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萁-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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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艳玲回家路过这儿，白影见了摘了一把金雀花送给姐姐：“这个可好吃啦！比榆树田好吃多了。你吃看看。”艳玲接过来放在嘴里嚼着，真的还不错。可这里没有多少花。艳玲拉住他说：“我这里还有两毛钱，你拿去买点东西吃吧。”白影拿到钱，兴奋地喊：“哎！我有钱了。”说着也不管姐姐，拿钱和小朋友一块走了。艳玲摇头苦笑了笑，走了。自己也挺艰难的。回家还总想多接济一下家中，身上只留两毛钱回去坐车用，现在钱给了弟弟，这几十里路只好走了。
白影拿了钱和几个小朋友一起往街上去买东西吃。来喜说：“我们去买花生吧”大家都说好，德福又说“还是去卖糖吃吧，糖可甜了。”白影也接着说：“两毛钱能买好多糖蛋呢，五颜六色的真好看。”“哟！”守财叫了一声：“那边有卖西瓜的。”几个孩子听说有西瓜，便都赶了过去，围着卖瓜的。用两毛钱称了一个瓜，一分四瓣，来喜拣了一块大一点的给白影。然后说：“我们三人来锤子剪刀布。谁赢了谁先拿。”白影见这样好玩，也把自己手中的瓜放在一起：“我也和你们一起来。”
几人吃着瓜，兴高采烈地往回走了。瓜肉吃尽了，皮有地方都啃透了，还是拿在手里舍不得扔。走到金雀花那儿，果见范三他们一伙人正在那里找花吃呢。看到他们几人过来，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们手里的瓜皮。来喜说：“想要就给你。”范三跑过来拿着啃了起来。另外几个也都过来要，白影不情愿，也还是给了他们。然后各自回家了。
过了些日子，天渐渐热了起来。几个孩子凑到一块，一时没有什么好玩的，来喜说：“山涧那边一条沟里肯定有鱼，咱们去逮鱼吧。”孩子们的事，说干就干，你去家扛了铁锨，我去家拿了脸盆，他回家挎了提篮，一起浩浩荡荡去捕鱼了。到了沟边，来喜吩咐说：“我们先下水把鱼往一头赶。”大家立刻脱光了衣服，光着腚跳进了水里，拍打着往一头赶鱼。这边立刻挖土打堰。堰打好了，又都往前尽量远的地方，下水把鱼再往回赶。估计差不多了，再打一道堰，堰一打好，一切断鱼的退路。抓紧时机往外舀水。大家轮换着，歇人不歇盆。水渐渐地少了。
“鱼露出来了。”白影指着一个露出的脊梁喊，守财也接着说：“这鱼最少有一斤多。”转眼好多鱼都露了出来，今天肯定有鱼吃了，大家更起劲往外舀水。稍有一会就可逮鱼了。“不好！”就听来喜喊了一声，那边堰满水了。白影也喊：“堰要塌了！”守财拿起铁锨奔了过去，白影也跟了过去。来喜说：“抓紧舀！”“哎哟！”得福惊叫着：“这边水也要满了。这里已满过来了。”那边守财慌忙挖土加堰上，那里还来得及，眼看就坍塌了，白影索性趴到了堰上，这哪里管用，水还是从身上流了过来，泥也冲走了。来喜那边是往外舀的愈多，往回倒的愈多，一时大家都没了力气，眼看着堰倒水冲了进来。大家都坐到了水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跟泥猴子一样，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夏天过去秋天又到了，夜里下了场雨，早上起来已感到一丝丝凉意，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了。刚吃过早饭，来喜就带着篮子来找白影。“今天下雨了，没有什么事，我们上山摘山里红吧！和德福、守财都约好了。”听说上山，白影自然很高兴，拿起篮子就走。来喜说：“带盒火柴，刚才我忘从家拿了。”不一会四人都到了山脚下，来喜说：“我们偷扒点山芋带上山，中午饿了好烤吃。”说着几个就往生产队的山芋地去。白影怕给家里惹祸。“我不敢去扒。”他们三人都说：“不用你去扒的。你在这里等我们好了。”三人去了好长时间，每人只带了点细小的山芋回来。天时不好，种什么都不肯长。不过大家已很满足，守财、德福把从泥里扒出的山芋在身上擦，就吃起来了。村里人一般都吃两顿饭的，肚子空着，见什么都想吃。
到了山里，大家分头找山里红。转过山角一片树林，得福的眼前一亮，只见一棵树上挂满了又红又大的山里红。看着这小红苹果似的山里红，得福心里喜滋滋的，悄悄的走了过去，生怕有响动引起同伴们的注意。到了树前抓到就揪。还没等他摘下一个果子，头上就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一下，痛得他差点叫了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树上有一窝马蜂。自己白白吃了亏，怕引得同伴笑话，德福装着没事的样子退到远处。然后直直嗓子喊：“哎！你们看这树上结的什么东西，一个个都有苹果那么大。”三个听到他的喊声，一个个争先恐后赶了过来。看到树上有这么多又红又大的果子，二话没说，都扑上去就摘。德福却故意磨蹭着落在后面。当看到他们一个个惊叫着落荒而逃，忍不住捂住嘴笑。几个聚到一块，互相察看伤情。看一个个痛苦的狼狈相，德福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时他们几个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哪有这样的好事，发现好果子让人家来摘。于是三人一齐来打德福。德福抱着头坐在地上，笑着说：“我该打，你们打吧。”谁好真心打他，不过闹着玩的。眼前的果子却不能不摘，德福说：“让我立功赎罪吧。我用衣服把头包住，点火把马蜂窝烧了。”
中午了，每人收获都不少。他们到山涧把山芋洗了，弄些树枝点火烤山芋，每人吃了点山芋垫垫饥，高高兴兴地往回走。“站住！”刚走下山，到扒山芋那里，突然传来一声喝声。“我看你们往哪跑。”他们定睛看时，原来是二赖子。
二赖子父母早亡，就一个人过活。他倒也快活，整天走东家串西家，那家有好吃的就赖在那家吃。都是一个庄子的，他平时也爱帮人做点好事，谁好意思不让他吃。至于生产队的东西更成了他家的了。瓜熟吃瓜，梨熟吃梨，没粮食就到队里拿。谁都不想管他，一个人能吃多少，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算了。按说大家对他这么好，干活总该多卖力气才是。可他是脏活、累活不沾边，热闹地点他去混混。人家在田里累得要死，他尽找舒服的地方睡大觉。谁都不愿和他一般见识，只拿没有他这个人好了。这样队里叫他到处转转，看看庄稼。别看这么浑，有一样颇得人心，他不爱财。倘若有了好吃的，兜里有几个钱，必呼朋唤友把它吃个精光。
“怎么样？这地里都有你们脚印，你们还想跟我赖吗？”二赖子逼近了问。白影慌了，连忙说：“我没有偷。”二赖子朝白影望望。他们三人都说：“白影没偷。”二赖子接着说：“哪就是你们偷的啦。”二赖子不紧不慢地说。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事闹起来要罚家里钱的。二赖子说：“也不用害怕，每人把山里红分一半给我就行了。”见二赖这么说，几个人都松了口气。这事要闹到队里，自己没面子，还得罚款，回家必定挨训。大家同声说：“你拿吧。”二赖子把衣服脱下，从每人的篮子里拿了些。看着眼前就数他这里多，得意地吹着口哨走了。
二赖子走了，他们松了口气，一路往家走。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一路无话。半道上范三迎了过来，老远就喊：“不好了！来喜你妈给抓起来了。”听了这话，来喜脸立刻变了色，篮子也跌落到了地下，山里红滚了一地。来喜紧张地问：“谁抓的？抓到哪里去了？”范三过来说：“上面来人抓的，也不知抓到哪里去了？”来喜眼泪流了出来，抽噎着哭出了声。大家不知说什么好，默不作声地帮他把山里红往篮子里拾。范三一边拾边往嘴里送。
世事难料，说的最好的，却是最坏的；想的最美的，得的常是最差的。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完美的，不料却是世间最丑陋，最蠢的。大生产风风火火搞了好几年，砍伐树林收获的庄稼没有水土流失的损失多；挖山造田得那点薄地，还不够人员增长带来的消耗多。新的业绩没创造出来，先辈子遗留下来的东西毁坏殆尽，真是劳民伤财！不知是要对这种局面进行反思，还是要看看民间还有多大的承受力，上级在全国到处派工作组。工作组进村了，要人们无所顾忌，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许多人上台讲了，来喜妈主动上台，讲到伤心处，不觉老泪纵横，声吞气逆：“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这几年过的惨。当年母亲带着我逃荒，多少还可以讨得一些残汤剩饭。不像这几年，到处都一样穷，没有处可讨要。地里能吃的树皮野菜都挖净了，到处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后来给地主家干活，也还有饭吃，有闲着的时候。这几年白天黑夜，刮风下雨，寒暑不论，那一天不忙。可结果我们都没饭吃了。我怎么也忘不了那天，眼看着孩子他爸和小儿子浑身浮肿，不能站起来走路。我看了心慌意乱，挣扎进了城里，想找吴大夫弄点药。到了吴大夫家，一家人哭的哭，叹气的叹气，我硬着头皮把来意讲了。人家连推带拉把我赶出门外。他家女人我是熟识的，她觉得这样不好吧，就对我讲：“你还来呢。昨天他路过十字街，有人喊他说有人倒在地上起不来，让他看看怎么回事。他看了看，摇摇头说不是病，是饿的。他也没法治。就这么一句话，不知谁报告了公安局。今天公安局的人就来把他抓走了。说他是有意攻击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哪能饿死人啦。这分明是有险恶用心的。”听人家这么说我心中有数，现在谁敢乱说一句话。要说你就拣好听的说。现在钻字眼的人特多，一不小心就有麻烦。我连忙往家赶，没进门就听家中哭哭啼啼。进门一看，孩子和他爸都没了气。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孩子们围着我，我任凭眼泪往外淌。我没有力气哭喊了。这种事眼下本已习惯了。哪里哪天都在发生。可临到自己头上，谁又能不悲伤，不刻骨铭心呢。”说到这里，底下好多人跟着抽泣起来，他们也有同样的经历。也有人在疑惑，这么说共产党不成了洪水猛兽了么，这还了得，可上头没叫抓人，他们也只好忍着。来喜妈接着讲：“后来听人讲，历来不论如何天灾人祸，人口都在增长的，眼下鼓励生育，人们尽力生，人口却减少了。我们也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再这样下去，恐怕人都要死绝了。”来喜妈讲到这里，台下终于议论开了，有的说：“这事情不怕做，就怕讲。她说这些我们都经历过。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好象这社会真出了问题。”也有人说：“这么说共产党不成了造孽的了。这还了得。现在还是共产党天下呢。我看这说话还是小心为妙，历来事情都是祸从口出的。到时秋后算账就麻烦了。”工作组人制止了下面人的讲话，继续鼓励人上台讲。这是全国性运动，能上台讲话的都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像田文富那样是上不了台的。
二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来喜妈讲过话没几天被抓走了，村里同时还有好几个人被抓走了。这时大家都放心了，天下还是共产党天下，谁叫这几个人这么没眼色呢，给他根葱，就装起象来了。
这些人被关起来，审讯了一些天，一个个吓得痴痴呆呆的，没人说得出所以然。又开始逼他们交待幕后指使的人。这话都是大家心里有的，老实巴交的人们让讲就随口讲出来了，谁知道还要人指使。这期间田文富可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把自己牵连进去，这一进去就死定了。革命群众也想到了这一点，生怕他畏罪潜逃，就先把他抓起来了。只要来喜妈一交代，就好治他的罪。还好自从那次来喜妈上台批判了田文富，虽心里没记恨。可见面还是挺别扭的，来往也少了，来喜妈抓去关了些天，审不出有什么险恶用心，又被逼表示了痛改前非，就放出来了。来喜妈放出来，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只觉得灰头土脸的，没面见人，又给人笑话，自觉在人面前矮了三分。
来喜妈放出来，田文富又没被发现有什么罪证，又关了些天，才放回来，这次无罪释放，死里逃生，一家人都挺高兴的。白影妈找了一毛钱，让白影去店里买了块酱瓜，庆贺庆贺。酱瓜真好吃，比咸菜疙瘩强多了，白影顾不得咸，也不管别人吃没吃，只顾往自己嘴里送。爸妈都停下筷子，看着他笑，又轻轻叹息着。
七、天寒地冻 创伤难愈
冬天到了，天气寒冷，现在不挖山了，地里没有什么活可干。家里冷，人们都爱聚集到生产队队房里。烤火打牌，满屋子乌烟瘴气，人们一点也不在意。打牌输了贴纸，贴得一脸花花绿绿的；顶鞋，输了顶臭气熏天的破鞋。倒也都开开心心的。白影不愿在人多的地方，免得受人家的白眼，被人岐视。冬天白天短，太阳出来一冒就落下去了。白影在家看看书，写写作文，让老师改改，日子过的挺快。
悠闲时，白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