一聊。可惜,你真是一个不合作的咨询者。”

一旁的红木桌上还摊着笔记本电脑。滴的一声,提醒有新的邮件。夏绘溪知道他算是日理万机,谈话又毫无进展,于是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裴越泽注视着她,下意识的倾过身子去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腕骨纤细,触在他掌心的肌肤细腻而温热,裴越泽微微用力,迫使她坐下:“你要谈什么?”
十六 (上)
裴越泽看着她坐下,然后走到桌边,合上了笔记本,逆着灯光向她微笑:“我们慢慢聊。”

重又坐下的时候,他似乎十分享受此刻两人独处的静谧,修长的手指在侧墙的一排开关上轻轻一拂,啪的把吊灯关了。只剩两处沙发连接处的小几上余了一盏台灯,柔和的光线深深浅浅的打上了两人的侧影。

原本很大的套房,空间蓦然的缩小了。台灯的光圈恰好将他们拢在了那样小的一个弧度里,彼此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他看得见她的素肌如雪,橙黄的灯光在她的颊上抹上了近乎红色的粉影。

或许是为了遮掩那一道尚未痊愈的伤口,她不像往常那样将额发梳起,随意的落下了一缕,蜷着小小的弧度,掉在耳侧,依稀仿佛是江边飘絮的柳枝,清丽得不可思议。

裴越泽隐隐克制住心底的冲动,缓缓的靠在了沙发上,语气亦不像以往那样冰凉:“聊些什么好?”

夏绘溪支颐想了想,最后说:“那么我先说吧。就说说我是怎么认识你的。不过,想必你已经不记得了。”

那是两年前,她刚刚考上博士的时候。夏绘溪跟着彭教授第一次去CRIX。并不算大的会议室。一个椭圆形的桌子大约也才能坐下十数人,而与会的有南大五位教授,加上对方公司的人,勉强坐下。于是和几位教授一道来的学生或者助手,坐在了外围一圈椅子上。

那时他们开始协商彼此间的科研合作协议,讨论的过程冗长而叫人烦躁,夏绘溪几乎已经能习惯这里若有若无的百合鲜花的味道,一闪一闪的PPT的光亮,投影仪和数台笔记本电脑所散发出的辐射和嗡嗡的低响。

直到有人推开了门,气流一卷,将她的短发往后一撩,她和所有的人一样,将目光投到了来人的身上。

CRIX的负责人已经忙不迭的站了起来,语气恭谨的对众人介绍:“这是我们集团总裁,裴越泽先生。”

夏绘溪偶尔翻看金融杂志,也知道CRIX这这几年发展的速度相当的快。而作为集团的总裁,裴越泽做出的一系列决策无不精准而果断。此刻亲眼见到了,叫人难以相信的,原来这个掌控者竟然这样年轻。简单的白衣黑裤,身段修长,略有偏瘦,五官的轮廓深邃而近乎完美。

他走进来,一一和在场的学者寒暄握手,风度闲定。夏绘溪看见他走到自己的导师身边,听到旁人介绍的时候,目光似乎微微一亮:“彭泽教授?久仰大名。幸会了。”至于旁人,便又浅浅的掠过了。

也只是走过场的看了一圈,夏绘溪和他握手的时候,她毫不费力的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连那一声“你好”似乎也有敷衍的嫌疑。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看见裴越泽走到前边简短的讲了几句话,最后出于一种矜贵的惯性,微微笑了笑,便离开了。

最后会议结束。彭教授正在对她交代一些材料的整理,忽然两人被拦住了。

来人是个年轻的小姐,夏绘溪猜测她应该是秘书之类的职务,她似乎在会场外等了很久,然后径直走到了彭泽面前:“彭教授,能稍微耽搁您几分钟么?”

于是被一路带上了楼。夏绘溪在秘书室小坐,而彭教授则进了那间总裁办公室。她等了很久,直到眼看着外边的天色暗下来,秘书已经准备下班了,看见里边还没动静,终于问她:“夏小姐,看来里面还要谈很久,要不我先调辆车送你回去吧?”

她也拿不准要不要继续等下去。正犹豫着,发现那扇门打开了。彭泽和裴越泽一道出来,似乎意犹未尽,还在低声说着什么。彭教授一看到,一拍脑袋:“哎呦,小夏,我把你给忘了。你还等着呢?”

彭教授介绍:“这是我的学生。”

裴越泽这时才含笑打量夏绘溪,大约比刚才是认真了一些,又一次握了握手:“名师出高徒,幸会。”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彭教授常常打电话给她,或者是让她取一些资料,或者是在研究院的资料室查阅几份文件送过去。而她一接到电话,做完功课,往往亦是奔到CRIX的总部,将整理完毕的文件包交给导师。偶尔几次见到了裴越泽,他总是极有礼貌的向她点点头,但是总抿着唇角似乎不会微笑的样子,这一点,至今让夏绘溪印象深刻。

讲到这里,夏绘溪端起了手边的那杯温水,喝了一口,止住了话题。

裴越泽面露疑惑:“就这样?”

她几乎笑出来:“就这样。”

他踅起眉,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似乎在努力的回忆:“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夏绘溪连忙摆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便聊聊。两年多了,你对我印象不深刻,那也是正常的。”

裴越泽微微低了头,有一丝头发落在了他的眉骨上方,仿佛黑亮的针,遮蔽起了他的表情,他左手的大拇指轻轻的抚着自己略有些苍白的唇,不紧不慢的开口:“那个时候,我常常有些问题需要请教彭教授。”

“是吗?彭导确实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理学泰斗了。他的临床经验也十分丰富。”夏绘溪讪讪笑了笑,“你那时候找他也是为了心理咨询么?”

裴越泽良久没有说话,目光清亮,似乎在透过发丝仔细的观察她的表情。其实夏绘溪的表情十分寻常,没有什么异样,这让他略微的放心,只是简单的否定了:“不是。”

夏绘溪也没有深究,她低头看看时间,似乎有些不甘心:“说是聊天,其实都是我一个人在说话。”

对方轻轻的笑出声音来,目光中似乎有特别的宽容和宠爱:“下次见面应该是回国了吧?我会好好的配合你。”

今天的进展很不错,她带了丝活泼的情绪伸出手去:“那么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裴越泽握住她的手,极深极深的凝视,语气温和,“我晚上的飞机回去。这段时间你自己要小心,不要一个人出去走动。”

他的手不像苏如昊那样温暖,微微带了冰凉,骨节清瘦有力。夏绘溪抽出手来的时候带了些微的轻松,亦十分善意的回答:“我知道。谢谢。”

他一直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明明指尖还有她带来的暖意,可那个人却仿佛消逝在了空气中,连带着她的气息,正以自己难以企及的速度迅速的冷却。这一次,他克制住强烈翻涌的情感,轻轻的将门带上了。

夏绘溪脚步轻快从下行电梯里出来,许是察觉出了自己心态上微妙的变化,许是因为裴越泽悄然转变的态度,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对以后的心理咨询也略略回复了一些信心。

她扫了一眼一旁的房间号,记起这是苏如昊的房间,脚步就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想去看看他身体好了一些没有,却又蓦然生出了些许的羞涩和胆怯,踌躇了良久,到底还是落荒而逃了。

地毯十分的厚实柔软,踏在上边,即使穿了高跟鞋,也不会发出哪怕最轻微的响声。夏绘溪拿出房卡开门,咔嗒一声,又转动了门把,她侧身进去,正要顺手将门关上,突然觉得那扇门被什么卡住了。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余光已经看到了一个黑影闪了进来。钳住了她的手,顺势将门踢上,又将她抵在了门后的墙上。

夏绘溪的心脏骤停。房卡无声的落在了漆黑而安静的房间里。
十六 (下)
夏绘溪的身体被抵在墙上,恰好是穿衣镜的位置,尽管有着暖气,可是甫一贴上去,还是觉得冰凉。她只觉得身子发软,渐渐的往下滑。最后反手勉强借着力,慢慢的支起身子来,低低的说了一句:“放开我。”

那人却没有反应,只是悄悄的松开了她的手腕,一手撑在了她颈后的镜子上,一手揽住她的腰,向她俯身靠过去,低低笑着:“认出我了?”

怎么会不知道是他呢?相处了那么久,他细微的动作,或者散发的气息,总是已经熟悉了的。夏绘溪有些恼怒,可是黑暗仿佛给了彼此遮蔽的障碍,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一把推在他的肩上:“苏如昊,你放开我!”

此刻两人几乎面对面的贴在一起,因为低下了头,他的鼻尖蹭在她的颈侧,呼出的气息拂起了几茎长发,仿佛是轻羽飘过,有些发痒。

“刚才为什么在门口不进来?”

“啊?”

她一方面觉得被这个问题突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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