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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朱颜誓-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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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不错,你做下去。”

“好,现在请你蓄力而发。”

那侍卫如言起掌,柳欢宴冷冷道:“你中毒了。”

他说得疾颜厉色,侍卫一怔之际,鼻端闻到一股幽幽香气,大惊急忙挥掌自护,但不知为何脑子里微一眩晕,仿佛周围都生满敌人,他慌乱之间双掌胡乱拍向周围,一不小心拍到自己胸前,这一下劲道不轻,口吐鲜血,趔趄倒退数步。

柳欢宴幽幽道:“皇上你看见了,刚才那个地方,有个桌角,他撞上去,便自己封住了自己的穴道。这是陌生人,我也许算不到这样精细,但我师傅,他每一步法我都确知无疑,我要叫他出什么掌,撞到何物,力道几何,都是轻而易举。”

其实方才孤山老人畏他,始终不曾走到他面前,使得他纵有无限手段也没法使得出来,可是侍卫当场受伤,这种情形每人亲眼所见,孤山老人所封的穴道因楚岫念着师徒情份,用力不大,侍卫检查之后发现全力撞上外物,只要位置巧妙,确实可以完成,遂无人不信。

只有孤山老人气得胡子连翘,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虽已相信,这样的大好良机怎肯放过,冷笑道:“原来是你们自己窝里反,弄得两败俱伤,真可谓天理昭昭。柳欢宴!枉朕如此信任、重用于你,你却是西昌派来的奸细,真是有负朕之重望!来人!”

“且慢。”柳欢宴出口阻止。

皇帝冷然道:“罪证确凿,任你舌生莲花,狡辨无用!”

柳欢宴慢慢道:“臣并不是求恳什么,到了这一步,臣已不存生念。”

“你想交代后事?”

柳欢宴微笑道:“臣又没甚么妻子儿女可以牵挂,就是有……也由不得臣了。但请皇上看在臣昔日薄力的份上,答应臣最后一个要求。”

皇帝皱了皱眉:“说吧。”

“皇上,欢宴毕竟是一国丞相,我只有一个要求,衣冠整齐。”

皇帝看着他,面色雪白,形容惟悴,连那昔日乌光油亮的长发,也蓬松枯脆不堪,无论两人有多少前怨旧仇,他总算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更何况,当初确有匡扶之功,心下一软,什么话也不说的走了出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柳欢宴装束停当,白衣束髻,被两名太监被了抬出来,即时关进了囚车。而孤山老人也早一刻被锁起来。

柳欢宴端坐于囚车之中,断腿是他自己包扎的,新断之际,这么的折腾,怎么包扎也不免痛得连心连骨,犹自面持微笑,与皇帝四月相对,忽然轻轻地说了句不知所谓的话。

“他日,若皇上渴于人才,你还可来找我。”

那个“渴字”,说得很重,皇帝却是抑制不住地冷笑,“朕已富有天下,人才两字,唾手可得,不劳西昌的奸细费心。”

柳欢宴但笑不语。

112 与人一心成大功

当夜皇帝本打算亲审,但孤山老人什么也没肯说,自行服毒身亡,而柳欢宴是不待审讯便把他所了解的西昌情形和盘托出,对于通敌事实也供认不讳。

这对皇帝来说十分重要,柳欢宴明里暗里拥有不可思议的影响力,当夜若非他的亲军被驱散,原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出击机会,但是如果不能够明确定他的罪行,很容易挑起其他激变。战前,皇帝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既然柳欢宴肯认罪,那是最好不过。

第二天早上的浓雾,不止蔓延于郊野,甚至没入城中,使得可见距离仅在三尺方圆。

这注定了是迷蒙而人心惶惶的一天。

一方面,悬孤山老人以及浣纱头颅示众,历数来历与罪行,实际上能清楚看到这两只头颅的人不多,可是浣纱身为柳欢宴多年的贴身侍婢,那是众所周知,所以起到的震慑效果是在意料之中。皇帝同时命人不间断宣读柳欢宴的罪状,那些与柳欢宴素日交往从密的文武官员即时被拿下,柳欢宴平时放在身边最为亲近的三千卫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擒下,为首者立即暂首,有些将和柳欢宴一起带入京中审问后公诀,浓雾城中掀起腥风血雨,人人自危。可是也许因为罪证确凿,也许是柳欢宴无法传递出什么特别指令,也许是浓雾不但遮迷了双眼也使人的行动迟钝起来,皇帝暗中准备了多日的镇压血洗行动从头至尾也不曾派上用场。除了那些必须拿下并斩决的人,皇帝也并非大开众人所恐惧的杀戒,采取了力量分散的策略,将肯定是属于柳欢宴的军部拆开、分调,填入了全新血液,颁发旨意继往不咎宽大处理。在几颗人头落地与力量拆散的同时,人心,也就这么很轻易地涣散开来。

浓雾中一条人影徘徊不去。

他当然就是复功而出的楚岫。

柳欢宴被重点看押,即使以他的本事,也无法人不知鬼不觉将其救出,兴师动众地闹,肯定不是柳欢宴现在所希望的。

“臣又没甚么妻子儿女可以牵挂,就是有……也由不得臣了。”柳欢宴临去的话就在耳边,分明是对他讲的,没有妻子儿女,可柳欢颖,是柳欢宴最为牵挂的人,孤山老人言语中吐露出来,欢颖情势非常危险,倘若稍一耽误,不但柳欢颖,可能欧阳铮的性命也是难保。

他心里虽是明白,可又怎么放心离开?

直到听说皇帝要回京以后才处置柳欢宴,暂无生命危险,才略微放心,趁浓雾穿出城去,前往寻找欧阳铮。

大雾之中,这一天皇帝在城中“肃清余孽”,也命人在城头上叫了好久,始终得不到任何回馈,好比唱一出没有对手的人,总是无趣。派出的探子,又神秘失踪。皇帝只得按捺下心思,等待云散雾开的最佳时机。

次日有风,渐渐吹散浓雾,依稀可见营房如旧,可是出奇的冷清。皇帝渐感不详,好容易等到下午,打探到确切的消息:欧阳铮已退兵!

已退兵!城中上下无不愕然,并且深感被骗的耻辱。围城十日,大雾三天,可是不知道对方已然悄没声息地退兵!那营帐之前马具宛然,旗杆高挑,各种忙碌的气象犹在,从表面上,真是看不出有丝毫退兵的迹象。虽然是趁着浓雾行事,可数万大军不出半点声息退个干净,期间皇帝依然不敢正面出战紧闭城门,这个事实便若狠狠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使得皇帝屈辱、而愤怒。

站在城楼,唰的一箭射过去,射断了耀武扬威的棋帜,心中燃烧的怒火久久不息。

皇帝先前打欧阳铠,确实卓有成绩,不过在面对欧阳铮时,他动摇了信心。首先欧阳铮盛名太过响亮,而自己已经是大祁最后的希望,只能赢不能输,只要稍微持久就势将影响大到全国的士气,其次他对于柳欢宴的戒心一日甚于一日,虽无肯定证据,但是他肯定和西昌乃至定王有关,柳欢宴手中握有的未明力量永远是他最为戒惧的。正好遇着云罗之事,他便假装伤心过度而“不作为”,目的不在于能够糊弄过柳欢宴,而在于等待另一件事情发生。没想到的是,那件事还没传出来,柳欢宴这边却出了意外状况,一举拿下久已深患的柳相,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是被欧阳铮突然摆了这么一道,又把先前挣来的那点面子,全部丢光,怎不令他愤怒无比。

摆在他面前的是个两难境况,欧阳铮既已退兵,他是追,还是不追?先前打欧阳铠已得失地,尚有少许未能收回,因为择定目前所驻的这个城镇,易守难攻,本就是他故意选定的这里,如果追下去,欧阳铮不可能是光退走啥也不干,在没有查到他的意图之前,不可轻举妄动。但是自打这个人来了以后,自己一仗也没打,还让他退的如此轻松,传出去,恐于名声有碍。

如何把对他不利的言论反过来,一向是柳欢宴所擅长的,可是身边已经没有柳欢宴。大臣们出了个主意,说是让军士巡边呼喝欧阳铮害怕龙威主动撤军,当即被皇帝啐回,着实不堪。还是皇帝自行想了个主意,让军中暗暗流传一种说法,原来欧阳铮早已向东祁弃暗投明,退兵是第一步,估计还有下文。

这个说法是不公开的,类似于流言一样,滋生流传得奇快无比,但始终不上台面,其后即便再与欧阳铮作战,皇帝可以表示对这个说听从未听闻,然而只在目下,却是起到相当好振奋军心的作用,况且欧阳家有先例,这个谣言十分容易让人相信。

稳定军心的同时,皇帝派出多路探子,探访欧阳铮行踪,使他迷惑的是,欧阳铮好象真的没有再进攻的打算,这一退退得彻彻底底,一直退到了国境以外,仿佛再也没有进攻打算,并且是拱手让出了他的前任欧阳铠所打下的那部分土地。

一方面皇帝命人飞马赶至各处集结军队,因当初欧阳铠进攻之时战线拉得很长,尚有余部未曾赶至,这部分军队反作前行,率先赶至边陲重镇,布下一系列防御工事,以备西昌大军再次入侵。周应桢几次贻误战机,皇帝很明显不太信任他,改派曹霸前往。

除此家国大事以外,还有件事始终悬在皇帝心上。那天秋林来送信,并没正式露相,其后皇帝命人跟踪,可是跟上去的人多半都被秋林所杀,最终也还是没能跟到秋林,而云罗的下落再一次沓无音讯。围城压力既缓,皇帝派出大量人马前往搜山。

这些事情都在千头万绪之中,但也总算是向着好的方面进行。

直到军士有报,水源断绝,军中有人中毒,经查是饮水中毒,皇帝方才惊起。

这个地方是不会缺水的,所以尽管柳欢宴曾经有意无意提点过,皇帝依然不以为意。

城内城外共有五个活源,而且所在之处,直接大山流经有三处活水源都是处在上游,当时的情况,欧阳铮若要在水源上玩任何花样,首先便伤及自身,所以皇帝根本不加顾虑。即使欧阳铮退兵,他也不曾在意,五个活水源不算少,他不觉得欧阳铮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急忙派人去查,这才发现,五个水源之中,有四个,其源头是一致的,而今已被阻塞,五去其四,剩下的一个,恰恰就在下游,而且显然是被投毒。昨日流水就在逐渐枯涸,但因还有一条活水,未曾及时发现,以至于等到发现之时,已经太晚,一部分士兵已然中毒。

皇帝呆若木鸡,想起的第一句话,是柳欢宴坐入囚车所说:

“他日,若皇上渴于人才,你还可来找我。”

那个“渴”字,分外重音,皇帝听时全不曾注意,这一会儿,竟是每一个字都如斯清楚。

而且最让皇帝奇怪的是,活水枯涸,士兵中毒,如此大好良机,居然西昌没有立刻进行追击。

这又是这么一回事?难道他所等待的那件事已经发生,从而欧阳铮假退变成真退?但也不可能,连他都尚未得到讯息,西昌方面,似乎也不该这么快就闻风而动,况且西昌除了欧阳铮,还有欧阳铠也能带兵,不至于一开始就逼着欧阳铮赶过去吧?

再三思忖,终于说道:“把柳欢宴带来。”

见了柳欢宴,他只问两句话:“你能解毒?”

柳欢宴欠身。

皇帝再问:“欧阳铮为何不趁势打来。”

“他不会来了。”柳欢宴笑的云淡风清,“他能够弃病而出兵,这一次,也就不会再对陛下动兵。陛下不妨收复失地,重新驻防,但要注意欧阳铠,这依然是一员猛将,东祁无人。“

只要预想中的敌人,少了一个欧阳铮,剩下的,就不需要担心了。皇帝哈哈一笑,说道:“丞相迷途而知返,或可将功抵功。你请行动吧。”

柳欢宴并不深问,只欠身答应。

113 平沙日未没

柳欢宴首先替中毒的士兵解毒,接着,下令堵塞有毒水源,这样一来城中再无别水,顿时惶惶。但柳欢宴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圈出三个地点,命人掘井。当翌日清晨深井之中终于冒出活泉眼,城中军民三日以来的无水之厄得以解除,年轻的白衣丞相再一次得到了欢呼与拥戴。

这次皇帝也没有再挑他的不是。虽是罢免为布衣,却又特许他御前行走,载罪立功。——当然,柳欢宴眼下就只能被抬来抬去,根本无法行走。

悲欢宠辱,短短日子内于柳欢宴几度荣枯,死而后生,这一切,柳欢宴不喜不怨不急不燥,都只带着淡淡的微笑来面对。

只是,如雪身形越发孤单。到了今天,他已没有师兄,没有浣纱,更没有良朋与益友,往日那些曾与他过从甚密的官员们还是保持足够戒心,不肯就此与他往来。除了听从皇帝差遣,除了接受皇帝派来的全新下人形同监禁,他只落得形单影只。

琴声悠扬,仍然波平不起无悲喜,可蕴含着寂寞如雪。皇帝驻足听了半晌,故意放重脚步,走入院子里来。柳欢宴看见他,并不曾马上停下,直至严谨而又完美地弹完最后一个尾音,皇帝也就默然等着他弹完这一曲。

曲声悠悠,仿佛还落在心头。两人沉默着相对,还是柳欢宴向皇帝欠身行了一礼,打破这静寂。

皇帝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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