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嫁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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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却说:“一个罪妇,死有余辜。”
她那时七岁,已经隐约知道母亲是被父亲休了,现在又加上一个羞愧自尽,母亲的一生就那么结束了?
她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像疯了一样大喊着“娘亲,娘亲”最后却被云明珠的乳母康孙家的拦住,被邱翦苓强迫带回了永昌侯府。
爹爹当日没有见她。
娘亲死了,乳母也没有跟着她,她身边的丫鬟都是邱翦苓的心腹。
她被饿了一整夜,屋里没有烧地龙,也没有炭盆火炉。她又冷又饿,哭着拍门,还被康孙家的训斥不懂规矩。
次日见了爹爹,爹爹却只说往后要听母亲的话,从此以后,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机会见他。每次听说云明珠得爹爹的喜欢,云博宜功课得爹爹的称赞,她都好羡慕。
羡慕久了,也就不在乎了。
她只在乎母亲的死。那么温柔美丽的母亲,怎么可能犯了七出?怎么舍得丢下她去了?
云想容挣扎着跳下柳妈妈的怀抱,撒腿冲到孟氏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呜咽着道:“娘亲,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给你惹麻烦,娘亲别走,别走……”
第二十一章贴心
没人想到原本已经回里头去的云想容会突然跑出来,抱住孟氏说了这番话。这让才刚听孟氏说“活着也是无趣。”的孙妈妈和云娘,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孟氏更是泪眼朦胧,呆呆的望着院门口不知名的某处,青葱如玉的手指一下下摸着云想容打架扯乱了的头发。
“夫人在不可这样,您看,母女连心,您这样难过,卿卿也不好过啊。”孙妈妈抹了把眼泪扶着孟氏:“您好歹是个做母亲的人,卿卿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您多为她想想。”
云娘则是蹲下身将云想容抱在怀里,拿了帕子给她拭泪。自己却哭的更凶了,还要强挤出笑容来:“好孩子,别哭了,云娘给你做桂花糖糕吃。”
云想容却不听,而是仰头望着母亲。
母亲的表情有些不同寻常的呆滞,这让云想容背脊发凉。
“孙妈妈,快让娘亲去休息吧。”云想容道。
柳妈妈这时也过来再次将云想容抱了起来,擦掉眼泪,笑道:“夫人好生休息,卿卿奴婢自会照顾。”
孟氏强笑了一下,摸了摸云想容的头,就在孙妈妈的搀扶下迈进了门槛。
云想容望着孟氏苗条纤细又脆弱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前世母亲去的早,留给她的都是完美的记忆,在她心目中孟氏就是完美的人。可是她带着前世在恬王府历练后的记忆重回到小时候再看母亲,母亲就显得太脆弱了。
如果她是跟母亲一样的性子,前世她会被邱翦苓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母亲这样温柔善良,根本不适合在勾心斗角的侯府生存,因为不适合,她才很累。
云想容由柳妈妈抱着回了二楼自己的卧房,换了衣裳,重新梳洗一番,就坐在临窗的一把交杌上,由柳妈妈蹲下来给她脖子上的两道抓痕上药。
柳妈妈一边上药一边骂柳月:“看看小姐伤的,要是落下一丁点疤痕,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月被训斥的头都不敢抬,低着头抽抽噎噎,眼泪掉落在木质的整洁地板上。
云想容见柳妈妈训斥的差不多了,心知她一是为了教育女儿,二也是为了要让云想容知道她不会包庇自己的孩子。就劝说道:“乳娘别骂柳月了,今日的事是我的冲动。连凤鸣表哥都没拉住我,柳月怎么拉的住。”
柳月低着头不言语,心里却在回想当时云想容如同一头小野狼般疯狂的模样。
柳妈妈就柔声劝:“卿卿,往后不能这样了。您看,这事情闹大了,吃亏的还是自己不是?遇事要学会忍耐……”
“我一点都不后悔揍了云嫣容。”云想容下了地,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目光果断坚决:“我若受了云嫣容的欺负,她下一次就会连本带利。善良这种东西,是要分人对待的。有人不值得,她只会将你的善良当软弱,欺负了你还说你傻说你活该。对于这样的人,拳头要比讲道理有用。”
柳妈妈瞠目结舌,柳月惊讶的眨眼。
云想容不在乎他们怎么看自己,她已经逐渐在他们心里树立了一个早熟的形象,为了以后不用藏着掖着,就一次让他们看透自己,往后也好办事。
“娘亲就是太善良,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她心性难改,我就要帮她撑起场面来。再说了,乳娘也不希望我被欺负吧?反正若真的云嫣容打我,我也会被带累受罚,还不如我打她!”
说道最后,云想容撒娇的拉着柳妈妈的手摇晃,仰头望着她。
柳妈妈眼睁睁看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是如何被这种吃人的环境一点点逼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或许她有些偏执,说出的话也不符合她的年龄,可不得不承认,若是三夫人有这个思想,他们说不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在看看自己养的柳月,虽然各样的活计做的都不差,性子却是天真烂漫,六小姐与她同龄,小小的一颗心却要压着这么多沉重的事情。柳妈妈的眼泪就忍不住快要决堤。
“卿卿说的对,但往后不可以鲁莽,不要自己也受伤。”柳妈妈蹲下来搂着云想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拍着她的背。
云想容闻着乳母身上淡淡的香味,那是一种属于母亲的味道,知道她是真的心疼自己,心也柔软下来:“我不怕,受伤了娘亲和乳娘都会照顾我。”
柳妈妈闻言笑了。柳月也在一旁笑。
这时已经是傍晚,那事情折腾一个下午,云想容平日吃点心的时间也被占用,柳妈妈怕云想容饿着,就要亲自下厨去催晚饭。琉璎阁有自己的小厨房。
云想容却拉着柳妈妈的手:“我也去,我要给娘亲熬汤补身子。她今日受了委屈,心情一定也不好。”
云想容拥有成年人的心理,自然会想得到熬汤补身的事。
柳妈妈却是感动的又落了泪,一个劲的夸云想容懂事孝顺,到了厨下她自己亲自动手,给孟氏炖了鸡汤。
炖汤的功夫,柳月已经服侍着云想容吃了晚饭。
鸡汤炖好,盛在白瓷青花的碗里,柳妈妈笑着道:“咱们这就给夫人送去,夫人吃了卿卿熬的鸡汤,肯定会心情大好。”
哪里是她熬的汤?云想容失笑,对这位乳娘却是越发的喜欢了。仰头要接过托盘:“乳娘给我,我去给娘亲送。”
“我帮你端过去。”
“不要,我自己能端。”
柳妈妈最后还是将鸡汤帮云想容端到了二楼的楼道,这才将托盘交给云想容,并且嘱咐云想容要仔细些,不要烫着。
云想容接过托盘,年纪小,力气有限,托盘的确重,她胳膊已经酸了,小心翼翼的走着,不让鸡汤漾出来。
到了孟氏的卧房门前,云想容刚要扬声唤人,却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发狂似的咆哮:“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云咸宁,你不是人!你我恨你,我恨你!”随后便是碎瓷声和桌椅翻倒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狂暴
那是娘亲的声音吗?
记忆中娘亲温柔和善,就连下人不留神将她最喜爱的西洋美人镜打碎了,她也不曾发过脾气。
可那咆哮的如同母狮子的声音,的确是娘亲的。
云想容心下担忧,忙推开房门进屋去:“娘亲,您……”
一个茶盏迎面飞来,云想容没躲开,正砸在她左侧的额头上。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退后两步跌坐在地,手中的托盘掉了,鸡汤也洒了。
“卿卿!”看到地上的托盘和倾倒的碗,孙妈妈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奔到跟前一把将云想容抱起来。
云想容额头上有一道嫣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太阳穴滑落。孙妈妈吓的脸色发白:“快,快,云娘,快拿药,快!!”
云娘也吓的不轻,手忙脚乱的去找药找棉布。
孟氏呆呆的望着被孙妈妈抱在怀里,额头上的血湿了衣襟的女儿,手中刚才抄起准备要砸的烛台“咣当”一声落在木质地板上,燃剩了半截的红蜡烛滚到桌子下,蜡油也从倒落的烛台滴落在地。
哽咽了一声,孟氏哭着跌跌撞撞的跑到孙妈妈身边,“卿卿,你没事吧,娘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云想容这会已经缓过神来,张开双臂就要孟氏抱。
孟氏忙接过她,坐在临窗的三围罗汉床上,泪如泉涌,用帕子按着她流血的额头,哽咽着道:“好孩子,告诉娘头疼不疼,晕不晕?”
“不疼,不晕。”
云想容搂着孟氏的脖子,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娘亲果然如她了解的那样,表面坚强,内心脆弱。
她受了委屈,寻不到发泄口,自己无法化解开,所以才关起房门来暴躁的发泄。
这样的孟氏让她害怕。
她见过这样的人。
以前在恬王府,婆婆的陪房王兴珠家的就是这样。生了三个儿子都病死了。在人前,她就好像正常人一样,还常常帮婆婆拿主意,劝婆婆遇事想开。可她最后却投缳了。
当时谁都想不到她会突然投缳,还怀疑是有人蓄意谋害。后来问起王兴珠,他才说了实话。其实王兴珠家的根本就无法释怀,她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遇到一丁点寻常的小事就暴躁发狂,还说到最后投缳了,对她反而是一种解脱。
云想容当时就觉得,王兴珠家的是自己想不开,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里。
而眼前的母亲,不就是王兴珠家的那样吗?
她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父亲对他们不管不问的,母亲早就已经习惯、释怀了。就算是有那么一丁点的难受,也会被时间冲淡。可事实却是相反的。母亲还是很在意父亲,在那一声声“我恨你”背后,饱含的应该是很深的感情吧?
她不懂,男女之情真的可以深到连伤害自己都不顾吗?
如果她今日没有送鸡汤来,而是乖乖回卧房去睡了,东西厢房距离远,楼下沈四出门还没回来,是不是除了对母亲忠心耿耿的孙妈妈和云娘之外,没有人会知道她有狂暴的一面?
更甚者,是不是只有母亲哪一日如王兴珠家的那样想不开做了傻事,别人才会知道?
云想容呆呆的想着事,眼神就有些发直。
云娘和孙妈妈给云想容止血上药,见她额角上被划出了一道半寸长的小口子,伤口并不严重,这才松了口气。
孟氏却是紧盯着云想容的小脸,见孩子有些呆滞,越发担心起来,试探的叫了一声:“卿卿。”
云想容回过神,看向孟氏满怀着担忧的脸。
“娘亲。我不疼了。你别哭。”伸手抹掉孟氏的眼泪。
孟氏的心就像是被狠狠的揉了一下,搂着云想容失声痛哭:
“娘不好,娘没用,没有留住你爹爹,也不能保护你,还伤了你……”
“不是,这不怪娘。”云想容也是鼻酸,枕着孟氏的肩膀,小手安抚的拍着孟氏的胳膊:“娘,爹爹不要我们,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离开了他,我们可以过的更好。”
这是云想容第一次在孟氏面前如此直白的说出爹爹不要我们的话,孟氏愣了一下,看着怀中的女儿。
云想容急忙又给孟氏灌输自己的思想:“爹爹有自己的生活,娘亲不能将自己全部的寄托,都放在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身上,你还有我,还有孙妈妈,还有云娘,你可以过的更好。”
“卿卿……”孟氏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孙妈妈。六岁的孩子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孙妈妈教给她的。
孙妈妈不懂孟氏的意思,她更惊讶于云想容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见解。如果夫人也这么想,他们的日子可以过的很好。就是因为夫人太消极,只顾着怨怪永昌侯,才将路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孟氏的卧房安静了下来。
孟氏狂躁的心仿佛沉静了,她将云想容留在自己屋里,有以下没一下的拍着她哄她睡,自己却陷入沉思。
孙妈妈和云娘则是轻手轻脚的整理屋内的狼藉。
云想容闭着眼,她睡不着,很想多开导开导孟氏,但她也懂得适可而止,这种思想灌输给孟氏一些就行了,剩下的还是要她自己去消化。
孟氏卧房的楼下,沈奕昀和卫二家的安静的对坐着,屋里只点了一盏绢灯,光线柔和而昏暗。
卫二家的叹息了一声,低声道:“也苦了三夫人。”
沈奕昀“嗯”了一声。
才刚他们回来时,正好听见楼上摔东西,后来就安静下来,隐约听得到女人的哭声。
今日下午发生的事,他早已经从落霞和秋水那里探听到了。
“乳娘,你去将玉颜膏拿出一些来吧。”
“是,还是四少爷想得周到。”卫二家的就去翻箱倒柜,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来:“落霞说六小姐脖子上被抓了两道印子,小女孩家,若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沈奕昀像是不想多言,闭上眼靠着柔软的翠绿缎面迎枕。
卫二家的也不打扰。
过了片刻,沈奕昀才道:“乳娘,今日褚先生说,想让乳兄学一些功夫。”